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洛依塵不屑地撇撇嘴,輕聲嘟噥道:“一群禿驢罷了,怕他們作甚?”和尚不是說眾生平等嗎?怎的也有方丈主持?說到底都是一樣的道貌岸然。
段凌肅笑了笑,道:“怕倒是不怕,就是覺得麻煩。”和尚最是會嘮叨,惹上了便難逃得脫,這樣的麻煩還是少惹為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隨即便回了寺里,略微洗漱后已是月色當空,便各自準備睡下。另一邊的廂房里,卻是點著蠟燭,母女談心。
“清晏,你也要尋著機會多與王爺親近親近,千萬別叫洛依塵得了先機。”自己的女兒貌美無雙,本就應該加入王府的,怎能將這好機會拱手讓與旁人?更何況,是洛依塵那個無才無貌的黃毛丫頭!
“女兒知道,娘盡管放心便是。只是那妮子詭計多端的很,一看便是個狐媚子,女兒想,不如趁著不在府中,斬草除根。”不在府中才方便行事,一旦回了府,洛華安縱使再不待見這個女兒,也會留著她攀附石府,哪里會容許她們動手鏟除呢?
“這倒也是個法子,既然想到了,便要去做,便是這幾天了,娘會想辦法的。”這世上,沒有比死更容易的事情了,既然動了念頭,為防夜長夢多,早日動手方為上策。
“娘可千萬不能放過她!打小兒就是個狐媚坯子,待過上幾年豈不是要……”一個沒娘的丫頭,憑什么占著原配嫡女的位置!
“她不會有將來的,你可還記得楚鈺瓊那個女人?但凡是礙了我的眼,都要去死。”楚鈺瓊那個蠢女人,凡事與人為善,也不知道是真的腦子有問題。偏偏生出的女兒心思不淺,也真是出人意料了。
這一夜,寺里注定有很多人睡不著,空慧也不例外。今日見到那小小女子,不由得心中不安起來。
空慧被人如此尊崇并非是浪得虛名,給人看看相倒也是尋常事。可看了這么多人,命數最為尊貴的便是今日這幾個了。而他們的命數,與宮里那位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但宮里那位也是個有雄心的,或許,平靜了幾百年的江山,又要有所動搖了吧。至于是福是禍,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師父,今兒下午來的那兩個人去后山烤魚了……”小和尚沖著空慧無奈的說道,大乘寺這樣的佛門之地,居然有人做出這般無禮之事,實在是,成何體統!
“他們二人本也沒什么慧根,去便去吧,無需計較。”沒有慧根?!明顯就是毫無顧忌!但身份擺在那里,自己一個出家人,又能說什么呢?人家一個是當朝王爺,一個是官家小姐,難不成自己還能當面叫板?
“可是師父,這,這有違佛法。”小和尚終日里念經,來往的香客也無一不是一口一個仁義道德,今日預見這般行事無忌的,也是頭一遭,心中不平也是理所當然的。
“佛法不在于規矩條例,心中有佛,萬物皆佛。”更何況,這兩個人將來可是指點江山的命數,且不說一個是王爺,就是那小小女子,不出幾年,也會邁入天家。到時候,人家可是實實在在管著自己,今日得罪是無妨,萬一來日秋后算賬可就大有不妥了。
“徒兒受教了。”小和尚徑自退下,自己蹲在禪房外頭去仔細領悟。卻不知,這說話之人心中為的不是佛,而是大乘寺的將來。
相比之下,洛依塵少有的早早入睡。她甚少有睡熟的時候,尤其是剛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今日似乎頗有不同。
也許,沒有算計的日子安逸的過了頭,才半天的功夫,就讓人有些依戀。不是不想要安逸的生活,但前提是,活著。
對于宅院里的女人來說,一出生就有各種各樣的算計等著面對。贏的,是她心狠手辣,輸的,也未必就剛直不阿。
抱了被子靠在床邊守夜,看著睡熟的洛依塵,心中多了許多感慨。原先夫人在的時候,小姐隨了夫人綿軟的性子,處處與人為善,卻落得個任人欺凌的下場。好像是從八歲的時候吧,小姐變得凌厲得令人恐懼,戒心也重了許多。
雖說這是她一直以來希望的,但真正看到這些變化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些疼惜。
小姐的眼中,有多久不曾含過真心的笑意,每每笑起來,都是溫婉和善的,但從來不少算計。又有多久不曾睡過安生覺了,自打師父教小姐武功那天,小姐從不曾懈怠,每晚流過的汗水不會少過暗衛和明教殺手。
這哪里是一個官家嫡女應該過的日子,高興的時候她要笑,失望的時候還要笑,甚至是惱怒生氣,仍舊要笑的得體。幸而小姐不常出門,只是請安的時候別扭點兒,否則自己看的都累。
第二日晨起,陽光已然射進屋里。洛依塵睜開眼時不由得嚇了一跳,這可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第一次發生睡懶覺的事情啊!
