馬氏夫人哭得雙眼通紅，但畢竟是將門之女，心境悲苦之下，面上還是有著堅毅之色，看著魏傳東道：“寧春跟我說了，說瑞親王有辦法救下二郎和振邦？”

魏傳東說：“寧春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的話能信嗎？”

馬氏夫人緩步走到了魏傳東的跟前，道：“瑞親王不肯出力也是人之常情，他又不欠我魏家什么，他何苦為二郎費這個心力？二郎和振邦之事，說到底與國無關，是我魏家自家之事。”

魏傳東扶著大夫人坐下了，小聲道：“瑞親王倒也罷了，今日見他，我怎么也說不準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定國將軍此人忠義，不是奸佞宵小之輩，是靠著本事，不是靠著太后才做到二品的。”

馬氏夫人聽魏傳東這么一說，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絲希望，再明理的女子，在快家破人亡的境地下，也會希望能麻煩什么人幫自己一把的，急道：“他會幫我們？”馬氏夫人抓住了魏傳東的肩，緊緊地握著道。

魏傳東點一下頭，馬氏夫人先是驚喜，花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才平復了心中的激動之情，問魏傳東道：“定國將軍要怎么做？”

魏傳東低頭看看夫人還握著自己的肩，不著痕跡的側了側身，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望大嫂出力。”

馬氏夫人說：“我能做什么？”魏傳東在大夫人的身邊坐下了，未語就先苦笑了一聲，他大哥戎馬半生未能封侯，阮歡卻三戰封了二品大員，如今看來，阮歡的本事的確在他魏傳東之上，沒有可讓他眼熱，嫉恨之處。

大軍駐軍地的一間屋中，小南把收進食盒里的飯菜又端了出來，跟陳子離說：“這菜都凍一塊兒了，我讓人去熱一下。”

陳子離擺手道：“這個時辰了，你還要讓伙房開灶嗎？”

小南餓著肚子如喪考妣得道：“那我倒沒什么，王爺也吃冷飯啊？叫太后知道了豈不是要打死我？”

阮歡把架炭盆上燒著的水壺拎了起來。小南忙就叫道：“別，這是一會兒給王爺燙腳用的水！”

小南叫著了，阮歡還是把水壺里的開水澆到了飯碗里，只聽那邊兒陳子離說道：“我燙什么腳？明天一早我們還有一場戲要演，你今天還想睡覺？”

小南撇了撇嘴，不用阮歡教，把凍成了坨子的菜拌進飯里。阮歡往湯里也倒了熱水，跟陳子離說：“王爺先湊合著吃吧。”

陳子離沒說什么，他今兒扮了一天好人，著實覺得累得慌。其實最難的不是怎么打，而是他頭一次見魏家的人，又是在這當口，少不得要扮好人。

小南悶頭扒了幾口菜拌飯，說：“明天我們要是壓不住手下的人怎么辦？我們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底下人不知道。阮將軍，你手底下那些人，他們的本事你也知道，他們要是真傷了魏家軍中的什么人，這事怎么辦？”

“那你就快點被魏傳東抓住，”阮歡道：“不要拖時間。你也沒出關打過仗，慶遠城里，誰知道你的武藝是高是低？”

阮歡這幾句話的工夫，陳子離已經把一大碗菜拌飯扒完了，看著小南說：“魏傳東不會對你下狠手的。再說了魏傳利的夫人在我手里，魏家軍的人不敢把你怎樣。”

阮歡把空了的碗筷收拾進食盒里，放到了地上。

陳子離坐著，突然就跟阮歡說：“阮將軍，我還以為你只會打仗，沒想到你也知道這些門道。今兒的計劃我提前沒知會過你，你還能配合的這么好，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阮歡看了陳子離一眼，說：“在朝廷里混了這么久，臣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再者說，臣是親兵出身，若是不多動動腦子，太后娘娘豈不是要打我？”

阮歡把燈燭剔亮了一些，同陳子離一起湊在燈下看起了慶遠地道的地圖。寧國人的叫關聲，這個時候停歇了，慶遠的深夜一下子便顯得一片死寂。

天快亮的時候，阮歡放下了手里的地圖，喊了一聲：“王爺，研究出什么來了？”

