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趙小姐將一切事宜都處理好了之后便啟程離開了興安城。一路上風光正好，不過寧葉卻欣賞不到。

商隊計劃是經汾州、河南府走汴河水路一路南下至淮南東路的揚州，然后穿寧江后回到杭州。

一切按照原定的路線走了兩天后，昏迷了三天的寧葉終于醒了。

這天清晨，趙小姐按照明月的囑咐，和之前一樣給寧葉服了一顆藥。看著寧葉的氣色一天好過一天，趙小姐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這些天里她對寧葉算是照顧有加了。就連丫鬟寰兒都曾說小姐是不是對他太好了。趙小姐本人的說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丫鬟不以為然，只覺得是小姐心太善。

車廂內，寧葉安靜地躺在一張只容得一人的榻上，這時他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動了下，正給小姐端水的丫鬟寰兒看到了這一幕，驚訝的叫到：“小姐，小姐，快看！”

趙小姐順著丫鬟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寧葉手指又動了動，眼珠顫動似乎有蘇醒的征兆。于是便上前輕聲喚道：“王公子，王公子..”

黑暗中寧葉感覺有個聲音在呼喊自己，他極力地睜大眼想看清聲音的主人，可黑暗籠蓋了雙眼，什么也看不見，他拼盡全力，慢慢的黑暗開始散去，朦朧中仿佛看見了一個仙女正看著自己，似乎還在說著什么。寧葉嘴唇微動：“仙子，真的是仙子嗎？”

這時丫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姐，看來他把你當做仙女了。”

趙小姐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又羞又怒地嗔道:“你個死丫頭！”

接著目光從寧葉身上一掃而過說道：“既然他已經醒了，那剩下的就交給你的。”

“交給我啊？”丫鬟驚道。

趙小姐在她額頭上輕彈一下，調侃道：“怎么，是不愿意嗎！”

丫鬟知道是小姐故意要為難自己，以報剛才的一語之仇，她只能認栽，苦悶道：“愿意，小姐都發話了，我哪敢不從。”

趙小姐掩唇輕笑，接著拿出了那個水晶藥瓶道：“這個你等他醒了后交給他吧。”

這水晶藥瓶小寰之前同小姐一起照顧寧葉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當初她便好奇世界上怎么還有這么漂亮的石頭，問了小姐這石頭是何物，小姐并沒有給出答案，只是說是王公子所救那遼人贈與他的，自己代為保管。

小寰應了一聲接過藥瓶，嘴里還呢喃道：“真不知道他走什么狗屎運，白撿了塊這么好的寶石。”

趙小姐笑了笑便下車了，她心里清楚這寶物是寧葉用命換來的，哪是丫鬟說的白撿的。

趙小姐走后沒多久，寧葉便完全蘇醒了，這一刻寧葉只感覺嗓子都快干裂的冒火了，他嘶啞著嗓子，勉強吐出了幾個字：“水！有水嗎？”

丫鬟雖然不喜歡寧葉，但畢竟算不上深仇大恨，而且還有小姐特意囑咐，便起身端了水到寧葉身邊：“吶，水，喝吧。最好喝死你。”

她最后一句說的很小聲，寧葉此刻才剛剛蘇醒，意識還不是很清楚，自然沒有聽到丫鬟最后一句話。

寧葉接過水，一咕嚕便喝了個精光。感覺好些了后，他才注意到身邊的人。

“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啊！你命真大，都這樣了還能活過來，吶！這個給你。”丫鬟先是一瞪眼，以示警告，接著便拿出了水晶瓶。

“這是什么啊？”寧葉疑惑的看著丫鬟手里的藥瓶。

“毒藥，吃了保證毒死你。”

寧葉看了丫鬟一眼，接著猶猶豫豫的接過藥瓶，接著眼睛一亮，一臉詫異：“水晶？”

以他對這個時代的了解，這個時候水晶還并沒有文字記載，也沒有開采經驗，更別提加工了。而這水晶表面的加工工藝也相當成熟，想來應該不是出自圣朝。

“這水晶瓶是哪來的？”寧葉聲音有些孱弱地道。

“水晶瓶？”丫鬟看著手里的藥瓶道：“你是說這叫水晶？你認識它？”

丫鬟的反應驗證了寧葉心中的猜想，看來這水晶瓶還真不是出自圣朝：“這叫水晶，是一種只形成于地底深處的石頭，隨著火山噴發被帶到地面上，是一種很珍貴的石頭。這應該不是出自我圣朝，是來自別的國家吧。”

丫鬟聽得一愣一愣的，她沒想到寧葉居然認識此物，而且聽他將這水晶的來龍去脈都說的清清楚楚，想必之前可能接觸過。不過令丫鬟想不到的是，這寧葉看起來也沒有比她大多少，怎么會認識這種外來的東西，而且還知道它非本土所產，莫非他出去周邊諸國。不過想著想著又覺得不可能，認定他肯定也是從別人口中得知此物的。

