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假意高興的拍手，奶聲奶氣的說著“道姑怕怕，道姑兇兇，叫月依、叫月依。”

蕭老夫人有些沒聽明白，又覺得小孩子不懂事可能瞎說的，點頭淡淡一笑，滿意于顧氏女識抬舉。

正與董媽媽吩咐，誰知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還蹦蹦跳跳的健康女孩，整個身子一灘泥一樣軟倒在炕上，緊接著，翻著白眼，手腳開始劇烈抽搐。

可把屋里幾個人嚇了一跳。

張媽媽驚呼一聲撲上去，不管不顧的摸這揉那，見姐兒越抽越厲害，不住的祈求，哀求的把希望放在蕭老夫人身上，不明白依依什么時候得了這病，絕望的想著，若有個萬一……可叫她們怎么活？

董媽媽不自覺后退幾步“天、天啊，老夫人！姐兒莫不是得了癲瘋？這可是要命的病，聽說還會傳染？”

蕭老夫人捂著嘴向后坐遠些，也被嚇得不輕，覺得晦氣，更怕被過病氣。

突然想起什么，厲聲問“對了，剛才姐兒說什么？什么道姑？顧氏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心里卻越發肯定，好你個顧氏，就知道你心有不甘，難不成是扎了小人做傀詛咒她？

張媽媽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什么道姑，夫人什么時候見過道姑？莊子里一共就她們兩個老仆，她們出門辦貨都是留夫人自己鎖門在家，難不成是她們出門買東西的時候？

依依見話題越扯越遠，怕張媽媽理解不出自己的意思，于是一會“咿”，一會“嘿嘿”笑，越演越覺得自己像神經病，然后大聲嘟囔“算命……違背！懲罰，懲罰”。

蕭老夫人聽見了，連忙上前“你說什么？再大點聲。”怒瞪張媽媽“姐兒的名字是道姑算的？怎么不早說？惹怒佛祖誰擔待的起？你個惡奴！要害死我嗎？”

好好的孩子突然抽瘋，保不齊就是佛祖降下懲罰，越想越氣，說著就找人要拖張媽媽下去。

被依依都騙過去的張媽媽以為夫人真找了道姑給姐兒算命，連老夫人的指控都沒聽見。

張媽媽被董媽媽抓著胳膊往外拖，這時，依依突然從炕上站起來，完全不似小孩的神態，以超乎年齡的語氣指著蕭老夫人，居高凌下順便裝神弄鬼。

“安瑾侯蕭老夫人，以古稀之年妄想插手天命神諭，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罪？”

明明小孩子的外形卻說著與年齡不符的話，眼神更是冰冷蔑視，無端端讓人心生畏懼。

這個朝代的人十分信神鬼一說，出于恐懼則更令人生畏。

蕭老夫人惡事做多，尤其懼怕，不然如何解釋一歲小娃娃突然的變化？

再支撐不住的跪下來，朝依依方向不停叩拜“佛祖饒命佛祖饒命，信徒不敢了，信徒有錯，求大神繞信徒一命！”

屋里的丫鬟仆婦見老夫人都跪下了，也都撲通撲通全跪下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再來加把料！

“人生天地間，若白駒過隙，

待生明日復，萬事成蹉跎。

心懷有惡，修名不正不立，

忽而避逝，待地獄煉魂入罪又如何？

三尺神明梁上照，莫待追之莫及悔之晚矣。”

蕭老夫人一聽，突然回想起自己確實做了不少惡事，難道這些佛祖都知道？

這番話難道暗示她若做多了壞事將命不久活？

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更加畏懼的趴在地上“佛祖饒命，大神饒命啊！信徒改，信徒一定改啊！”瞎胡亂求著，也不知惹了哪路神仙，她信佛，可道姑應該是道家吧？那叫大神沒錯吧？

