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短，不知不覺中，已經入夜了。此時的雪也漸漸小了，不如晨間那般洋洋灑灑。

明劍山，涼亭下。

一身深色厚衣的楊瀟，在亭中來回踱步，眼神飄忽。

忽然一陣‘吱呀’聲傳來，一抹鵝黃身影踏雪而來。

莊詩夢腳步微急，行至涼亭下，那四五臺階，一躍而過。

“你這人，夜里這么冷，非要約在這里見面，為何。”鵝黃少女將身上的雪花拍落，跺了跺有些冰冷的秀足。埋怨道。

“你來了。”楊瀟臉上帶著笑意，柔聲道。

卻不想那少女仿佛被嚇了一跳，眼神微訝。

“你莫不是凍傻了，語氣怎么這般怪。”莊詩夢伸出素手，貼在楊瀟的額頭上，沒好氣的說道。

“沒有啊，也是，你這人，身體壯的跟牛犢一般，怎么會輕易生病。”

楊瀟見自己不過問了一聲，便引來一串的話語，嘴角微微苦笑。那素手貼在自己額頭上是，本想抓住，卻猶豫了一下，待回過神來時，時機已經錯過了。

“今日，你仍是在心絕師太那里過了一天。”

“嗯，師傅今日傳授了我峨眉派的入門心法。”莊詩夢，俯身用手探查了下，涼亭中的石凳，只覺的冰冷異常，便打消了坐下的想法。

“師傅？”

“你已經答應心絕師太收你為徒了？”楊瀟只覺得腦中有什么東西轟然一炸，下意識的問道。

“是啊。”莊詩夢，看著眼神有些呆滯的楊瀟，理所當然的說道。

“怎么會這么突然，前幾日你不還在猶豫嗎？”楊瀟此時心中有些煩躁，聲音也不自覺帶了些急促。

“也不算突然啦，金陵那邊傳來我病重的消息，跟梅蘇的婚約已經推遲了。”

“不過婚約終究是沒解除，金陵我便暫時回不去了。”莊詩夢說到這里，心中有些郁悶。原本想逃婚之后，梅蘇那廝必然大怒，肯定會主動提出解除婚約的。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師傅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這個消息，便跟我說，要幫我解除婚約。”

“就這樣，你就答應了，心絕那老尼姑，拿此事要挾你，你怎么能就這么答應，當初你逃婚不就是為了不受擺布的嗎。”

楊瀟聽聞，愈加煩躁起來。

“你這人，怎么說話的，師太現在畢竟是我師傅，你怎么能這么稱呼長輩的。”莊詩夢也有些惱了，眉毛一挑，質問道。

但見楊瀟此時情緒不對，耐著性子解釋道：“師傅并不是拿此事要挾我，而是主動幫我解決，并沒有借機提出收徒的要求。”

“那你為何？”

“楊瀟，你說如果我如今有師傅這般武功，誰還能擺布的了我，安排的了我？”莊詩夢來到涼亭邊，望著黑暗的夜空，悠然說道。

楊瀟默然。

心絕師太，武功已是武林絕頂，江湖中或許有比她厲害的高手，但卻沒有能夠人能對她指手畫腳。朝廷之上，如今南楚皇帝信奉佛教，心絕師太身為佛教圣地峨眉掌門，與南少林方丈一同受皇帝封賜為國師，雖然朝堂之上并無話語權，但地位超然。并不理會朝堂之事，但朝堂之上無人敢主動攻訐，與之為敵。她能斷然幫助解決婚約之事，也是由她的國師身份而來。諒來梅蘇也不敢不同意。

至于莊詩夢之父，金陵府尹莊廷玉，能借機與國師攀上關系，對其有莫大的好處，更是不會反對。

想到這里，楊瀟滿心的火氣，消散一空，望著身前咫尺之間，伊人身影，只覺得如此的遙遠。

“若你拜入峨眉，怕是將來有一天峨眉掌門的位子也會落在你身上。”楊瀟澀聲道。

莊詩夢回身，深深看了楊瀟一眼，眼神雖然清澈，但卻暗藏一抹復雜的情緒。

她不是傻子，雖然這幾個月來，兩人相處，不是相互挖苦，便是相互打鬧。武功明明比她高出許多的楊瀟卻總是吃虧，事后雖然一副氣憤模樣，但眼底的笑意卻時常被其發覺。如今又這般相問，如何看不出眼前人對她的心思。

只是若是心絕師太不因離歌之事上山，不曾讓她相遇，知曉一個女子也能站在如此高的位置之上，諸事隨心。怕是如今已經心生好感的她，再過些時日或許便會心系眼前人，最終嫁給他，也未可知。

如今這般情形，也只能嘆一聲，萬事莫測，世事難料。

“楊瀟，這些時日，多謝你的照顧。”莊詩夢不敢看楊瀟的眼睛，低著頭，輕聲說道。

楊瀟默然無語，二十年來第一次情動，卻落得這般境地。一時間心頭思緒紛雜，又苦又澀。

半響，勉強收拾好情緒的楊瀟，強自一笑。開口說道：“恭喜，希望你能得償所愿。”

“你不怪我就好。”莊詩夢抬頭看著楊瀟難看的笑臉，語氣輕柔。

“楊瀟并無立場怪你，你能追隨自己的心意，再好不過。”

“夜深了，我該回去了，三日之后，師傅便要回山了。”

說到這里，莊詩夢微微一頓。

“我那時也會跟師傅下山。”

說完，蓮步輕移，向來路行去。

“詩夢”

等莊詩夢走出涼亭，踏入被雪花覆蓋的小徑。楊瀟猛然喊了一聲。

莊詩夢身形一滯，雙肩微抖，卻并不回身。

“楊二哥，還有什么話要叮囑的嗎？”

莊詩夢此言隱藏之意，再明顯不過，便是叫楊瀟，莫要挽留。

聽出話外音的楊瀟，挽留之言咽回腹中，再吐出之時，便果真化作了叮囑之語。

“雪天路難行，一路小心。”

“詩夢曉得，夜深了，天冷了，楊二哥早些歇息吧。”

楊瀟望著莊詩夢消失在拐角處，嘴角扯動了幾次，最終變為一抹苦笑。停留半響，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雪終于止住了，鉛云散去，一抹清冷的月影懸于天空。

“師弟，此事你我也幫不上什么，只能如此。”一道穩重的聲音從涼亭中傳來。

隨后一道輕佻的聲音響起。

“心絕這個老尼姑，追殺老子不說，還把瀟兒的媳婦兒拐跑了，實在是可惡。”

“要不是打不過，我非要她知道這花兒為何這樣紅。”

“晚輩感情之事，隨他去吧。那莊姑娘甚有主見，即使是你把她強行留下來。已經起了的心思，也難按回去。”

“據說那任小師太，已經入蜀了，師弟你還是早做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