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姜府的時候,陳珂兒已經和我一樣,學會了畫空間,我之前跟她提過怎么畫空間,但是我在練習的半年時間里并沒有怎么教過他,她天賦如此之高,我越來越覺得陳珂兒必定成為畫師中的傳奇。
我并沒有向著更遠的地方尋找母親,我改變了看法,打算一路向家的方向尋找母親,我期待我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在家等我。
每經過一個郡,我張貼的那些母親的畫像,都會引起一陣風波,麻煩事不少,但一路再也沒有發生過當初傷害陳珂兒那樣的事。
一年,又是一個一年。
我站在陳府門口,陳珂兒跟著我。
陳元看到我和她女兒時,快流出眼淚。
我不打算待多久,我心中對于母親已經回到家這件事,抱有很大的希冀。
我進去陳府休息了一會,趁著天色還不晚,我能在黃昏之前回到山中的家,于是向陳元告別:“陳元老哥,我想趕回山中。”
陳元還是像以前一樣,不會反對我,他只是點點頭。
陳珂兒大聲說到:“我也要去。”
我也只是點點頭,因為我沒法拒絕,和陳珂兒在一起的兩年多的時間里,我體會到,陳珂兒早已不把我當做老師,而是把我當做終生伴侶。
她曾經向我提出過暗示,我只是開玩笑:“我可是你父親的好兄弟啊,你要叫我叔叔。”
一直回避她。
但是也從不果斷地拒絕她。
我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愛她,但是我一個連自己母親在哪都不知道的人,怎么有心思去管男女情感,我希望她可以等我找到我母親,然后給她一個好的交代,但是我不會去強迫她等我。
我沒拒絕她跟我一起回家,她很開心,我們當即就往山上趕去。
到家以后,體會到的依然是和兩年前一樣的安靜。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現在確定了母親沒有回來,心里還是難以承受。這種內心的荒涼,久久不散。
我沒有說話,走到母親房間,靜靜的作了一會兒。
陳珂兒就乖乖的待在我身邊。
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我才回過神,對著身邊一直靜靜等著我的陳珂兒開口說到:“珂兒,今天就在這休息,明天送你下山。”
她很乖:“嗯,以后你要是打算接著出去找母親,我還和你一起。”
我笑著點點頭。
她接著開口說:“我想作畫,畫空間,雖然我會畫空間了,但是還不夠熟練。”
我點點頭:“那好,你畫,這次我在邊上看你畫,看看我這學生有多大進步。”
她笑呵呵的點點頭。
我就這樣看著陳珂兒作畫,暫時什么也不想思考。陳珂兒落筆很輕,可能她是女孩子的緣故吧,但是所作之畫又不顯得輕浮。
她畫的就是我山中的家,很漂亮,畫技提神很快,她邊畫邊開口說:“等我畫好了,我們鉆進去,又是一個山中的家。”
我笑了笑。
忽然,我頭腦一凝,似乎想到什么。
急忙對陳珂兒說:“珂兒,你在這畫,我要出去看看。”
她不答應,非要和我一起。
我拉著她,發瘋了瘋一樣往山深處跑,那些張牙舞爪的樹,此刻沒有令我感到一絲恐懼,倒是珂兒,看起來有點憂心,不知道是由于害怕還是由于擔心我現在的樣子。
跑著跑著,前面的樹漸漸消失了,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的。
我真笨,這么多年才知道。
母親不教我畫空間,就是怕我想到我現在所處的世界也只是一幅畫。
直覺告訴我,我只有出去,才能找到母親。
珂兒也會畫空間,很顯然她也看出來了。
我看著她,認真地對她說:“珂兒,我打算出去找我母親,你應該回去,你的父親還在家等你。”
她搖搖頭,對我說:“不,你去哪,我就要去哪,不要丟下我。”
我有點著急:“可是你父親他們還在家呢!”
