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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望斷征途鐵甲寒

第二日一早,比段凌肅預想的還要快,大軍進城,皇帝直接帶著李氏去了軍營。他們不好一來就去洛依塵的后軍,也知道有將領等著見,只好先去前軍。

洛依塵得了消息,趕緊就把那一瓶麻藥倒了半瓶在嘴里,接著就讓身邊的婆子將昨日才弄來的女裝換上,又梳了個尋常婦人的發髻。雖說不像在宮里一樣,但洛依塵此刻穿上女人的衣服,也有了些嬌媚氣。

那婆子心里打鼓,這身兒衣裳,可是好不容易才找來的,雖說看上去比尋常人家華麗些,但到底是煙柳之地找的,她可是又多走了幾針才敢給這個主兒拿來。

洛依塵收拾停當就往前軍去了,走了快一半兒,才想起沒戴面紗,想了想也沒回去拿。反正自從出了京城,這面紗就沒戴過,皇帝也是知道的。

剛到營帳附近,還未及通報,就看到身后跟著小南的陳子離也往這邊來。明知是這般情況,但還是有些擔心,照理說,陳子離比她傷重,就算用了麻藥,也應當能看出來,洛依塵第一次覺得自己眼拙,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外頭的親兵進去通報,這正合了皇帝的意,他不能立刻就去看他們兩個,還要應付下這些將領,但是心里也著急,手中這幾日的戰報像是催命符一樣,皇帝是真擔心這兩個人像戰報里說的,重傷臥榻。

“臣妾\臣弟參見皇上,給皇上請安。”兩個人一起進了帳子,陳子離抱拳行禮,洛依塵卻是像在宮里一樣,他們是沒什么,李氏也絲毫不覺得意外,但其他的人可就有些瞠目結舌了。

這還是那兩個不要命的小鬼嗎?面前這個銀冠束發,銀色騎裝繡著暗花福字紋樣,長得還十分精致的人真的是那個手握長槍,臉上從來都是黏膩血水,殺人還不眨眼的瑞親王?

如果說對于陳子離只是覺得有些詫異,在對著洛依塵行禮的時候,這些軍漢們已經完全愣住了。

黃三德忽然有一種要扇自己耳光的欲望,誰說皇貴妃沒女人味兒?這不是瞎了眼嗎?董輝也好不到哪兒去,早知道就不接黃三德的話茬了,這會兒總有一種被自己打臉的感覺。

“都坐吧,聽說這半個月你們可不好過。身上的傷好了沒有?朕帶了太醫,等著待會兒也瞧瞧。”皇帝細細打量了二人一遍,確信還算正常之后也放心了。

洛依塵用了麻藥,身上綿軟無力,這在李氏眼里,要么是故作姿態,爭寵的手段,要么就是受傷之后用了麻藥的緣故。

李氏此刻只是跟著皇帝來一趟,若是鄂州城還在,她是要趕回青云關的。皇帝不放心自己的弟弟,也擔心自己的小妾,便寧肯讓不信任的人守青云關,擔負前后夾擊的風險,也要帶李氏來鄂州。

放在其他人眼中,這絕對是有問題,皇貴妃哪像是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豪氣一點,抱拳見禮,然后一撩裙擺就坐下嗎?怎么能是現在這個矯情樣兒,一定是被人掉包了。

“妹妹今日未著甲衣,可見是城中已無戰事,這次解鄂州之圍,妹妹的功勞可不小。”李氏與她離得近,兩人說話的樣子,倒顯得關系親密無間,姐妹情深。

“其實妹妹的功勞遠不比十八爺,就那三腳貓的功夫,丟人現眼了。”洛依塵坐在那里,往李氏身邊靠了靠,無意中證實了李氏的猜想。

“這次的確多虧皇貴妃帶兵來救,末將等感激不盡。”有一個起頭的,剩下的將軍也都對洛依塵拱手相謝。

皇帝見此,也算是開心,洛依塵是他的妃子,掙了面子也是往他臉上貼金。也隨著道:“不單是鈺兒有功,所有輸死拼搏的將士都是有功之臣,傳朕旨意,無論生死,每人二十兩銀子貼補。”上位者的施恩手段,那些軍漢不怎么明白,心里也很是感激,總覺得自己沒白白拼命,兄弟們也沒白死。

“皇上,守住這鄂州城,若無十八爺相助,只怕臣妾已經命喪于此,活命之恩,還望皇上替臣妾謝過。”洛依塵知道陳子離要的是什么,這也是他一定要去疏勒的目的。

既然是他想要的,洛依塵心里也有了主意,既然他想,那就傾力相幫好了。軍權,在誰手里也輪不到她一個女人,與其掌控在別人手里,還不如在陳子離手中來的安心。

皇帝半開玩笑的說道:“這是自然,守城這大半個月,十八弟著實辛苦,若是再立軍功,朕若不封他個大將軍,只怕諸位也都要抱怨了。”

