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訓練場上一片寂靜，靜得能聽到在場諸人沉重的呼吸聲。

“看來是你贏了。”里昂冷冰冰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

“為什么？！”一個新生下意識地驚呼道，但他很快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并小小地后退幾步將自己隱匿在了人群中。

可教官的眼光何其銳利，他們只是粗略的一掃便記住了那人的模樣，雖說不至于去喝斥什么，但心底已經默默地將此人劃到淘汰的名單里去了。

當他們的視線回到戰場上的時候，馬庫斯正單手捂腹，搖晃著從一堆碎石中站起身來，“是啊，我贏了。”

雖說他的模樣看上去頗為的狼狽，可事實上，他腹部的傷勢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也就只是看上去頗為的慘烈罷了。

同樣，盡管里昂看上去在剛剛前幾分鐘的交手中占了上風，可事實上他受的傷遠比馬庫斯要嚴重得多。

在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后，站在場地中央的少年不由長長地舒了口氣，像是了解了心中的什么郁結一般，輕松道，“看來我還得繼續努力呢。”

只是突然間，里昂的眉頭又是一皺，秀氣的五官幾近扭曲到了一起。

“你沒事吧。”馬庫斯臉色一凝，雖說他對里昂這個詭計多端的小子并不太感冒，但同窗了這么多年總還是有些情誼的，“愛德華，去把愛麗絲老師叫來。”

除卻定期來島上為這幫小野獸們解決生理需求的服務者外，作為島上唯一的女性兼外科醫師，愛麗絲在學員中總是享有著蒼星等人遠不能及的聲譽。

“沒事，剛剛講話扯到傷口了。”他的眼中綻放出一絲因為疼痛而涌出的淚光，嘴中倒吸著陣陣的涼氣。

馬庫斯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一股嫌棄的意味簡直不能夠更明顯。

求求您，去死好嗎？

就在這時，只聽到啪啪啪一陣清脆的掌聲，蒼星慵懶的聲音從陰影處飄了過來，“你們兩個勉強算是出師吧。”

“教官。”馬庫斯微微頷首以示尊重——對于強者，他總是不吝于報以最大的敬意。

“先說說你吧，九號。”或許是因為他們快要離去的緣故，蒼星的語氣也不似往常那般嚴厲，“你的能力在這兩年中進行了很好的開發。尤其是在武器形變這一塊，大致補上了你持續輸出能力較弱的短板。”

“是。”馬庫斯點點頭，這也是他在這段時間最為注重的一個方向，為了彌補這一缺陷，他還特意從費爾南達那里偷師了幾招幾式。

“但是。”蒼星頓了頓，瞥了眼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里昂，繼續說道，“你還是太過于依賴果實的能力，以至于在單純的體術方面，你仍舊比不上某個愛耍小聰明的家伙。就比如說剛才，要不是有土制鎧甲護身，你恐怕是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馬庫斯心中不動聲色地將對蒼星實力的評估又提了一個等級，在那種煙霧繚繞的情況下都可以發現他的小動作，怎么樣也該是掌握見聞色霸氣了。

“還有，在我們長時間的評估與觀察中，你在遠程攻擊這一方面仍舊比較薄弱。”蒼星細心地為馬庫斯整理著褶皺的衣服，“以后啊，這些問題需要你自己去發現和研究了，教官畢竟沒法幫你一輩子，以后的路還是要你自己走。”

馬庫斯別過臉，望著這片生活了足足有兩年的學院，沉默不語。

“至于你這個臭小子。”看到里昂滿臉浮夸地齜著牙，蒼星也不禁笑罵著輕踹了一腳，“雖然早有所預料，但你的進步還是讓我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這或許就是為何路奇會選中你的原因吧。”

“就各方面來講，你并沒有什么特別突出的地方。但這也是我認為你很強的地方，沒什么顯著的短板。”

“可是。”蒼星的話鋒一轉，臉色嚴厲起來，“你最大缺點就在于你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若不是這幾年里我們不斷地用死亡的威脅鞭策著你，恐怕你還會是一副得過且過的態度吧。”

“我有個預感。”蒼星的面容突然間嚴肅地有些可怕，“當你真正尋找到那個激勵你向前的目標時——”

“整個世界都會為你而感到顫抖。”

此刻的里昂正低著頭望向地面，看不見一絲一毫的表情。他的氣息穩定而綿長，身子也沒有一絲的起伏。

“總而言之，據我估計，你們倆的戰力大概與八千萬左右賞金的海賊相仿，也算是勉強能夠在偉大航路自保吧。”見里昂并沒有什么反應，男人也沒說什么，只是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軍大衣，呵出一口白氣。

