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小杜卡斯獨自飲酒，翹著腿坐在長凳上。

貴公子的儀態優雅，身姿高貴，嘴角留下淺淺的酒漬。

“你在看什么？”

“帝國美麗的夜色？”

“不！”

“我只是不知道，戰爭結束，我們之中還有幾人能活下去，享受如此美好的人生！”

伊薩克回過頭，看著這個收留了自己的人。

只是這個貴公子自酌自飲，神態自若，竟讓他有些傾佩。

不過這時候他早已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出言譏諷。

“怎么？”

“您想現在就去刺殺皇帝？”

“還是拉上我們一起搞一場政變？”

小杜卡斯在關鍵時刻伸手拉了伊薩克一把，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不過對方也不是易與之輩，他小心翼翼，謹慎把握雙方之間談判的尺寸。

“最新的消息，皇帝在拉利沙大獲全勝！

保加利亞人最后的余燼也已覆滅！

我倒是佩服你們到現在還坐得住！”

伊薩克話里有話。

一開始他被皇帝的鷹犬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幾乎要做對方的階下囚。

困厄之際只能去求助正教大牧首，卻被對方斷然拒絕。

現在回想起來，伊薩克仍有幾分惱火。

這些帝都大貴族自己不出頭，卻把自己當槍使，可能順便還借機試探了一下大牧首的心意。

假如大牧首對暴君不滿，愿意加入他們的事業那自然最好，即便不成也沒損失。

等到伊薩克被李錫尼派出達摩克利斯之劍殺手追的走投無路之際，再出手拉他一把，還讓他欠個人情。

這也是伊薩克回過神來才發現的。

只是這幫子帝都大貴族事事算的太精明，到現在還要窩里斗，卻忘記了自己在和誰做對。

對方是年少得志的羅馬皇帝，掌握數萬精兵。

一旦得到證據，回到帝都發難，誰能僥幸逃過？

偏偏伊薩克自己現在無兵無權，只能寄人籬下，實在是懊惱呀！

“什么！”

“你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那皇帝回歸帝都不就在這幾天了？”

小杜卡斯的鎮定無法維持。

帝都大貴族為了斗倒這個觸犯了他們利益的皇帝，可謂是大大出血。

不但給保加利亞人送錢送軍械，還派出內應，能做的都讓他們做了。

可是保加利亞叛軍真是一堆扶不起來的爛泥，這樣也打敗了！

若是皇帝拿獲了那些保加利亞人的首領嚴加拷問。

再對各個守城官員進行追查，要不了多久，就該他們人頭落地了！

“現在阿萊克修斯還沒回來，君士坦丁堡只有安條克的瑪麗主政。

只要你們能發動御林軍舉事，不是沒有希望！”

伊薩克給小杜卡斯倒滿酒，然后自己也斟上了一杯。

紅艷艷的葡萄酒飄香四溢，倒是小杜卡斯舉著杯盞久久不語。

伊薩克的話令他心動，但是皇帝的大軍還在外地。

貿然舉事，即使一時成功，也難保不會被皇帝大軍撲滅。

因此小杜卡斯寧可等待時機，畢其功于一役。

“威尼斯的丹多洛大人送來的信件，你看看吧！”

伊薩克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小杜卡斯。

掃過幾眼，默默看向伊薩克，小杜卡斯對這個男人越發忌憚。

原來這樣深藏不漏，即使被皇帝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追得走投無路，他也留有后手。

就憑這封信，說明威尼斯人至少一直在幕后與他聯系。

“威尼斯人開價是什么？”

“你可別告訴我，這幫貪婪成性的魔鬼會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小杜卡斯放下信，只是看著伊薩克，眼睛直直盯著他。

“他們擁立安德羅尼卡失敗，只能再找一個押注。”

“畢竟失去了君士坦丁堡的貿易特權，威尼斯也是元氣大傷呀！”

“聽說他們本來還想發國債來著，現在都被迫放棄了！”

伊薩克的話讓小杜卡斯心中冷笑，威尼斯人的如意算盤。

原本就覺得奇怪，伊薩克一個人居然能聯絡各家貴族。

僅憑安格洛斯家族？

不可能！

那他這是哪兒來的底氣？

今天終于算是明白了，威尼斯人看來一直是對帝國賊心不死。

雖然被曼努埃爾皇帝趕走，但是還惦記著在羅馬的貿易特權。

暗中支持安德羅尼卡的舊部伊薩克，給新皇帝搗亂也是正理。

不過伊薩克這根攪屎棍自己確實有用得著他的地方，雖然不齒他的為人。

這人拋棄舊主一人逃生，已經是帝都大貴族鄙夷的對象了。

但是帝都大貴族里面戰陣經驗豐富的恐怕也就他了。

一旦舉事，還真少不了這個男人！

“威尼斯人只是想要恢復曼努埃爾趕走他們之前擁有的權利。

我想這個應該不過分，我們可以答應他們！”

伊薩克淡淡說出了威尼斯人覬覦已久的東西。

小杜卡斯眉頭微皺，賣國賣的如此徹底！

“威尼斯人的要價太高了，趕走他們，當初可不止是皇帝一個人的意愿。

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和正教教會都出了不少力。

威尼斯人想要的我們很難給他們，即使我們答應，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也不會同意！”

小杜卡斯想了下還是沒松口，伊薩克見此也是暗自嘆息。

帝國又不是你的，你用得著如此珍惜？

連賣國都賣的不徹底，還指望人家會來幫助你！

簡直異想天開！

這幫溫室里面的花朵真是沒見過世面。

想當年阿萊克修斯一世皇帝剛剛登基，可以說能賣的好東西都賣掉了，這才登上了寶座。

科穆寧王朝建立，現在帝國紫袍之血的王座還不是穩坐百年。

“我的大人！”

“皇帝回歸就在這幾天”

“我們現在就舉事，決斷吧！”

伊薩克勸不動小杜卡斯去找威尼斯人，只能勸他早日發動兵變。

現在雖然御林軍中的將軍們都被換成了皇帝的人。

但是各大貴族在中級軍官這一塊，還是盤根錯節，影響甚大。

小杜卡斯在父親入獄后，也接手了家族的勢力有了段時間。

但是論及威望，遠遠不如父輩，因此這也是他希望等待機會，不要輕易發動御林軍政變的原因。

伊薩克見小杜卡斯還是沉吟不語，決定給他來一劑猛藥。

“阿歷克塞·科穆寧！”

小杜卡斯瞬間抬頭，驚詫莫名。

前皇帝的私生子，也是曾經的帝國大臣。

但是隨著新皇帝的即位，那個人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權勢。

甚至帝都都久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他躲藏在希臘！”

小杜卡斯看著伊薩克，深呼一口氣。

“你們想？”

“阿萊克修斯太張狂了，有些忘乎所以了。

但是他忘記了，帝都貴族在軍中的力量。”

小杜卡斯靜靜地消化，伊薩克的話語透漏殺氣，他也不傻，有些懵懂。

“皇帝自以為得計，但是實際上他提拔的人里面還是有我們的人吧！”

小杜卡斯點點頭，不論如何，每一個家族都會留下暗手，他們悄悄潛伏，不露聲色。

“我們在帝都舉事，引誘皇帝回軍，讓逗留希臘地區的將軍們推舉阿歷克塞即位！”

好毒！

小杜卡斯略吸一口涼氣，帝國軍是皇帝的根基。

一旦失去帝都，又失去帝國軍，皇帝的死期就到了。

默默飲下一杯酒，小杜卡斯眸子幽幽，輕輕點頭。

決斷就在這一刻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