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午夜時分(三)
- 紅磚街軼事
- 李安云
- 2620字
- 2018-08-16 19:30:00
就在許弈林俯身去抱貓的間隙,這個紅衣女人悄無聲息地從街道旁某個角落里走了出來,整個過程神不知而鬼不覺,沒有腳步聲、亦沒有喘息聲,她的行跡完全就像是一個紅色的幽靈,和當時她突然出現在景觀橋旁時的情形一樣。
說實在的,許弈林有點被嚇到了,不過不是因為他膽子太小,而是他完全沒想到夜已經如此深,街上竟還會有獨行的女人,更沒有想到會是這個人。
許弈林和顧島遇見她已是三個小時之前的事了,外加又經歷了一場暴雨的突襲,現在的她看上去比那時更疲憊也更脆弱。
居然為了陶岳華這個未曾見過一面的男人,固執地一直等到現在還沒有離開,她的行為實在是令人感到費解。
“你怎么會……”
許弈林其實是想說:你怎么會這么傻?何苦等到這么晚呢,既然對方不來,你早就應該回去了。
但是他轉瞬之間又一想,自己似乎是沒有資格對人家說這種話的,所以話剛到嘴邊,就收住了。
那紅衣女人見許弈林欲言又止的樣子,于是就問:“我怎么了?”
“沒什么。”
“喵嗚!”
小黑貓聽到那女人的聲音,睜開雙眼,叫喚了一聲,從許弈林的懷中掙脫出來,躍到女人腳邊安靜地伏著,似乎是和她有著某種潛在的默契。
紅衣女子蹲下身子,一邊輕撫著小黑貓的腦袋,一邊問許弈林:“它好乖呀,剛才下雨的時候還好有它陪著我解悶消乏。這是你養的貓嘛?”
“姑且算是吧!”
“為什么一只黑色的貓,你卻要叫它小白呢?你是不分黑白?還是說這背后有什么故事?”
許弈林咽了口唾沫,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那這個紅衣女子說:“這說來就話長了。先不提這些,你到現在還沒回去,是因為找不到公交車站了嗎?你向東一直走,出了紅磚街就能看到公交的站臺了,每過半個小時會有一班回到市區的夜宵車。”
“謝謝你,不過我不住在市區里,也不打算坐公交車回去。”
許弈林善意地提醒她:“去車站的話,也方便你打出租車,這里是單行道,晚上基本是叫不到車的……”。
對方抱著貓,徐徐地站起,無視了許弈林還在講話,自顧自地說:“真是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如果我告訴你,我剛才一直都在等你,你會覺得特別意外嗎?”
她的聲音依舊是很細很輕,但卻仿佛可以穿透人的耳膜,直達心靈的最深處。
許弈林一臉的茫然,問他意不意外?這肯定很意外啊。
她這話說得好像兩人彼此之間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一樣。可實際上,許弈林根本就不認得這個女人,只是之前在景觀橋上有過簡單的一面之緣而已,說過的話也未超過十句。
這人該不會是被陶岳華放了鴿子,在雨中苦等幾個小時未果以后,精神失常出現幻覺,認錯人了吧?現在的年輕女孩都是這么不經事、這么脆弱的嘛?一場網戀而已,至于把人搞成這樣嗎?
許弈林有些猶豫,是否要把陶岳華的事如實相告,他擔心這樣做有可能會刺激到對方。
“等我?你沒弄錯吧?小姐,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是陶岳華。不過,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他是因為被急事纏身所以才沒能來赴約,并不是因為你的問題。剛才我碰巧在五金店里遇見他了。”
許弈林并不是想替陶岳華找什么借口,只是單純地覺得這樣說能讓對方心里好受一些。
不料那紅衣女子卻道:“我沒有弄錯,陶岳華他怎么樣和我沒關系,我要等的人就是你,許弈林。”
“嗯?!”