“有空在這里湊熱鬧，還不如趕緊去訓練。”蒼星瞇起眼，打量著圍觀的學員們，“還是說你們有些閑了，想參加一次死亡競賽？”

“報告教官，我們只是路過。”不知道誰帶頭說了一句，原本擁成一團的人群馬上鳥獸四散，頃刻間便已無影無蹤了。

“看來得給這幫家伙加點訓了。”蒼星喃喃地跟隨著他們離去。

只是突然間他又站住了，背朝著兩人的男人不緊不慢地丟下一句，“對了，今天下午四點左右應該會有來接你們的船只，若沒什么事的話就趕緊收拾東西去吧。”

望著蒼星遠去的背影，里昂的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蒼星離去約一刻鐘后，愛德華才帶著愛麗絲醫師姍姍來遲。

只見那個容貌普通的女人蹲下身，仔細地檢查著里昂身上的傷口道，有些埋汰道，“你怎么又把自己傷成這把模樣？”

“這不是要離開了，開心嘛。”里昂咧嘴，露出一口干凈的大白牙。

“是嗎，兩年這么快就過去了嗎？看來這個學院終于要少一個禍害了。”愛麗絲一邊用醫用酒精清理小心清理著傷口，一邊促狹地說。

“是的呀，又是一個兩年過去了，老師您什么時候才能追到蒼星教……啊！”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里昂不禁叫出聲來。

“嗯？你說什么？”醫師抬起頭，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樣，“不好意思，麻煩您再說一遍。”

“我說……老師您的麻藥還夠用嗎？”里昂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

“那就好。”里昂臉上浮現起計謀得逞的壞笑，“我說您什么時候……啊！”

“我的意思是，嗯不夠。”醫師的表情波瀾不驚，“看來得麻煩您忍耐一下了。”

愛麗絲的眼中閃過一絲戲謔，特意將“您”這個詞說得很重，“我相信您可以的。”

“救命啊，殺人了！”

朝陽把它的光芒射向海面，微風乍起，細浪跳躍，攪起一層又一層的碎金。富有朝氣的陽光下，少年的中氣十足的聲音洋溢著萬般美好的著青春。

……

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便流失在歲月的長河中，小島旁停靠著一艘普通的貨船。碼頭上，隱隱可以看到一片長長的影子。

“小崽子們，恭喜你們從地獄中畢業了。”暴君雙手叉腰，依舊是那副滿口粗話的模樣。

“恭喜各位了。”陽光中，愛麗絲笑得很溫婉，海風吹動了她鬢角的青絲。

“這艘船將會把你們送到最近的王國去，然后你們要自己想辦法趕去你們各自的目的地。”蒼星將手中的信封分發給六人，“具體的信息應該已經記錄在信封中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祝你們好運了。”

“收錨！”船上的大副已經開始指揮著海員做起出航的準備工作了。

“別說了，你們幾個小崽子趕快上船吧。”暴君往索爾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滾吧滾吧，沒混出個人樣前別說自己是學院派的一員。”

甲板上，看著教官們揮手的身影，除了里昂外，其他人的表情都有著一股道不出的低落。

“照理來說我因該很高興的，為什么現在我卻有些想哭。”索爾的話語間隱隱帶著一絲哭腔。

里昂莫名地想起他以前看過為數不多地動漫中的某句話，“人生就是一列開往墳墓的列車，路途上會有很多站，很難有人可以至始至終陪著走完，當陪你的人要下車時，即使不舍，也該心存感激，然后揮手道別。”

是吧，至少曾經你我彼此相識，相知，相伴過，足矣。

“楊帆，啟航！”大副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馬庫斯也有些動容，他會想起曾經在這座學院中流下的血汗，想起廣場上飄落的櫻花，會想起今天的陽光燦爛，想起往日的美好時光。

這間小小的學院應該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了，或許它只會在某個風煙俱凈的午后，敲打著他淺愁的無眠。

碼頭上，暴君有些唏噓，“哪怕是送走了這么多屆學員，分別的時候還是不太好受啊。”

“矯情還是你矯情。”愛麗絲擠兌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說著要趕緊送走這群煩人的家伙的。”

“那也許是蒼星吧。”暴君義正言辭。

“Baloney（胡扯）!”

穿軍大衣的男人望著遠去的船只，沒有說什么，只是背過身去，輕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