她笑了一聲:“我們又不是一定要現在出去,我們可以先回去告訴他們,我又要和你去別處找你母親,這樣就可以了,然后我們就從這里出去,以后肯定有回來的方法的。”
我拍了拍自己腦門,的確,剛剛太著急,沒有多想。
我和珂兒又折返回山中,等到明天,下山向陳元道別后,再出去找母親。
和陳元道別的時候,我們并沒有告訴他要走出這個世界,我擔心他不能理解現在所處的世界只是一幅畫。
第二天,我和珂兒在黃昏以前就到山中的家里待著,等到天黑了,就向山林深處走去。
到達昨天的白色光幕前,我再一次認真地問珂兒:“和我走出去,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你真的確定好了嗎?”
珂兒只是甜甜地笑了笑,然后開口說:“走吧!”
我拉著她,跨入了白色光幕。
很疼,一下子從一棵大樹上摔下,真的很疼。
我趴在地上揉揉膝蓋,然后回頭,看到大樹上面掛著一幅畫,那是我生活了很多年的世界。
我接著跑到身邊扶起摔倒的珂兒,珂兒很著急地說到:“快到樹那邊去躲一躲。”
我猛然抬頭,此時正是這個世界的黃昏時刻,隨即渾身絞痛,我跌跌撞撞像樹另一邊走,那邊有很大一片極為濃郁的樹蔭。
但是走到一半,我就完全昏迷過去了。
昏迷前,我心里閃過的念頭就是如果我再昏睡五年,珂兒怎么辦。
但這次我沒有昏迷那么久。
我醒來的時候,我在床上躺著。
我第一眼看到的還是珂兒的臉。
她很吃驚地看著我,我問她:“干嘛還那么吃驚,又不是沒見過我昏倒后醒過來。”
她搖搖頭:“不是,你這次昏迷時間很短。”
“我昏迷了多久?”
“一個月吧!”
“一個月你還說短?”
“比起五年,算很短了,我都已經做好在這待五年的準備了。”
我直起身,笑著摸摸她頭發。
她告訴我,我昏迷后她把我身體挪到樹蔭下,然后自己在附近轉了轉,找到了這一家農戶,之后的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
她幫著干農活,然后在這住下。
農戶一家只有兩口人,年紀都很大,很喜歡珂兒這個乖孩子。
對她和對昏迷的我都很不錯。
我好了以后,向農戶一家表示感謝,然后就離開了。
我不可能待在這的,找母親,才是我來這的根本目的。
臨走前我送給了農戶一家一幅畫,盡我現在最大力量畫的一幅山水。
沒有空間,沒有魂和魄,只有美好的山和水。
離開了以后,我們往人密集的地放去尋找母親。依然像以前一樣,每到一個郡,停留七天。依然靠賣畫為生。
有時候我會覺得對不起珂兒,她一直陪伴我,但我連承諾也給不了她。
我只能用心的教她作畫。
我對姜穎的那些話印象很深,她已經在嘗試畫動物,我也要去嘗試。并且我也告訴珂兒,厲害的畫師可以畫活生生的動物,活生生的人。
我在尋找母親的同時,不斷地練,不斷地畫,不斷念口訣。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了,依然沒有母親的任何消息,但我的畫技卻有很大的長進,當我畫出第一個活生生的動物時,我很開心,珂兒更是異常興奮。
那天,我在畫布上畫了一條十分可愛的小狗,我像往日一樣,邊畫邊念引動魄的口訣:天地開,鴻蒙現,金烏恒烈,星辰難滅;靈門合,七魄出,命理初生,自尋歸期。我念完,突然感覺身體內有什么東西要往外掙脫,我又害怕又興奮,我放任這東西從我天靈蓋涌出,隨即我感到十分虛弱,我知道我成功了,我看到一條小狗從畫布中爬起來。
那是我七魄中的一魄。
珂兒比我興奮得多,也可能是我由于虛弱,所以表現不出有多興奮。
珂兒吵著也要學,我便教給她方法口訣。
時間于我而言,像是永恒,我日復一日的作畫,日復一日的尋找母親。
客棧的房門被人敲響,我起身開門。
兩個人站在門外。
其中一個開口說:“郡里張貼的那些畫像,可是先生所作?”
