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返凌霄城
- 冉冉物華休
- 花似人同
- 3306字
- 2019-05-08 15:37:18
暮色初上,下過大雪的天宇宛如洗過般,云朵紅紫交輝,滿天余光彩霞猶如千丈錦緞從天而降,上原悄聲跑到松林深處,城樓上兩具尸體已蕩然無存,她掏出四塊成人手掌般大小的坑坑洼洼的木板,匕尖抵在木板上用力的挪動著,神情凝沉,良久之后四塊木板被安插在一顆松樹下,孩子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漆眸譬如刀尖上的寒芒般看著黧黑的泥土,淡然卻堅定的沉聲道:
“我會的。”會為你們報仇,會活下去,冥冥之中這孩子握緊拳頭又沉道:“絕不忍辱。”
余光的彩色被一根根抽離,牽一發而動全身,剎那僅剩昏黃鋪天蓋地,籠罩著四塊墓碑中的一塊,上面猙獰的刻著百里上原四個字。
她親手葬送了昔日的自己,現在的百里上原無愛只恨。
上原環顧靜謐的四周,抹了一把泥土將白皙的臉蛋遮的臟兮兮的,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她收緊了帽子,加緊步子趕去凌霄城前門。
朱紅色的前門依舊緊閉著,不過旁邊一人高的拱形門洞卻有幾個侍衛把守,門洞前排著不長的隊伍,皆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其中一個侍衛不耐煩的用劍柄指著流民們,沒好氣的喊道:
“你們最好給我老實點,君王仁慈寬愛才許你們進城討個活路,今個大爺我開個戒,不必細細排查了。”侍衛一見沒有太多流民,恨不得早點關門領賞去,自然無心費力排查。
上原垂著頭站在隊伍后,寬大的斗篷染滿土色,破爛不堪,陷在流民中竟沒有一絲不符,再次回到“家鄉”孩子的心情卻截然不同,等待著她的不再是歸屬,而是未知的廝殺和層層暗哨,半晌,前面只剩下兩三個人,侍衛應付似的問著話,順便從流民身上搜刮些“進城費“,上原正從口袋里拿出些細碎銀子,卻聽見一聲孩子的慘叫和哭泣從隊伍前傳來。
一個破布襤褸身形清瘦的女孩子從隊伍中被侍衛拉扯出來,神情驚恐的朝著同樣哭泣的老人喊著:
“奶奶,奶奶!救救我,我不要和他們走!“
“各位官爺,求求你們大發慈悲!我就這一個孫女,你們不能搶了去啊!“衣衫襤褸的老人跪在地上,白發零散,面容蒼老凄慘,一雙干枯的手緊緊拽著侍衛的衣服。
“老人家,進城得有個進城的規矩,你要是拿不出錢來,用這小丫頭抵,大人我還是通融的。“侍衛倒是一副趾高氣揚之狀,俯身捏了捏女孩子頗清秀的臉,嘴角淫笑。
眼神示意一旁的侍衛前來帶走孩子,然后非常滿意地吧唧吧唧嘴,陰陽怪氣命令道:
“送到我房間去,嚴加看管好。“
孩子身子一顫,淚水撲朔,神情懼然,肩膀向前緊攏,暗自呢喃著不要不要,為了阻止侍衛們的舉動,她下意識咬向那雙摩挲自己唇瓣的手,久久不松開,鮮血從她嘴角直滴。
其他侍衛均楞在原地,就連流民們都不禁為孩子暗吸一口涼氣。
“去你祖宗的,你個小賤人!竟敢咬本大爺!“被咬的侍衛用劍鞘狠狠敲向孩子的頭,怒氣沖沖扇了孩子一個響亮的巴掌,用腳狠狠踹倒在地。
老人見狀哭喊著上前阻止,卻被幾個侍衛扣在地上,動彈不得。
“官爺官爺!我們不進城了,不進了!“老人的臉被碎石磨出血跡,努力看向孩子的方向,聲音亦是嘶磨般沙啞。
“陵霄城豈是你們這些人想進就進,想不進就不進的地方!大爺我看上你,是你祖上十八輩的福氣,你個小賤人不知好歹!“
隊伍中的流民皆因侍衛的暴怒后退了步子,頭埋得很低,仿若一群見不得光的人早已習慣了黑暗的存在,只能透過微狹的余光可憐著被踢打的孩子。
上原逼迫自己閉上眼睛,她沒有能力去救,更不能在這時沾染是非。
孩子的痛哭聲歷歷分明于天地之間,侍衛幾乎把她當成泄憤的工具,愈打愈上癮,力度竟加大了幾分,孩子的上衣被扒個干凈,淤青登時遍布,其他看守的侍衛竟也看笑話般諷笑起來。
寒風陡起,上天似乎也在為這骯臟的世道憤之。
一抹瘦小的身影打破了寡淡乾坤。
上原迅速蹲在女孩子旁邊,手掌用力抵住侍衛將要踩踏在孩子身上的腳,另一支手緊攥著細碎的銀子,冰涼的隔意從手心傳來,侍衛久久才回過神來,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抬頭看自己的眼神居然讓他冒出了一層冷汗,侍衛不可置信的干笑了一聲,滿是嘲弄孩子自不量力的味道:
“你算個什么東西,竟敢碰本大爺的鞋!”