許弈林不免吃了一驚,他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對方,可仍是記不起自己和這女人有過什么交集。
正當他在思索對方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時候,那女人則是繼續說:“之前我無意間聽到你和你朋友在橋上的對話,其中關于他坐火車是否逃票的問題,你做出的精彩縝密的推理分析,真是讓我這個旁觀者拍案叫絕啊,比偵探小說還要精彩。”
許弈林心里暗想:真是糟糕,當時有些大意,說話沒注意身邊的情況,顧島逃票的事果然還是被旁人給聽見了。這個人的言行舉止古怪得很,現在又突然提到這件事,不知道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如果她以此做文章,那可就不太妙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許弈林小心翼翼地問,試探對方的意圖。
那女人感覺到了許弈林在態度上的變化,解釋道:“抱歉,我知道你們肯定是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件事的,我也不是有意想偷聽你們之間的談話,實在是當時你們太專注了,導致說話的聲音有些大聲。他坐車逃票以及家里的那些麻煩事,我會保密,不會和別人亂說的,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我只是有些羨慕他,雖然生活不易、命運多舛,但至少他身邊有像你這樣溫柔熱誠、充滿智慧的好朋友陪伴,一起解決問題、共渡難關。”
許弈林沒明白她到底想表達什么,但是乍聽起來應該是沒有惡意的。
“好朋友之間相互體諒、相互幫助,理應是如此,難道你身邊沒有這樣的朋友嗎?”
許弈林這話似乎是說到她的痛處了,那女子只是低頭看貓,沒有回答。
她輕輕撓了兩下小黑貓的下巴,然后問許弈林:“聽人說你在這條街上的一家書店里工作,是這樣嗎?”
“是啊,就是這里。”許弈林指了指書店方向。
“真想去看看你的書店是什么樣子,氛圍一定很不錯,只可惜現在太晚了,你肯定不太方便。如果過幾天,我來參觀,你會歡迎嗎?”
“當然歡迎,開店就是要接待客人的嘛!紅磚街42號!除了周二和周日休息以外,其他的時候隨時歡迎你來。”
那女人聽完許弈林的話后很是高興,激動地把小黑貓舉到自己眼前,一臉笑意地對它說:“小白,真是要謝謝你,不僅陪我躲雨,現在還帶我來找他。”
“喏,你的貓,還給你。”對方把小白遞了過來。
許弈林雙手接過小白的時候,那紅衣女子已經轉身往紅磚街東面的出口走去了。
心中仍是疑問重重,許弈林急忙快步跟過去,喊住了她:“小姐,不好意思,我想冒昧地問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們以前認識嗎?”
“你別多想,你的名字是我從水餃店老板那里問來的。”那女子停下了腳步,淡淡地說著,并沒有回頭。
“既然你知道我叫什么了,那你方不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呢?也算是交個朋友。”
“交個朋友?”
“對,交個朋友。”
對方略微朝后偏了一下頭,低語道:“石玫,磐石的石,玫瑰的玫,石玫。”
堅硬無比的磐石與美麗芬芳的玫瑰。好一個剛柔并濟、韌性十足的名字。
說完這最后一句話,在許弈林目光的注視之下,身披紅衣的石玫漸漸消失在了紅磚街的盡頭。
許弈林站在原地絞盡腦汁、思來想去,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中的確是沒有接觸過任何一個叫石玫的女人。
可為什么她的眼神以及說話的語氣,讓人感到那么熟悉、那么的似曾相識呢?
如此強烈的既視感,到底在什么場合見過?難道說是在夢里!?
還沒有緩過神來,一個不留意,小白再次從許弈林的手中掙脫,身形輕盈的它蹭的一聲就竄上了旁邊的屋檐,緊接著翻過了屋頂,隨即也消失在深深的夜幕里。
“管是管不住你了,別在外面玩得太瘋就是,記得回家。”
許弈林朝著小白離去的方向,小聲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