“你來看，你看這條道兒。”陳子離指著地圖上的一條地道，跟阮歡道，這會兒桌案前的燈燭燒得也快見底了。

阮歡看一眼地圖，伸手把眼睛揉了揉，才又把頭湊到了地圖跟前，看著陳子離指著的地方，說：“這是條死道啊，沒出口的。”

陳子離手指在地圖上的兩處點了點，說道：“你仔細看看，這兩處是平行的。”

阮歡把地圖上的這兩條道看了又看，臉上的神情漸漸認真起來，說：“這條道兒跟通出城的這一條相比，好像就少一個出口啊，這相距，”他用手指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說：“最多五百多米吧。這地道上是一處山丘，不知道寧國軍有沒有在這山丘上駐軍。”

“寧國軍陣在正經地道的千米之外，這山丘上怎么可能駐扎著寧國兵呢？”陳子離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圖說道。他用手指點著地圖上的這處山丘，跟阮歡道：“這或許是條生路。”

阮歡盯著地圖上的這個小點盯了好半天，然后道：“行啊！只要我們把慶遠里的探子都解決了，就派人去挖個出口唄，只是這里離寧國軍陣就更遠了。”

“這要真是能跑馬，這點距離不算遠，”陳子離說：“只要我們能做到出其不意，說不定我們真能把魏家老二救回城里來。”

陳子離這時瞄到了阮歡手背上的傷，拿手一指這道傷口，陳子離說：“我怎么看著這個像是牙印呢？魏大小姐咬的？”

阮歡低頭撓了撓，“嗯”了一聲。陳子離沒再問他什么。反正阮歡也不是缺女人的，看得上魏寧春就怪了。

陳子離看了一眼發了白的窗紙，說：“天亮了，天亮之后，魏家大夫人會先到。”

阮歡點頭，隨即說道：“那我叫小南他們準備去。”起身之后，阮歡把昨晚脫下的甲衣又穿上了，打了一個呵欠，搓了一把臉后，整個人就又精神了。

陳子離等小南進來，吩咐完之后，阮歡先出門準備了，便聽小南道：“王爺，這次來慶遠，你何苦如此盡心？魏家老二就算救不出來，咱們做做樣子也就是了。魏家軍，說到底也沒到那只認魏家不認朝廷的地步。”陳子離在宮里的時候，

“江山啊，”陳子離跟小南嘆道：“不爭就沒了。”

馬氏夫人帶著一隊人馬到了慶遠的南城下時，天色才蒙蒙亮，大街上行人寥寥，整個慶遠都還在半睡半醒間。守城的將軍看到馬氏夫人后，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多少年他也沒見馬氏夫人穿過戎裝了。馬氏夫人坐在馬上，看著這將軍說道：“老許，你把城門打開。”

守城的將軍更是傻眼了，開城門？“老許！”馬氏夫人喊了這將軍一聲。

“夫，夫人，”這將軍驚愕的說道：“您，您這是要干什么啊？”

馬氏夫人的臉上還能看出淚痕來，說：“就是死，我也要跟我夫君和二叔死在一塊兒。”

“老許，你那時候也跟我們一起喊著要出關去救二公子的！”騎馬立于馬氏夫人身后的一員將官高聲道：“這會兒見真格的了，你小子慫了？”

“不是，”被馬氏夫人喊作老許的將軍道：“將軍知道這事兒？”

馬氏夫人冷笑一聲，道：“他還會管我的死活嗎？他還會管他二哥的死活嗎？”

“老許，你還廢什么話？開城門啊！”后面幾員將官異口同聲沖這老許喊道。

“老許，”馬氏夫人端坐馬上，沖老許半坐行了一禮，道：“拜托了，算是我求你。”

老許忙就沖馬氏夫人擺手道：“夫人你折殺我老許了，只是夫人，你就這樣出關去，能救出二公子嗎？”

馬氏夫人說：“救不回來，我跟死在那，反正我的丈夫也已經死在寧國人手里，二叔和振邦是為了救他才被俘的，我便是跟他們死在一塊也值了。”

老許被馬氏夫人說的心頭酸楚，當即不再多想，回身便命手下道：“放吊橋，開城門。”跟著馬氏夫人的眾兵將聽了老許的話后，個個都屏住了呼吸，只等著城門開啟那一刻，跟著馬氏夫人沖出關去，他們再也不要縮在關中當寧國人口中的龜孫子了。

眼看著城樓上的兵卒就要轉動絞盤，把高高吊起的吊橋放下，馬氏夫人等人聽到了身后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朝他們這里來了。

