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浮動,一抹朝霞殷紅如血,凄云慘淡的朝陽下,古老的媧皇宮顯得神圣而莊嚴(yán)。
雖已沉寂多年,但今日的媧皇宮前早早的就集滿了人。
因為今天是新任妖皇繼位的重大日子。
執(zhí)法堂大長老的臉色仍是有些嚴(yán)峻,心事凝重。
“大長老不必?fù)?dān)心,慕容千雪他一定會來的。”獨孤月微微一笑,他似乎早就洞穿了大長老的心中所思。
大長老兀自點了點頭,并沒有言語,雖然今日是妖族千年盛事,但不知為何,他的心卻是始終懸而不寧。
天漸漸亮開了,陽光傾灑下來,而此刻,神桃樹下,媧皇宮前都已站滿了沸沸揚揚的人,個個目露欣喜之色。
大長老緩步走上高臺,取出寶盒之中紫光燦燦的媧皇神冠,高舉過頂。
剎那,神桃樹下靜寂無聲,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囂,目色莊嚴(yán)地拜伏于地。
大長老神情肅穆,洪聲宣道:“順天承應(yīng),依遵先言,今特授予天狼谷谷主獨孤月繼承妖皇大位……”
大長老宣敕完畢,獨孤月沉步上前,雙手接過媧皇冠,走上妖皇寶座。
在他的身旁,紅玉等一干天狼谷門人分立兩側(cè),每個人的臉上無不洋溢著振奮之色。
此時,在大長老的帶領(lǐng)之下,執(zhí)法殿其余九大長老以及無數(shù)妖眾皆再次拜伏,恭祝妖族新主。
……
獨孤月戴上了媧皇冠,威坐于高臺之上,俯視著妖族萬眾,這一刻,他的胸中澎湃著熱血,眼中閃耀著權(quán)霸之氣。
然而,獨孤月的雙眼仍一直凝視著遠(yuǎn)處。
直到一個灰色的身影,在漫天飛舞的桃花中,漸行漸近。
那個人終于還是來了,正如他所料。
獨孤月眼角顫動,雖然他知道他必然會來,但當(dāng)他真的出現(xiàn)的這一刻,他還是難掩驚色。
“慕容千雪,你終究還是來了!”獨孤月沉聲道。
“我當(dāng)然會來。”慕容千雪邁著沉重的步子,悶聲說道。
此刻,人群自然分成兩塊,中間頓然現(xiàn)出一條通道。
慕容千雪沿著通道,緩緩走到了高臺前。
紅玉深望著一步步走來的慕容千雪,心中百味雜陳,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何要來,又為何執(zhí)意違逆妖族萬眾之意。
整個妖族,上至獨孤妖皇,十大長老,下至數(shù)百支族,每一個都無不懷著重奪故土之心。甚至就是在丘澤谷,很多門人也多有此意。
為何,單單他慕容千雪要堅持執(zhí)念,甘愿承受罪罰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紅玉眼角顫動著,此刻,她甚至已不忍再去看臺下這個身形枯槁的男人。
而這時,兩側(cè)人群又再次合圍,所有人都緊緊注視著慕容千雪,不覺議論開來。
“神祭之戰(zhàn)他丘澤已是自認(rèn)敗北,此時前來,難道是他心有不服?”
“哼,據(jù)說是獨孤妖皇手下留情,才讓他在當(dāng)日撿回一命。”
“不錯,獨孤妖皇實至名歸,只有他能帶領(lǐng)我等重奪故土!”
……
“來人,將慕容千雪鎖了!”大長老一聲令下,四大護(hù)法握緊鐵鏈就欲上前。
“不必了。”獨孤月一揚手道,“他既然敢來,自然不會逃走。”
“是,妖皇。”大長老拱手道。
四大護(hù)法當(dāng)即退回兩側(cè)。
此刻,人群之中無不面露驚色,卻不知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慕容千雪,你暗通道宗,背棄妖族,私吞靈石,欺上瞞下,可知罪?”獨孤月眼色睥睨道。
慕容千雪凄然一笑,余光中瞥見無數(shù)雙或驚疑,或不屑的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口中更是議論紛紛。
愈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個道理慕容千雪當(dāng)然比誰都了解。只是此刻,這所有的“罪”他早已無從辯解,而且有些事他亦不想辯解,因為那早已沒有了意義。
“哼哼,我慕容千雪一生犯下的罪已經(jīng)太多,也不差這四個!”此刻,慕容千雪的面容竟顯得無比平靜。
“這么說,你認(rèn)罪?”大長老雙目一收道。
“認(rèn)與不認(rèn)又有何區(qū)別?”慕容千雪笑道。
獨孤月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這四條俱是死罪?”
