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這句詞用來形容寒冰幽境實在再貼切不過了。

唯一不同的是，在這北海之濱卻并無“一徑”，又何來“萬徑”。

因為，這里的大地除了萬年冰川，就只有厚厚的積雪，終年不融。

以致在這片冰雪北域，罕有人至。

不過，今日卻是一個例外。

在一座冰山前，有兩個人已站了許久。

“寒生，你知道這座冰山叫什么名字嗎？”玥璃悲傷的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知。”

“它叫‘絕情’峰?！鲍h璃說著，眼中又不覺流下眼淚，“小時候，我記得師傅總會來到這座冰山前，就這樣一直站在這里，從天未明，到夜已沉。”

“這座山于她必是有著特殊的意義?？伤譃楹螁咀鳌^情’峰？”寒生道。

玥璃凄然一笑，低沉道：“倘真能絕情，又怎會取‘絕情’之名。只是……只是我竟終不能……終不能……還他們所愿……”

寒生見玥璃又哭泣起來，急忙道：“師姐，萬望節哀！前輩她是為天下正……”

“哼哼！你是想說為天下正道，是嗎？”玥璃冷聲而笑，“只是，我今天才算明白，這天下根本就沒有什么正道，正與邪從來只在人心。”

“師姐，你說得對，這句話慕容千雪前輩也曾跟我說過。”寒生道。

聞聽“慕容千雪”之名，玥璃的眼圈倏又紅了。

她緩緩拔出背后的玄冰和冰魄劍，插于地面，隨即雙膝跪地。

就在這時，云端一束陽光傾灑下來，正投射到兩柄長劍。

劍身之上，兩行清晰的字跡在陽光映照下，不偏不倚的正反射在冰峰之上——清舞飛凌，玄冰無暇；千山絕蹤，冰魄凝雪。

“寒生，你知道嗎？這兩把劍的主人，一個是我的親生之父，一個是我的生身之母……”玥璃凄然哭道。

“什么？你是說你的師傅和慕容前輩，他們……”寒生猛然大怔，雙眼卻又忽地一沉，低聲道：“不錯，我早該想到的。那日，冷前輩將你托付給我之時的那般眼神，不是母女之情又是什么！還有慕容前輩，他的那雙眼睛……還有……”

“不錯，我的體內流淌的是九尾靈狐之血……我本是……”玥璃低頭道。

“靈狐如何？妖族又如何？”寒生急道。

“你當真不嫌棄我非人身？”玥璃忽抬起頭，深深望著寒生。

寒生急道：“當然不會。師姐為何會有這般想法？這天下萬靈于我心里，本就沒有差別。我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五雷轟頂，萬箭穿心……”

看著寒生急得漲紅的臉，玥璃不禁一笑，道：“你果然是個呆傻之人，誰要讓你發這般毒誓了。”

寒生眼圈泛紅道：“我寒生，區區草木之人，幸蒙師姐縷縷以命相救，雖為師姐萬死又何妨。那日，飛雪峰下，師姐定是為我耗盡了真元，否則，我的傷……”

玥璃急道：“你怎會是草木之人？其實你的傷……”

玥璃正要說下去，卻又倏地止住了口。

“師姐，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焙馈?

“你說吧，寒生。”玥璃道。

寒生道：“你究竟是何時知道那靈石就在我的體內，還有，既然你已知道，又為何不如實相告昆侖……”

玥璃聞聽寒生之問，不禁陷入沉思。

當日，在他們被困炎族神殿，于那神農鼎前之時，其實玥璃就已經知道了靈石所在。因為那日，她看得真真切切。那亙古沉睡的神農鼎因感寒生炎族之血而映射出的幻像，以及寒生丹田處那隱隱可見的靈石神光，已然說明了一切。

然而，面對寒生的如此一問，玥璃卻難住了。

她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回答，該不該回答。

玥璃兀自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寒生，我不想再去提那靈石，你也從此不要再提，好嗎？”

寒生輕輕點了點頭，像似也忽然意識到方才一問是那般的毫無意義，遂輕聲道了一個“好”字。

“寒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玥璃又問道。

“去妖仙島接回卿兒，然后去往南疆?！焙?，“你呢？師姐。”

玥璃木然搖了搖頭，頓了頓，道：“你以后不要再喊我師姐了。你本非昆侖，而我玄冰島亦早不在昆侖眼中，又何來‘師姐’二字。”

寒生默然，心中不禁悲痛，悵然道：“我真是希望左叔叔當年第一時間便是將靈石帶回昆侖，那樣，昆侖怎會是今日這般模樣，而他和我的父母……以及所有的人……就不會死！”

“如果真是那樣，他也就不是左青書了?！鲍h璃不禁目色悲憫，繼而又嘆然道：“淵魔雖除。或許，昆侖道宗以及九洲的厄運才剛剛開始?！?

“此言何意？莫非是那什么《天道書》？”寒生目色一驚。

玥璃點了點頭，無力道：“我玄冰島曾留有一句古訓——天道不仁，無往無生，無極為根，心止玄清。我雖不解其意，我想定是與那《天道書》有關。而且，我玄冰島還有一個鐵律代代相傳，那就是凡已修至混元境者，絕不可沖破混元，往修無極?！?

“禁修無極？為什么昆侖卻無此禁忌？”寒生不解道。

玥璃搖了搖頭，道：“這只是古訓，個中原由，我亦不知?！?

“這么說，昔日混元子將《天道書》棄于昆侖無極戾淵之中，必是對其有所忌憚。”寒生思忖道。

“正是。我曾聽師傅說過，那天道書本有一宗四卷，而道宗玉虛心法只不過是從一宗之下的其中一卷領悟而來，因此，玉虛心法便只到無極境。據言，若要領悟天道境，便須參悟其余三卷，以及全書宗要?！?

“難怪，玉虛心法之中卻無天道一章?！焙?。

“不過，據說修煉天道境兇險異常，就連天賦絕頂的混元祖師也最終止步于前，未敢輕渉?！鲍h璃道。

“唉……”

寒生不覺一聲長嘆，似有所言，但又止住了口。

他木然轉回首，默默地望著茫茫北海。

心中頓如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