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柳大娘的柔聲細語，張婉清有那么一刻心軟了一下，她想起了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離開自己的母親。記憶里只有一個女人的模糊印象，她總是對這自己笑，拉著自己的小手教自己走第一步路，認識第一個字，可是有一天她卻忽然消失了。

爹爹告訴她母親去了很遠地方，等她長大了她就會回來。她一天天長大，一次次的反復的問著父親，父親都是同樣的答案“等你再大點，你母親就回來了?！钡人匍L大些時，她就不再問了，因為她知道母親永遠不會再回來，只是她還是一直盯著那扇記憶中窗子，守候那個永遠不會到來的人。

所以在聽到柳大娘的話時，她的心中穿過一陣暖流，如果母親還在世的話，可能也是會這樣溫柔的對自己說話?？蛇@股暖流像是電光火石般很快就消失了，殘酷的現實打碎了她久遠的夢，她身子向旁邊側了側，躲開柳大娘親密的舉動。

柳大娘也感覺到張婉清的動作，面色一冷，對著旁邊的一個丫鬟說道：“小紅，把這個小丫頭帶走?！?

她口中的小丫頭自然就是躲在張婉清身邊的小倩。

小紅的身材比小倩高的許多，又學過些武功，抓著小倩的手臂就要往旁邊的一道小門拖去。

小倩拼死反抗，不斷掙扎著，又是抓又是撓，一邊還怒罵到：“放開我，我死也不離開我家小姐。”小紅一時竟也拿她沒有辦法。

兩個的扭捏似乎惹得柳大娘有些不高興，朝小紅怒目瞪了一眼。那表情像是會傳染一般，小紅的臉色也立時變得煞青，揮起另外一只手對著小倩就是啪的一巴掌。

小倩的臉登時被打的血紅，她先是一驚，不過還是堅持不走死死要留在張婉清身邊。

小紅氣急，重新揮手準備再打小倩，突然就聽到張婉清的一聲暴喝：“住手！”小紅聽得心里一震，手也軟了下來。

張婉清溫柔的輕撫了一下小倩被打的有些腫的臉頰，輕聲說道：“小倩，你跟她走吧，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剛才被打小倩沒有流淚，現在卻是淚如雨下，哽咽的說道：“可是小姐你一個人……不，我一定要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張婉清擠出一絲笑容，擦干了小倩臉上的淚，說道：“你看你小姐我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負的嗎？”

小倩想起這一路上的經歷，還帶開口反駁，但想著自己其實留在小姐身邊可能更是個負累，心里更是暗暗打算找機會逃走去找老爺來救小姐，最后不情愿的點了點頭，跟在小紅后面走進了一個院子的小門。

柳大娘也是等小倩離開后，才重新開口道：“如花、似玉，你們兩人把她帶到十娘住的明月軒?！?

那原來架著張婉清的兩個女子齊聲回道：“是！”張婉清聽著身邊兩個如此丑陋的人居然取了這樣兩個名字，心里暗自嘆息。

柳大娘接著說道：“你們二人好生看管，若是再出什么紕漏，小心你們的性命?！辈辉俟軆膳幕卮穑D身徑直向外走去。

如花、似玉兩人一直等柳大娘身影消失時才重新挺直躬著的背，之后還是一左一右押著張婉清來到了一處閣樓。

如花推開房門，對著張婉清說道：“進去吧！”

張婉清輕步走進了房間，在她身后的房門重新鎖上，房門外的陽光將如花、似玉兩人身影筆直的印在門上。

張婉清將房間里的陳設看了一圈，這是一間十分雅致的房間，彌散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房中的陳設也體現了原來的主人的風雅，而且從細微之處還可以看出原來的主人并沒有離開多久。

張婉清記得這里原來是那個叫十娘的人的住處，她是什么人？現在她又會在哪里？這些問題不由自主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房間的出口除了大門還有兩扇緊閉的窗戶，一扇就開在大門旁邊幾米的地方，另一扇床鋪的斜對面，窗子前面有一把扶手椅，隱隱還可聽到水流聲從那扇窗子外面傳來。

張婉清來到床斜對面的那扇窗子前，伸手將它推開，一條湍急的河流從窗子留下流過，不遠處的河岸邊停泊著許許多多的畫舫，其中幾艘正在河的兩岸來回游走。張婉清心里嘆道：“莫不是這條就是秦淮河！”可此刻看來，也不見得如人們盛傳的熱鬧非凡。

輕掩了窗子，坐進窗子邊的那張椅子里。坐了一會兒，她突然笑了起來，想起自己出門時的宏大目標，如今卻淪為階下囚，在這里她想想念念的劍公子更是不能來救她。她開始懷疑自己這次的任性出走，到底是對是錯。

時間過的很快，太陽落下了山去。

晚餐有人送到門口，再由如花送到房間里面給她。可能她是卻是餓了，居然把送來的東西通通吃了精光，惹的進來收餐盤的如花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

黑夜取代了白日，靜坐在椅子里的張婉清被外面的喧嘩聲驚起。她推開窗子，看著呈現在自己眼前的景象，整個人都呆住了。

原本毫無生氣和色彩的河流被在河中來回忙碌穿梭的船只上的彩燈映照的如同一條七彩的流蘇。河岸邊?？康漠嬼骋捕紡垷艚Y彩，隨處可見熙熙攘攘，穿著華麗的服裝的人群。

小販的叫嚷聲、車輪的滾動聲、絲竹管弦的輕慢聲，隱隱約約的傳到她的耳朵里，她的視覺、聽覺似乎第一次打開了一般。

就在這時，她聽到更加清晰的杯盞交接聲、調笑聲、喘息聲、琵琶聲、喧鬧聲從門口旁邊的那扇窗子傳來。她快步來到門口，打開門，循聲走去。

如花、似玉二女還守在門邊，卻并不阻攔張婉清，而是緊緊的跟在她后面。

張婉清來到了一處大樓的后門處，在這里她更清晰的聽到那些聲音，因為它們都是從身前的這座大樓里面發出來的。她輕輕的走上一架可以登上大樓的木梯來到二樓的位置。

一扇小門立在身前，如花似玉兩人仍然靜靜的跟在后面，張婉清也沒做理會。輕輕的推開那扇小門，瞬間一股融合著帶著酒、脂粉、汗、喧鬧的強大氣流向她迎面撲來，讓她產生一種窒息的感覺。

張婉清稍稍平復了下氣息，才重新探頭看下大樓里面，只見里面四處掛著多彩的燈盞，亮如白晝，一樓處坐滿了男男女女，男的形形色色，女的卻是都穿著眼里而又簡單的服裝，在人群里來回穿梭。

而在二樓則是一間間裝點雅致的房間，每間里面都可見幾位十分艷麗的女子?？吹竭@些，張婉清心里早已明白眼前的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身處何地。

她嘭的一聲將門關上，仿佛要除去剛才看到的一切，可她越是想忘，那些畫面就越是清晰，甚至于想象自己就在剛才那個地方。

張婉清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到那個房間，重新做回那張椅子。椅子前的窗子開著，徐徐的夜風從外面吹進來，在房間里繞了一遭，然后又從敞開的門鉆了出去。

同樣是敞開的窗子的房門，風是自由的，可對于張婉清而言卻并不是。敞開的窗子下面依舊是湍急的河水，而洞開的房門外有兩個鐵塔一般的身影。

既然開著也并不是自由，那就關上吧，張婉清從椅子里站了起來，關上了窗子和門，然后重新坐在椅子里。

她并不打算睡，因為這樣的夜并不適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