上原淡淡抬頭看著上方猙獰跋扈的臉,然后將手掌伸到侍衛面前,幾顆碎銀泛著冽冽的光。
“大人,這是進城錢,她們的。求大人高抬貴手放我們進城。“她忍著心中的厭惡,稚聲懇求道。
“嘖嘖嘖,這下婁侍衛收個小丫頭當妾的美夢泡湯了。“一旁幾個侍衛似乎看了場好戲般,煽風點火的戲笑道。
“閉嘴!“姓婁的侍衛不滿地低聲呵斥道,將帶有刀疤的臉緩緩貼近上原的視線。
連同那幾顆碎銀,一同砸在了她的臉上。
他一個狠勁將上原拉了起來,哐當一聲,一個手掌大小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從上原的腰間掉落在地上。
“怎么,要殺我啊?來來,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賤骨頭有什么本事!“侍衛未消散的怒氣重新被匕首刺激,緊緊捏住上原的脖子,似乎要將她揉碎,另一只手死死按壓著她還未痊愈的肩胛骨。
上原痛到失去力氣,耳朵里是悶雷般嗡明,只覺雙腳騰空,無數的螞蟻爬進她的腦中,從而蔓延至五臟六腑,她的雙手拼命拉住侍衛的胳臂,卻毫無用處。
“今個,你們誰也別想進城,大爺突然間不稀罕銀子了,只稀罕殺人來圖個開心,哪怕天王老子來也救不你們。“侍衛怒極反笑,說完便擼起袖子,拾起地上的劍,嘴角歪橫,對他們而言,這些流民不過是最沒有價值的人,能死在他們手中是難得的榮幸,而他們竟也把殺戮視為高人一等的權利,侍衛嗤之以鼻的朝那個女孩子身上吐了一口,直直朝身下的方向砍去,此時上原被摔倒在地上,劇烈的咳嗽聲從體內洶涌而出,整個身體顫抖不已,白皙的額頭冒出層層虛汗,她咬緊嘴唇,吃力的挪動身體,用自己瘦小的身體將瑟瑟發抖的女孩子護在身下。
冥冥之中...
上原從未想到,這個救自己的人竟為她賭上了一生。
可他是否后悔過,這日無意救下的孩子,日后卻是自己心頭最有意的存在。
一把青銅色的雕刻精美的劍鞘從空中橫沖而來,精準地撞在侍衛揮劍的手腕上,“哐當”清脆的落地聲赫然在上原耳畔響起,她微愣,虛弱的睜開眼,劍鞘上鑲刻的“北華”小字映入視線。
她模模糊糊的意識到那不是南邕國的文字。
“哎呦!”侍衛捂著手腕疼的跳腳,隨即怒喝道:“哪個不長眼的...”還未脫口的一腔怒氣卻戛然收回,雙腿一軟轟然跪在地上,腦袋伏地,通身抖成篩糠,方才的凌人氣勢蕩然無存,儼然不似同一人。
“奴才眼拙不識北華世子,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話畢,侍衛一手接著一手扇在臉上,聲響清厲,莫名引人煩躁。
其余的侍衛竟也腿軟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上原眉梢虛弱的微微一蹙,略略轉頭朝侍衛跪拜的方向瞥去,只見眾眾駿馬立于城門前,位于最首的少年一襲黑色長絨裘,銀色的絲線在陽光照耀下浮現著淺淺的龍象,雍容華麗,器宇不凡,他戴著一頂白色狐絨帽子,清雋的臉龐在夕陽中滑出完美的弧度,一雙漆眸如皓月當空,明亮卻泛著涼薄,鼻梁高挺,偏深赤色的嘴唇微微一張,淡言道:
“在北肆國,侍衛可沒有隨意殺人的權利。”北華世子冷冷的用眼尾掃了一眼心驚膽戰的侍衛,接而淡淡說:“莫非你們南邕不同。”
“世子饒命!奴才一時糊涂,這兩個流民居心叵測,奴才不過是護國心切才會越俎代庖動了殺心。”侍衛狡黠的鼠目左右轉動著,心里還暗暗得意這番話的妥帖。
卻不知北華世子早在遠處洞悉了整個過程,方才深不可測的墨眸也因那一抹勇于舍身相救的身影泛起微微波瀾。
聽聞侍衛的話語,北華世子輕哼一聲,策馬緩緩上前,居高臨下漠然而語:
“抬起頭來。”短短四個字掠過卻不知對何人說,唯有眼神鎖在某處,侍衛慢慢應承抬頭,受傷的女孩子也放下了捂著臉的手。
良久,四周陷入一片靜謐,唯有風聲吹動上原的斗篷窸窣作響。
上原細眉微皺覺察出什么,暗自將所有的鋒芒和陰厲沉沉壓在心中,不表露分毫,隨之徐徐抬起頭,與馬上的少年淡然的視線蜻蜓點水般相碰,又迅速抽離,身子明顯的一顫,蜷縮成一團,像極了一個孩子應有的驚恐。
北華微愣,隔著寬大的斗篷,他有些辨不清孩子的身材體型,臟兮兮的小臉唯有那雙漆黑倔強的眸清晰可見。?
“若這么小的孩子都居心叵測,那以本世子的年紀豈非到了犯上作亂的地步。”少年清淡的口氣卻嚇慘了馬下的侍衛,他毫無章法的胡亂解釋了一番,連著一串貪生怕死的“世子饒命,世子饒命。”
“死不死由你。”少年策馬轉身朝已經全然敞開的城門離去,他厭煩一切謊言,一如之前的口吻:
“殺不殺由我。”宛若一泊清湖,卻流淌著徹骨的寒,疏離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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