我點點頭。
他接著說,我家主人佩服先生畫技,想請先生為他做一幅畫。
我拒絕了,告訴他我急著尋找母親,沒有空。
他卻不答應,告訴我說:“我家主人在這一片地域也算是一方人物,你若是幫了我家主人,那他就會幫你尋找你要找的人,這個肯定比你一個人找,要有用得多,你若真是想找人,何不多結交人,以便于尋找?”
我一沉思,他說的也很對,便答應了他。
從他口中得知,他家主人是本郡郡守,名叫李紀則。
到了郡守的府上,我發現這塊府邸的豪華程度要超過陳元的府邸。
遠遠的我就看到一處涼亭中有一個男子,身邊數位貌美如花的胭脂女人。
我對此人第一感覺很差,他的手總是往邊上的女人身上亂伸,而那些女人,也很是迎合的笑。
我走過去的時候,他的下人像他介紹了我。
他笑著開口:“先生畫技高明,我很欽佩。”
我回答:“哪里,只是急于找人,所以時常在作畫,慢慢就畫得好一點了而已。”
他開口:“先生不必謙虛,我找先生來,就是希望先生為我做畫,保你一生榮華。”
他的意思是我成為他的私人畫師,我當然拒絕。
他很陰狠的笑了笑:“那先生至少為我畫一幅畫吧!”
我說可以。
他接著說:“很好,那就請先生為我作一幅我和這幾位美人共享人間極樂的畫。”
我心里很憤怒,他竟然如此下流。
沒等我開口,他接著說:“懇請先生一定要畫出各位美人的媚態。”
我拉著珂兒就走,不打算跟這種人多處。
他的下人攔住了我。
他說到:“到了我府上,走不走,就不由得你了。”
他對身后的下人說了什么,然后那個下人跑去抱著一堆畫布出來。
走到我身邊,全部丟在地上。
我一看,畫布中的內容,全是不堪入眼的淫穢。
他對我說:“你若不答應,那么,我就以你畫這人神共憤的淫穢畫像為由,將你處死,到時候在收留了你身邊這個美人。”說完他自己哈哈大笑。
他這樣陷害我,我心里十分憤怒,但是又沒有任何辦法。
想了很久,只好妥協,我不能在讓珂兒收到任何傷害。
他見我答應,眼神一轉,說到:“那好,那請先生為我畫一幅我和你身邊這位美人共度良宵的畫。”
我厲聲喝道:“不行。”
他卻只是笑得更厲害。
他開口接著說:“先生好好想一想,你是要為我畫一幅我和你身邊這位美人享樂的畫,之后我放你們走。還是要我把你殺了,要了你身邊的美人,然后再丟給我的下人享用?”
我看到珂兒已經流出眼淚了。
這時候我很冷靜,我告訴他,我為她畫。
珂兒的沒有出聲,只是淚水不停地從眼里涌出,滑過臉頰滴到地上。
一間房里,我拿著畫筆,看著李紀則對珂兒動手動腳,珂兒反抗,但是卻很無力。
我開始落筆,畫的,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一群狼。
七匹狼畫好的時候,珂兒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扒光了。
我念完口訣,七魄分別從天靈蓋,兩只眼睛,雙肩以及兩只手涌出。
隨后,我昏迷了。
感覺有什么液體滴到臉上,涼涼的。
我睜開眼,看到的是珂兒布滿淚水的臉。
我躺在地上,她坐在地上,抱著我。珂兒身上一絲不掛,雪白的肌膚全部裸露在外。
看到我睜開眼,她一下子笑了。
我感覺全身無力,我慢慢直起身。
看像周圍,地上有一團血跡,幾塊碎骨。
珂兒說:“那個就是李紀則。”
我笑著摸摸她臉。
她眼淚又下來了:“畫我,我以為你死了。”
我擦干她眼淚:“怎么會呢?我不是告訴過你,畫動物是用魄,不會傷害我自身的嘛,你怎么還亂擔心呢?”
