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半醉半醒的寒生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萬幸他尚能辯得清玥璃的聲音。

或許，他依舊還縈繞在那個噩夢之中，無法自拔，又或是他已分不清那究竟是噩夢還是現實。

所有的悲慟，所有的壓抑，所有的命運抗爭，此刻已全然化作寒生心中的吶喊和狂號。

“啊……”

寒生歇斯底里的吼叫著，像是發瘋著魔一般。體內已達靈魂極限的真元之氣夾挾著先天靈戾，雄如驚濤駭浪，霸似九天星河，直朝他的天命七穴沖去。

“嘭……”

震天的巨響像是從寒生的靈魂和頭顱深處傳來。

強大的氣波從他的身體噴射而出，似將冰室都要震塌。

……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生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當他猛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竟躺在冰面之上。他的口鼻處，冰已融了一個深深的小坑。

“玥……玥璃……”

寒生雙目猛地一愕，急爬而起，連臉龐與冰面的撕痛也全然不覺。

他舉目四望，連聲呼喊。

終于，在冰室的一角，他看到了一動不動，白發如雪的玥璃。

寒生連忙奔過去，將其抱在懷中，大聲呼喊。

但玥璃卻再也無法回應他。

她口中噴出的鮮血已凝為冰，全身傷痕累累，鼻息早已全無，容貌亦變成了九尾天狐。

“玥璃……你醒醒啊……醒醒啊……”寒生痛哭著，撕心裂肺地呼號著。

他不停的捶打著自己的頭，捶打著自己的臉，他多么希望這又是一場噩夢，又是一場可以醒來的噩夢。

可是，這場噩夢卻沒能再醒來，直到寒生嘴角的鮮血一股股滴到玥璃的臉上，直到那鮮血再次凝結成冰。

玥璃始終都沒有再醒過來。

“玥璃……你是騙我的……騙我的……你根本就不是要與我一同沖破無極，你從一開始就已然決意耗盡自己的真元助我……嗚嗚……我真是傻……我為什么早沒有想到……為什么……”

……

寒生緊緊地抱著瘦弱的玥璃，不停的抽打著自己的臉，不知哭暈了多少次，又醒轉了多少次。

悲傷欲絕和無盡的愧痛已幾乎令他神形枯槁，魂魄消彌。

這一刻，這處冰室，竟成了天地間最寒最冷的地方……

“玥璃，你真是太傻了，竟比我還要傻……你可曾想過，你這般死了，我又怎會獨生！”

寒生木然環視著破敗不堪的冰室，眼中流下的已不知是淚還是血。

“這間冰室真是個很好的地方，沒有人，也沒有人打攪……玥璃，我便在這里陪你吧……”

寒生瑟縮著站起身，蹣跚著雙腿，神色木然地將玥璃抱到一處方冰前，輕輕的將其放在冰上。

而他自己則斜靠著那塊冰，坐到了玥璃的身旁。

不知為何，當寒生坐下去的那一剎，他的心中竟似突然沒有了悲傷，木然無光的雙眼之中似乎亦流露出一絲莫名的笑，莫名的釋然。

他吃吃地望著眼前那尊冰像，那張與玥璃一般無二的臉。還有冰像旁的“黑風邪神”。

數百年前的一幕竟和今日是如此的相似。

然而，寒生不明白，他不明白當年曾不可一世的黑風邪神為何要這么做，他明明知道心愛的人尚活人間，身在何處，卻為何要在這間陰寒的冰室，與這尊冰像了此余生。

不知不覺，寒生的目光漸漸移向了黑風邪神。

但當他的目光剛一落到黑風邪神身上之時，卻突然呆住了。

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如野獸般血紅的眼睛。

而那雙眼睛正不偏不倚地正看著自己。

那雙眼睛實在太過鋒銳，太過令人不寒而栗了。竟連本已了無生念的寒生亦不禁背后發涼，不敢與其對視。

寒生不覺垂下頭，幽然一嘆，心想此人果然不負邪神之名，生前又當是何等的殺戾彌天！

“呵呵……”

寒生搖著頭，心中不禁又苦然一笑。

他忽然覺得自己一個將死之人，竟仍是如此幼稚，如此妄論古人，實在太可笑了。

他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還尚不能論斷是非曲直，又有何資格擅論他人。

寒生就這樣冷冷地笑著，笑著，最后竟又化作了無名的痛哭。

他迷蒙著淚眼，重又轉回頭，深深地望著玥璃，望著她宛如熟睡的臉。

寒生的心簡直如刀割般的顫疼，那種撕心裂肺，那種無望無助，那種痛徹心扉，又一次次的試圖擊垮他的身體和靈魂……

就像是當年的那個夜晚，那潭湖水邊，那個無力哀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