他有意施恩,但也不會將軍權全部交給一個人,現在的李家,軍權便有些太大了,皇帝當然希望,能有人與李家抗衡,陳子離就是個極好的選擇。

原本坐著的將領都起身,連道不敢。誰敢跟皇上叫板?這不是不要命了嗎?洛依塵看著他們的神情,低頭笑了一下,果然,上位者的手段,與他們這些底下賣命的人從來都不相干。棋子兒的命運都是一樣,除非你本就是那執棋之人。

眼前忽然有些發暈,洛依塵知道這是麻藥的后勁兒上來了。她手撐著李氏,見李氏要開口送她回去,又趕忙制止住,要是讓皇帝知道她傷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去打疏勒的。退守青云關,任由陳子離他們去搏命?洛依塵想是一定會急死。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會說給皇帝,轉而開口道:“臣妾與妹妹許久未見,還有些個話想說,皇上不如行個方便,讓臣妾與妹妹去后軍好生說會兒話。”

皇帝對這話豈有不允之理?他原本就想讓洛依塵回去了,看著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想來也是前幾日沒休息好的緣故。

一等皇帝應了,李氏便拉著洛依塵的手站起來。洛依塵靠著她很近,兩個人只是匆匆行了禮,便挽著胳膊出去了。這般舉動在皇帝眼里很是正常,但是再一次的打破了那些軍漢的印象。難道這兩個人見面,不應該是切磋一番嗎?怎么會,如此詭異?

李氏匆忙帶著她往后軍走,只是還沒走幾步,洛依塵整個人就都壓在了她身上。李氏只好將手繞過她的背,像是抱著她一樣往回走。

掀開帳子,李氏將原本跟在后面的婆子也趕出去了,把洛依塵放在榻上,自己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看著她一沾了榻就趴下的樣子。

“你到底用了多少麻藥?就不怕當時暈在大營?”李氏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看著洛依塵的樣子愈發覺得她胡鬧。

“半瓶而已,疏勒是一定要去的,若是讓皇上知道我背上有傷,我還怎么去?”洛依塵將傷藥扔給李氏,讓她幫忙把藥換了,只是手上沒力氣,藥瓶直接就滾到地上。

李氏撿起那小瓷瓶,打開塞子聞了聞,又從自己袖中拿出一個瓷瓶,道:“用這個吧,軍里的東西味道重,被皇上聞出來就不好了。”她將洛依塵的衣裳脫下來,又把紗布解開,這才看到那猙獰的一道痕跡。

“怎么縫針了?你這是真豁出去了,往后還怎么承寵?”李氏雖說惋惜,但還是佩服她的,這么長一道口子,縫針的時候要下多大決心,洛依塵如此一個在意容貌的人,也如此懂得取舍。

“不縫會死的,姐姐你下手輕點兒,可別我沒死在軍醫手里,反而死在你手里了。”被李氏的藥弄得一點也不暈了,這真是什么人用什么東西,李氏這藥顯然烈性的很。

“這會兒知道疼了,想當年我隨父親頭一次上沙場的時候,都沒你這么慘。”李氏頓了頓,又接著道:“皇上看了戰報,也知道這半個月你出城迎戰的事情,你這傷想來瞞不過他。”只能說先瞞到跟著大軍行進了再說,否則就真的去不了疏勒了。

洛依塵笑道:“那就有勞姐姐了,這營房緊張,開拔之前,咱們姐妹只怕要擠一個帳子了。”李氏一定會幫她,這事對李氏并沒有壞處。

況且,李氏很明白,如果洛依塵退守青云關,皇帝攻打疏勒也必定會顧忌她,這樣的心境,怎能攻下一座重鎮?

“也只能這樣了,你實話告訴我,十八弟是不是也受傷了?”李氏在這些事情上一向眼力好的很,見到陳子離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

“這好幾場仗下來軍里哪個沒有傷?能出來溜達的,都是傷的不重的。”洛依塵不打算拆陳子離的臺,但是話一出口,就感覺背上一疼,顯然是李氏給她套衣裳的時候刻意為之。

“你也能出去溜達,難道也是磕磕碰碰的傷?怪不得我剛剛還聽人說,分明就是兩個不要命的小鬼。”戰報上說,陳子離傷重,險些死在這里,皇帝沒細看,只因傷重的將領太多,又都放在一個名單上,今日見到,也是個個身上纏著繃帶,故而也未曾留意。

洛依塵一直覺得,和李氏說話一點也不費腦子,接口就道:“姐姐不攔我,是因為不想亂了皇上的心神,既然如此,也不會攔著十八爺,不是嗎?”真不知道是哪個,竟敢叫她小鬼,真是膽子夠大。

“我不攔他,行了吧?真是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那些東西,真的這么重要嗎?”李氏不明白,他們現在什么沒有,為什么還如此不知足,爭權奪利,為的到底是什么?

