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此刻似乎又浮現在了寒生眼前,他倏地扯下懷中的那枚戒指,自從當日從白衣人的斷臂上摘下,這些年他就一直掛在胸口。
“這是?”玥璃不知何時走到了寒生跟前,雙眼疑惑的盯著寒生手中的那枚戒指。
寒生忿聲道:“這就是那個白衣惡人的隨身之物,我一定會親自還給他……”
玥璃當然清楚這枚戒指的來歷,因為戒指之上的人首蛇身浮雕正是妖仙島的圖騰,這在道宗典籍中有明確記載。
“白衣惡人?”玥璃又問。
“他是殺死左叔叔,擄走卿兒的惡人?!焙旋X說著,拳頭緊地“咯嘣”作響。
玥璃沒有想到寒生竟然亦有面露殺意的一面,雖然她不知寒生口中的左叔叔和卿兒是誰,也至少能夠猜出那必是寒生幼年的至親之人。
看到寒生臉上的痛容,玥璃對其身世只字未問。
只是她的心中清楚,以寒生目前的修為又如何能去得了妖仙島。
“單憑這一枚戒指卻又如何去尋找那白衣人?!鲍h璃輕聲說道。
寒生憤恨道:“左叔叔是身中尸毒門的萬骷血咒而死,那白衣人必是尸毒門的人?!?
“萬骷血咒?”玥璃的眼睛緊緊盯著寒生的臉。
接著她又問道:“你的左叔叔他是何人?你又怎知他身中萬骷血咒之毒?”
寒生低聲道:“他叫左青書,我和卿兒妹妹自小便跟著他,他死那年我只是六歲,對于他的身份自然不知。而他所中的毒我也是從那位姑娘口中得知的?!?
“左青書?”玥璃暗自思忖,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字,遂也沒有再問。
頓了頓,她又問道:“你口中所說的那位姑娘可是那黑衣女子?”
“正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寒生道。
“那你可知她是尸毒門的人?”玥璃輕聲道。
“知道!”寒生的眼神一陣顫動。
看到寒生黯然神傷的臉,玥璃也不忍再打破沙鍋問到底。
“寒生,這里早已無法居住,跟我們去兩界山吧,也許會在那里查出白衣人的消息也說不定?!?
寒生將木盒子抱的更緊了,抿著嘴,深深的點了點頭。
拜別了左青書和破爛不堪的小竹屋,寒生終又離開了,回首望去,一切竟如滄海桑田,當年的靜水湖畔如今也僅存在于他的腦海之中了!
一聲清鳴,白鳥轉眼已是十里之外。
天空烈日如火,疾風呼嘯,寒生的雙眼卻始終回首凝望著那片山林,久久不愿離開。
許久,當無稽山慢慢消失在了視野,他們已然飛在了一片茫茫大海之上。
海面波濤起伏,雄渾而有力,深邃的海水比那天空更加湛藍。
寒生第一次看見大海,壯闊的景象讓他頓生感慨。
突然,白鳥俯身下墜,寒生心間一涼,轉目前望,海中隱約出現了一座小島,翠綠的像是鑲嵌在海面的一顆綠色寶石。
“寒生,我們到那個小島上休息一會兒。”玥璃說道。
話音剛落,白鳥已然在小島的灘頭落了下來。這個小島不大,卻長滿了郁郁蔥蔥的樹木植被,像是一個微小的森林。
玥璃像是十分興奮,笑靨如花,如入自家庭院般地向著島上走去。
寒生緊緊跟著,心里卻在想這茫茫大海之中怎么會有如此一個美麗的小島。
正思慮間,玥璃早已拎了一串紅紅的東西過來,比葡萄略大,卻又色如柿子。
“師姐,這是葡萄嗎?”寒生問道。
玥璃笑道:“嗯——這叫海菩提,師傅曾帶我來過一次這兒!寒生,你嘗嘗?!?
寒生接過,倏地往口中塞了一顆,牙齒剛一咬破,頓時一股清香撲鼻,涼脆爽口,“哇,這紅果子太好吃了,我們給疏才師兄他們也帶些吧!”
玥璃格格一笑,道:“這么熱的天氣很快就會曬蔫枯的。”
寒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忙打開背后的包袱,取出那個木盒。
玥璃猜到他是要用那個木盒來裝海菩提果。
但就在寒生打開盒子的那一剎,他卻兀自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寒生?”玥璃問。
寒生從木盒中慢慢拿出了兩只竹蛐蛐兒,編的不算精致,卻是栩栩如生,寒生拈在指尖,細細端詳,輕聲自語道:“沒想到這么多年了,這竹蛐蛐竟然還在。”
寒生緩緩坐了下來,將盒子放在腿間,這木盒像是打開了他記憶的時空之門。
玥璃這時也在寒生旁邊蹲了下來,見他又從木盒拿出了一本十分破舊的書,字跡尚可辯識——《神農經》。
玥璃雙目一驚道:“奇怪,我記得在玄冰島藏經閣的本草經錄中,《神農經》注為‘佚失’,怎么這盒中會有?你的左叔叔到底是何人?”