“生死無常,我又何惜此命!只是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慕容千雪所做的一切俱與他人無關(guān)。寒生和卿兒年幼無知,還望妖皇放回二人。我慕容千雪當(dāng)甘愿領(lǐng)罪。”慕容千雪道。
“領(lǐng)罪?就以你的命?”獨孤月倏地而起道。
慕容千雪當(dāng)然知道獨孤月話中何意,他從懷中緩緩取出一物,猛然擲于獨孤月,隨即道:“你所求者,無非就是此物,我今日便將它交還媧皇宮,而自今日起我也不再是丘澤谷的人。”
獨孤月接過慕容千雪擲出之物,雙目驚然一亮,他自然認(rèn)得這塊如玉般瑩潤之物。
他手心之中微微凝起一縷妖氣,那如玉之物登然青光大放,倏地變大十?dāng)?shù)倍。
“玄靈箭……”媧皇宮前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玄靈箭與九曜震天弓一樣,乃是上古妖族嫡傳之物,對他們來說也只是第一次看見。
“慕容千雪,為了區(qū)區(qū)兩個中洲小兒,你放棄丘澤谷主之位,交出玄靈箭,又甘愿來此受罰,值得嗎?”獨孤月收起玄靈箭,微微一笑道。
慕容千雪未語,只是嘴角微露一絲笑意。顯然,他已不想再做過多徒勞無益的解釋。
“可是,你不要忘了,還有魂靈精魄石!”獨孤月臉色忽沉。
“只要你交回寒生和卿兒,待我將他們送回中洲,我便將靈石的所在相告。如何?”慕容千雪沉聲道。
“哼,我如何信你?”獨孤月道。
“不錯,你已是死罪之人,如何能讓你遁逸中洲。”大長老也道。
其余九位執(zhí)法堂長老更是目露疑色,他們早已從大長老的口中得知當(dāng)年無稽山一事。
慕容千雪望著眾人的疑色,不禁內(nèi)心苦然一笑,他自是料到會是如此一個結(jié)果。
他木然拔出腰間的玄冰劍,只見劍光一閃,一股鮮血已從他的手腕噴出。隨即,一只緊握著玄冰劍的斷手墜落到了地面,鮮血四濺。
慕容千雪的劍實在太快了,快到紅玉手中的奪魂綾尚未飛出一尺,已是遲了。
眼見慕容千雪那鮮血淋漓的手齊腕而斷,紅玉的心和雙手不禁隨之顫抖著。
普天之下,瘋狂愚傻的人多如牛毛,可任誰都比不上這眼前這個近乎瘋癲之人。
早知如此,自己昨日又何必要自損狐元為其療傷,倒不如讓其一直昏死不醒。
想到此處,紅玉的心不知為何竟一陣陣的疼痛,胸口仿佛有萬只螞蟻在撕咬。
而此時此刻,獨孤月、十大長老以及媧皇宮前的所有人也都無不驚得目瞪口呆,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已遠(yuǎn)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慕容千雪曲躬著身體,任由手腕的鮮血如瀑而下,他緩緩抬起頭,強(qiáng)忍著劇痛道:“我慕容千雪在此立誓,將二人送還中洲之后,必當(dāng)重返妖仙島受領(lǐng)死罪,如違誓言,有如此手!”
獨孤月面色陰冷,眼望著高臺下冷汗淋漓的慕容千雪,內(nèi)心不禁發(fā)嘆。他很清楚慕容千雪的為人,如此再逼迫下去,他也絕不可能交出靈石。因為一個連死都不畏懼的人,又怎會受迫于以死威逼。況且,眼前這個連劍都已握不起的廢人,就算到了中洲也定然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罷了,就依你之言,來人,將他們帶出。”獨孤月輕輕一揮手,頓了頓又接著向慕容千雪道:“你可不要忘了,中洲道宗與他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夫只答應(yīng)放人,至于他們愿不愿意跟你走,可由不得誰?”
慕容千雪振了振衣袖,將斷臂縮入袖內(nèi)。他沒有過多言語,只顫顫道:“多謝妖皇!”
眼見慕容千雪已自斷手腕立誓,又聽得獨孤月如此說,十大長老便也沒有再說什么,遂急吩咐下人替慕容千雪止了血,包扎了傷口。
此時此刻,媧皇宮前所有人都停止了喧囂,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也許,是慕容千雪的鮮血喚起了他們短暫的惻隱。誰能夠想到,在這亙古屹立的神桃樹下,一個妖族千年奇才,今日竟淪落成了一介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