“玉艾,你怎么沒叫醒我?都什么時辰了?不是說要去大殿做早課嗎?”何氏昨兒派人來知會過的,今日要去做早課。說白了,就是聽那群和尚念念經。但這種事情不去終究不好,洛依塵到底也應了,若是今日遲到,豈非授人以柄?
“辰時三刻,小姐無需著急,早課巳時(九點)才開始呢!”小姐最是不耐煩聽這些和尚念經,想來做早課也是為了不落人口實。既然不是一心向佛,那么多睡一會兒也沒什么吧。玉艾心中不住的自我催眠,正對上洛依塵惺忪的眸子。
“我這是怎么了,居然睡到這個時候,真是奇怪。”真是應了那句:飽暖思淫欲。剛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就憊懶了,這毛病一定得改改。
“這有什么奇怪的,哪家的小姐不是這個時辰起的?也就是小姐勤勉,日日卯時便起來。”可不,哪家的小姐也不會天還沒亮就起來,更不會寒暑無忌,卡著一個點兒醒。
“得了,梳洗吧。空慧那禿驢今日應當會去主持早課,我倒想看看他能說出些什么來。”那老禿驢滿口胡言,今日早課定叫他下不來臺面為止。
玉艾挑了支素銀嵌玉的發簪給洛依塵綰發,又穿上昨日那套衣裳。簡單一收拾,二人便出門去了大殿。
大殿中此時已經到了不少小和尚,只有首位的空慧,以及來隨著做早課的給家夫人小姐沒到。洛依塵看到何氏與洛清晏早早兒的等在了殿里,眉心不由一蹙,這是早早來這等著自己遲到的吧。
“三妹妹總算是來了,姐姐還以為妹妹今日不來做早課了呢!”才剛一進到殿里,洛清晏便快步走上前來,略顯急切的說道。
“妹妹昨兒應了夫人,今日必定回來,況且這時辰還未到,姐姐怎會以為妹妹不來呢?”洛依塵這句話字里行間都是暗指洛清晏肆意找事兒,時辰未到便如此揣度自家姐妹,實屬不該。
“瞧妹妹這話說的,姐姐又哪里有怨怪妹妹來遲呢?只是想著妹妹素來不喜佛法,今日來此,怕是會覺得拘束的緊。”洛清晏并沒有惱怒,言語間還是一如既往的親切,但她眉心的狠厲并沒有瞞過洛依塵。
“我的確不喜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過,既然已經應了夫人,今日不來豈非不好,不過是來聽聽罷了,不會拘束的。”當著這么多的和尚說自己不喜佛法,洛清晏這是要讓自己犯眾怒,不過,這個時候越是掩飾,越是令人倒胃口,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還能得個實誠的名聲。
“妹妹說的有理,不過是來聽聽,沒準兒這一聽,空慧大師覺得妹妹有慧根還能指點一二。”這話一出,若是待會兒洛依塵不說話,便是瞧不起空慧大師,若是說了話,極有可能被說是沒有慧根,總之怎么做都討不到好處去。
“人都說佛法無邊,講究的是頓悟之道,想來,妹妹與佛無緣,不過紅塵之人,就是有慧根也難頓悟。”洛清晏并不信佛,只是為了名聲來做做樣子,想來也不會再深究下去。到底可以堵住她的嘴了,洛依塵嘴角忽然揚起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