依依心里竊笑，老夫人髮釵頻亂額頭紅腫，哪還有半點貴婦尊容，但她一點也不同情。

“爾等聽著，不可逆天抗命，不可作惡害人，當心紅蓮業火纏身永陷萬劫不復。”她一說完，就無比神速的再次暈倒，這次沒裝抽，而是安靜的閉眼。

蕭老夫人心想，還真是因為改名？

沒想到一個小小幼女，改個名都有神佛顯靈，本就是一時興起，要是早知道引來懲戒和不滿，借她幾個膽也不敢啊。

“不改了不改了，老身就是開開玩笑，小丫頭好好的名字，我怎會多事改來改去。”

抬頭一看，“神靈附體”的女孩已經平靜的睡著了。

蕭老夫人臉孔發白身上發虛，顫顫巍巍扶著董媽媽站起來，神色復雜的看了許久對面的依依，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會遇到這種事。

疲累的擺手“罷，罷，董媽媽好生安頓姐兒，過幾日就送她們回去。”

張媽媽現在還矇著，抱著“睡著”的依依跟董媽媽去了夕輝院的后罩房，一座獨門獨院一進的小院子。

董媽媽安排下人好好伺候，也心有戚戚然，交代了些瑣事就離開了。

剩她們主仆二人后，依依才“悠悠轉醒”。

張媽媽又哭又笑的抱著依依噓寒問暖，一再感嘆老天垂憐，倒是一點沒懷疑依依裝神弄鬼。

見張媽媽嚇得不輕，依依也有些愧疚。

誰知這件本不算大的事，卻如水中扔炸彈，迅速在蕭府后宅傳揚開，第二天就闔府盡知。

一些等著看熱鬧的后宅婦人再坐不住了，東家長西家短把這件事添油加醋說了一通。

尤其那番警示之言，沒人會相信一個話還說不利索的一歲奶娃，能口齒清晰說那樣的話，還隱隱紕漏蕭老夫人的陰私惡行，直指老太太業障纏身。

一些知道老夫人做過什么缺德事的后宅女人私下里議論紛紛，說老夫人犯了天怒。

直把聽見流言的蕭老夫人氣了個仰倒，更擔心戒言成真，倒真給嚇病了。

夕輝院的后罩房，屬于蕭老夫人的院子，據說專門辟出來做了接待有身份女客的客房，而這待遇原本依依是不能住的。

拜蕭老夫人敬畏鬼神所賜，依依和張媽媽享受了一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屋內陳設精致閃眼，按她的話說，很有暴發戶氣質。

瑣事有人打點，屋子有人收拾，丫鬟婆子一個個小心翼翼，做完事就走，多的話一句不說。

眾人仿佛特意忽略了這個院子，雖沒有怠慢，卻冷清、避諱。

不過全無外人打擾，倒合了她的心意。

依依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趁人不注意，向一些動物打聽蕭府的事。

因是老宅子，有許多上了年紀的動物生活在這里。

比如知道哪位廚娘手藝好的黃花貍貓，知道地下隧道和藏寶地的小草蛇，知道哪個婆子愛喝酒哪個婆子愛打人哪個婆子三八嘴的小灰老鼠。

蕭老夫人有三子四女，長子和幺女是嫡出，其他為庶出。

蕭老太爺年輕時也算好學上進，中了舉人后卻再無寸進，庸庸碌碌做了十幾年五六品的知府知舟，每有上峰視察或政績考較，總會因這樣那樣的事而不得重用。

原因自也不必多說，酒后忘形，不敬上官，屢教不改，調戲給上峰的女人，私德有虧等。

家里的姨娘小妾換了一茬又一茬，蕭老夫人手段用盡，嫁妝越來越少，手里的人命卻越來越多，心也越來越狠。

長子安瑾侯幼時被蕭老夫人送到娘家夏家教養，夏家是京官，都說在京城扔塊磚頭，砸十個有九個都是有身份的人。

安瑾侯在當時只是一個童生，無意間結識了莊小王爺，后來老皇帝病危，莊王打著清君側的旗子，一杯鳩毒結果了太子康賢王的性命。

老皇帝駕崩，莊王登基大寶，莊小王爺變成了太子。

等到太子據說有樣學樣的提前繼位，念著蕭家長子從龍有功，賜了二等勛貴安瑾侯之名，三品俸祿，卻又不予實職，在京郊以北的南鄉城賜了宅子，一住就是好幾年，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