“姐姐的疑惑,妹妹如今尚不能解。只是,皇上對姐姐有多重要,子離對我就有多重要。”權力,地位,她都不在乎,她要的東西,是權勢和地位給不了的。

一聽到這話,李氏不由得激動起來,但好歹沒忘了分寸,壓低聲音道:“那小十六呢?你如今眼里心里都只有一個瑞親王,你讓小十六如何瞑目?”她心里到底別扭,且不說皇上,當年和小十六琴瑟和鳴的人到底是誰?如今又心心念念著另一個人,李氏自會憤然。

“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從他將那些女人一個個的接進府里的時候,我就再不欠他什么了。”她說白了,除了和皇帝有過首尾,其余,便是子離也只是嘴上說說,但是段凌肅那邊,一個接一個的女人,看著就生厭。

“不是說他沒碰過那些女人嗎?哪個男人沒三妻四妾的,這未免太小氣了。”李氏還是不能理解,洛依塵的心安理得到底來自什么地方。

掰著手指頭給李昱欣細數道:“一個開蒙女官,一個洛清荷,還有一個寧國的沈佳郡主,他哪個沒碰過?姐姐還想要我怎樣?”再加上她,四個女人,這真的是要享齊人之福嗎?

“這還多嗎?妹妹難道是想他一輩子就守著你一個?不說他,就是瑞親王能做到嗎?”李氏簡直不能接受,四個,加上她自己只有四個,還想怎樣,還能怎樣?

“至少子離如今連開蒙的女官都沒有,玉艾嫁過去之后,尚未,總之他比旁人要好。”李氏不說話了,瞪了她一眼,這時才發現,在男女情愛上,她們絕對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可以看著皇帝有很多女人,只要皇帝開心,喜歡誰都是好的。

但洛依塵不一樣,她的所求,一直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使在權衡利弊之下,她可以對皇帝婉轉承歡,可以在端王府跟段凌肅過日子,但是這些都是權衡利弊的結果,真正喜歡的,也許便是如今肯讓她生死不離的人。

日頭漸晚,皇帝占了段凌肅的營帳,自然,中軍帳里也就成了雙人間。段凌肅和陳子離兩人一帳,都沒了睡意。

“明日開拔,你當真要去疏勒?”段凌肅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這么快就開拔,這倆人能騎馬嗎?

陳子離躺在榻上,微微笑了下,看著段凌肅道:“為何不去?既然來了這地方,若是不拼個軍功出來,豈不是很不劃算的生意?”除非是傻子,才會在這個時候回去。

“你別忘了,這是搏命的事情,你才剛娶親,難道不為了府里的人想想?”段凌肅忽然就想到了玉艾,成親才幾日不到,就看著自己的丈夫上戰場,是個女人都受不了吧。

一聽這話,陳子離頓時就皺眉,隨后道:“娶妻又如何?難不成有了女人就不能出來打仗了?府里的女人若是不想守寡,隨她嫁去。”他想想就覺得生氣,他又沒碰玉艾一個手指頭,這人怎么就非要算在他頭上。

段凌肅搖頭,道:“你這是什么話,玉艾雖說出身不好,但娶妻娶賢,你怎么就這么倔呢?”他一向覺得陳子離是個顧大局的,只是沒想到在娶妻的事情上如此倔強。

“我只要我喜歡的,一個就夠了,多了我嫌煩。如今她愿在府里守活寡隨便她,等什么時候不愿待著了,就自己找人嫁了,頂多再賠份兒嫁妝。”他說完,翻身就睡了。話不投機,沒什么好說的。

第二日天剛亮,皇帝就下令開拔,留了六萬人駐守鄂州,剩下的收編大軍,前去疏勒。其實說什么剩下的收編,根本就是又從大軍里抽出三萬留在了這里。

鄂州原本守軍還剩一萬,段凌肅他們帶來的也有四萬,再加上洛依塵領的四萬騎兵,加起來九萬人,打了這半個月,剩下的連三萬都沒有了,這還是算上了傷殘的結果,如果單說還能打仗的兵,想來李氏打眼就能數出來。

大軍走的時候,皇帝到底還是給洛依塵備了車,因著不是奔襲,故而行軍緩慢,連陳子離都進了馬車。穩扎穩打的扎營,將一路上的村子都肅清了一遍,這樣,到時候攻城也能放心。

等到了疏勒,已經是十幾天之后的事情了。劉英早已做好準備,皇帝的人在五十里外也扎好營帳,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要打持久戰了。李氏早已在青云關布防,就算攻不下疏勒,有了鄂州做前線,煊國也不會輸的太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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