“這本藥書是左叔叔生前最為珍惜之物,我們那時就是靠著采藥和養蠶維持生計。”寒生道。
說著,寒生又拿出了一本很薄的小冊子和一本《靜心經》,寒生吹了吹書上的灰塵,悵然道:“唉,我記得小時候左叔叔總是一有空閑就把這本《靜心經》捧在手里……”
玥璃接過翻了幾頁,不過是本普通的教人沉心靜氣、修身養性的書,并沒有特別之處??僧斔闷鹉潜拘宰訒r,眼色卻倏地更加驚異了起來。
因為冊子首頁赫然寫著:月華天舞,銀輝如玨。
翻閱幾頁之后,玥璃更加可以斷定這確是一套功法,只是令她驚異的是這門功法精髓要旨跟道宗功法竟如出一轍。
“怎么了?師姐?!焙姭h璃一直盯著那本不起眼的小冊子。
“寒生,這本冊子所載像是一本功法秘笈……”玥璃道。
“功法秘笈?”寒生問。
“嗯,你看這頭一句,道法自然,真氣歸元,玄靈際會,入我太淵……這必是道家外修功法,這每一句下面還分別注有道訣。寒生,你可還記得你左叔叔修煉的是什么功法嗎?”
寒生搖了搖頭,道:“左叔叔沒有提及過,只是如今回想他與白衣人對戰的那個夜晚,真氣凝聚之下,在他的掌心會出現一彎清月靈氣……”
“彎月,玄靈,太淵,勞宮……”玥璃在心里仔細揣摩著這些字句,猛然間,她的眼睛一亮,道:“難道是‘神月功法’?我記得師傅說過,道宗的外修功法各脈不一,但都寄于神兵仙器,而唯獨玉虛宮有一門禁術功法,相傳是混元子所創,可將體內真氣之靈隨心操控,以靈氣幻化身外之兵。只是相傳修煉這一功法極其危險,極易走火入魔,因而,從混元子之后,已被禁忌了幾千年。而這神月功法共有兩重境界,一曰:月舞銀玨,二曰:神月天道?!?
“神月功法,禁忌了幾千年?你是說這個小冊子……?”寒生急忙問道。
“我也只是按你所說以及從這字里行間揣度,而且對神月功法我也只是耳聞,并未親見。不過,想來應該絕無可能,莫說是這‘神月功法’,就是道宗其他功法那都是絕密之術,絕不可能外傳。就算是道宗弟子,也必是循序授與,不到一定境界,絕對不可能窺得全貌,歷來偷窺功法者必遭重處。想來,應是我多慮了,絕沒有這個可能!天下之大,道法相通之處也是有的?!鲍h璃舒展了一下眉頭,沉聲道。
而此時寒生心頭卻是一陣陣顫動,特別是“必遭重處”這句讓他直從頭頂寒到腳底,心悸不已。
玥璃見寒生臉色不對,忙問道:“怎么了?”
“哦,沒事?!焙泵?,臉頰卻是一熱。
寒生將三本書和那竹蛐蛐小心翼翼地用布裹了三層,裝于包袱,復背身后。
這海菩提似乎很合寒生的口味,不大一會,他已經吃的肚子鼓鼓的,而且又裝滿了整整一木盒。
遠處,海風徐徐吹來,小島上樹葉嘩嘩作響,人站在一望無際的大海邊,似乎心胸也會開闊很多。那波濤起伏的海面像是在釋放著亙古的洪荒之力,雄渾而厚重。
這一刻,寒生的心潮竟也如同那波濤一般,激蕩澎湃。
寒生眺望著大海,暗自提運著丹田之氣,隨著身邊驚風乍起,寒生不覺然間已經升至半空。他只覺體內熱血澎湃,真氣似乎無窮無盡,也許是再也不用擔心跌倒,亦或是深受大海豪邁之力所染,在這片無邊無際的海面之上,他終于可以御空而行!正如明月兒所說,寒生的御空之術其實就只是差在心神不靜。
隨著御空之術愈加熟練自如,寒生心中激動不已,在空中肆意翻騰著,他長久的壓抑和憂悰似乎在此刻徹底得到了釋放,盡情地享受著天空帶給他的遼闊,大海帶給他的無垠。
玥璃聽著空中傳來的陣陣笑聲,冰雪般的臉頰上露出了欣慰之色——“‘忘憂果’果然可以讓人忘記憂愁嗎?”玥璃不禁自語道,手指拈著一顆紅色的果子,倏而會心一笑。
一番空中飛舞之后,寒生落了下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開心過,興奮的跑了過來,開心道:“師姐,這里實在太美了,等我找到妹妹,我一定要回到這里,我要一輩子生活在這里,吃著美味的海菩提,在這大海上無拘無束的飛翔,我要忘記所有的煩惱......”
玥璃格格一笑,看著寒生,說道:“好啊,寒生,你以后要是不開心了,就想想這里,想想你今天說過的每一句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