“夫人，定國將軍帶兵來了。”有眼尖的將官回頭看了一眼后，跟馬氏夫人喊道。馬氏夫人的神情有些慌張，連忙催老許快一點。

老許沖馬氏夫人點了點頭后，往城樓上跑去。吊橋緩緩往城外的護城河上落的時候，阮歡一行人也趕到了城下。馬氏夫人這一行人面對著阮歡站著了，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

“去把上面的人攔住！”阮歡馬到了城下之后，也不與馬氏夫人說話，命自己身后的一員將官道。這將官大聲應了阮歡一聲，帶著一隊兵卒騎馬從跑馬道直接上了城樓。

老許等人本來私開城門就心虛，這會兒阮歡帶著大軍一到，這幫人愣神間就被大軍把城樓奪了。聽著吊橋又往上被拉起的聲音，馬氏夫人跟阮歡道：“將軍，你這是要攔我？”

阮歡說：“夫人請回吧。”

馬氏夫人說：“我今天一定要出關。”

阮歡看了看馬氏夫人帶著的這幫人，道：“你帶這些人出關就是去送死。”

“死在關外，他們至少還能像個男人，”馬氏夫人看著阮歡說道。

陳子離這時道：“夫人，你這話什么意思？為了你們魏家的公子和小少爺，你讓這幫人去送死，還說的這么義正言辭？”

“我兒子就要死了！”馬氏夫人突然發瘋一般地叫了起來，說：“我現在只求能跟他死在一塊兒，這也不可以？”

“你們大軍自己是孬種就算了，不要帶著我們魏家軍一起變孬種！”馬氏夫人身邊的一員將官大喊道。

“你說什么屁話？”馬上就有大軍的將官沖這位道：“誰是孬種了？”

“我說的是誰，你們大軍心里有數！”這員風軍家的將官一臉輕蔑地看著阮歡道。

“你是朝廷的將官還是他魏家的將官？”陳子離問這位道：“私自出關，你們想干什么？都瘋了嗎？”他笑著說完，這些肯跟著馬氏來闖城門的人，等戰爭結束，沒一個能活。

這會兒在慶遠，陳子離看著他們聽命于魏家不會出手，但是打完了仗，陳子離心里連死法兒都給他們想好了。軍隊只能是朝廷的，不能聽命于旁的任何人。

阮歡沒有理會身邊的這些爭吵，只是看著馬氏夫人道：“夫人，在下請您回府去，在下就當今天這事沒有發生過。”

馬氏夫人說：“瑞親王可以去給太后上折子，就說我魏馬氏抗旨不遵，讓太后來殺我好了。”

陳子離說：“夫人，你出關之后還用得著等太后來殺你嗎？寧國人一定會殺了你。兒子沒了，你不還有女兒嗎？沒到一心求死的地步吧？”

馬氏夫人看向了陳子離，滿眼的恨意，大聲道：“老許，把那些大軍打下城來，開城門。”馬氏夫人的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嚇得一震，他們兩軍吵歸吵，可真沒人想著要動手。

“老許你還等著？”馬氏夫人說：“動手！”

阮歡手指著馬氏夫人，跟左右道：“把這女人給我拿下！”阮歡的話音剛落，陳子離騎馬就出了隊，小南等人雖然腦子還沒轉過彎來，但還是本能地跟在了陳子離的身后。

阮歡沖自己的左右往前一揮手，這幫大軍不明白這事怎么就成這樣了，可是阮歡下令了，他們只能一起往前沖。

跟著馬氏夫人的魏家軍沒想到阮歡能翻臉比翻書還快，兩軍本來相距的距離就不遠，等大軍這幫人沖到了自己的跟前了，魏家軍的眾人才想起來還手，只是已經晚了。

陳子離與馬氏夫人對視了一眼后，直接一劍刺向了馬氏夫人，手里留著勁，可是這一劍看著還是勢大力猛的一劍。

馬氏夫人揮刀要擋，跟陳子離的劍撞上之后，就撒了手，寶刀飛出去很遠。他跟小南使了個眼色，小南匆忙上前，將馬氏夫人抓到了自己的馬上，回馬就走。

等魏家軍的眾人回過味來，發覺他們的將軍夫人被阮歡抓了，馬氏夫人已經被大軍繩綁鎖綁了。

“他們抓了夫人！”

“跟這幫孫子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