“可是你怎么會昏倒?”
“魄離體,有些虛弱而已。”
珂兒聽了我的話,笑了起來。
我脫下外衫,讓珂兒穿上。
沒多久,七魄回到身體里,虛弱的情況消失了。我和珂兒離開了這個郡。
我給了珂兒第一個承諾: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珂兒。
在另外一個郡的客棧里,我聽到隔壁桌的人討論:“旁邊一個郡的郡守李紀則府中不知何故,出現一群狼,異常兇猛,府中百余口人全部喪生。李紀則更是尸骨無存,更離奇的是,這一群狼沒多久就消失了。”
邊上的人附和到:“大概是惡事做太多,天理難容了吧。”
………………
哪有什么天理,不過是我的迫不得已。
我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惹任何麻煩事,自己帶著珂兒,不斷提升畫技,一直去尋找母親,等到找到母親,就和珂兒結為一家,回到畫中,再也不理會這俗世。
我有時候腦海中會閃過姜穎,不是她,也許我的畫技會一直停滯不前,我后悔當時沒有問她,是否知道更多有關畫技的東西。
我這幾天,除了畫母親外,也畫了一些姜穎的畫像。
很美,就真的像只存在于畫中一樣。
當然我還是覺得珂兒更美。
在客棧,我又畫了一幅姜穎的畫像。珂兒看到了,對我說:“畫我,你很想她么?”
我搖搖頭:“談不上多想她,只是懷念她以前教給我那么多東西,我現在畫技提升遇到瓶頸,就想問問她。”
珂兒仔細盯著畫像,嘀咕到:“可是我看得出她很想你。”
我想說什么,卻又開不了口。
我知道珂兒能從畫里看出一個人的情緒,但是這幅畫像,畫的是當初我第一眼看到的姜穎,難道珂兒還能看出她現在的情緒不成?
我想細細問她,又怕她不高興,她這么喜歡我,我卻一直畫另一個女人,難免會不高興。
晚上,我畫了一幅珂兒的畫,很美很美,七彩的長裙,纖細的身體,白皙的手臂和臉蛋,烏黑的頭發上插著無暇的玉簪,我覺得這是我畫過最美的畫。
第二天一早,我就跑去敲珂兒的房門,我想給她看看,讓她高興高興。
我敲了半天門,她都沒有來開。平時我一敲門,她很快就會跑來,這次怎么回事。
我等了一會,沒動靜。我便擔心起來,不會又遇到什么事了吧!
想到這,我用力把門撞開,房里沒人。
其實一進入這件屋子,我就知道里面沒人,但是我還是到處找了一遍。
最后,看到在桌上的茶杯壓著一張紙,是珂兒留下的一封信:
畫我,我很喜歡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可惜你現在沒有心思關心情感上的事,當下尋找你母親才是最重要的,我在你身邊,并不能幫你,反倒給你帶來一些麻煩,我因此很愧疚,我離開你,是出于一種直覺,只有離開,才有可能在一起,相信我。還有一個理由,昨天我沒有告訴你,我從你畫的姜穎畫像中,看到的不僅僅是她想你,還看出來她現在離你不遠,應該不久就能找到你,有她陪伴你,我不會擔心。
最后,請你相信,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真傻,你對我的陪伴其實就是我生命里最大的安慰。
我十分擔心,我不知道珂兒離開我身邊,會發生什么,會不會有人欺負她她會不會收到傷害,越想,越擔心。
當即離開客棧,去尋找珂兒。
三天后,我跑了好幾個郡,還是沒找到珂兒。從此以后,我每到一個郡,張貼的不僅僅是母親的畫像,還有珂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