“這是你所救那遼人給你的，確實不是產自我們中原。我看這藥神奇無比，就連這裝藥的瓶子都非同一般，那遼人對你還真是不錯啊。”丫鬟道。

“好歹我也救了他的命，能不對我好點嗎。”寧葉摸著自己的傷口道。

呼的一聲，車簾子被掀了開來，接著便傳來了小六激動的聲音：“王大哥，你終于醒了。”

小六以為車上沒人，見小寰也在，瞬間變害羞起來，硬是不敢看丫鬟一眼，只見它靦腆著道：“寰兒，你也在啊！”

丫鬟小寰聽小六這么叫她便瞪了他一眼道：“不準叫我寰兒！以后都不準這么叫！”

“不叫不叫！”小六連連點頭，可是過了一會他又疑惑道：“可不叫寰兒，叫什么啊？”

小寰哼了一聲，放下藥瓶便跳下了車看著他道：“總之不能叫寰兒。”

“小寰！”小六看著丫鬟離去的身影輕喚一聲，丫鬟頭也不回，蓮步輕移很快便上了前面一輛馬車。

呵...寧葉看著小六那靦腆的樣子忍俊不禁。接著有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小六回過頭來難為情的說道：“大哥，你就別笑話了，我小六誰都不怕，可就唯獨怕寰兒她不理我。”

寧葉聽聞笑得更加夸張了，前俯后仰。小六也只能尷尬的陪著他笑了。

“看來你是真的好了。”小六撇撇嘴。

“小六啊，喜歡一個女孩子就直接跟她說嘛，像你這樣的，畏畏縮縮要等到啥時候啊。”寧葉忍著笑說道。

“我怕她拒絕我！”小六面色有些為難。

“拒絕是女子的權力，但是追求她卻男子的權力，你怕個什么！”

“大哥，我還是第一次聽有人這么說。”

兩人于是就追女孩這個話題聊了起來，可寧葉哪有什么追女孩的經驗，就在那里胡說一通，小六卻聽得津津有味。他們這一聊便是一段不短的時間，直到日薄西山才停下來、

這么長時間的交流，寧葉算是認識道這小六面對女孩就是慫貨，寧葉好說歹說這家伙就是無動于衷，死活不敢當面表白，寧葉該說的也都說了，只能祈禱這小六早些開竅。

“車上的，下來吃飯啦。”車外忽然傳來了小寰的呼喊聲。

“哦，這就來！”小六大聲回道。

寧葉掀開車簾一看，竟已是黃昏，說道：“都這個點了。該吃飯嘍。”

片刻后，兩人下了車。在離他們不遠處的草地上燃起一堆篝火，數十人圍著篝火而坐，趙小姐和丫鬟小寰還有幾個女眷總共十數人坐一起，鶯聲雀語，嬉嬉鬧鬧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而男生則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一邊喝酒一邊朗聲大笑，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趣事，魏伯還有幾個小伙他們四五個人則忙著個大家伙準備吃的。

寧葉和小六的到來并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到是趙小姐的目光時不時會落到寧葉的身上。

“王大哥，好像沒什么好位置了！”小六掃視一眼道。

寧葉看了一眼，大家都與各自相熟的人結伴，他和小六突然插上去確實有點唐突。兩人最后落座的地方是女生和男生的交界處，正好離小寰不遠。

之所以會選擇這個位置，寧葉只是想給小六創造機會，借著這篝火晚會熱鬧氣氛讓小六大膽表白，這也是他覺得有趣的事了。

落座沒多久，寧葉發現自己錯了，小六坐在那里就像個木頭人，最多只是偷偷的看上幾眼小寰，每每小寰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便又靦腆的將目光移開，裝作若無其事。

“服了！”寧葉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端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杯。

“要不要喝點酒，壯壯膽！”寧葉再次教唆著小六。

小六不明白寧葉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訥訥道：“我要壯什么膽？”、

“當我沒說！”寧葉將酒一飲而盡。

這會魏伯幾人走了是過來，寧葉躺了這幾天早就餓的前心貼后背了，急急向魏伯招手道：“魏伯，你再不來，我就要餓死了，快給我來點大魚大肉，我要敞開了肚子吃！”

“王公子，你大病初愈，不能吃的太暈，這是小姐特意要我為你準備的。”說著魏伯便從竹籃子拿出了一碗清粥和兩碟素菜。

寧葉看著那清湯寡水頓時傻眼了，想著這趙小姐是不是還記著當初我撞著她的事，此刻借機打擊報復啊。

他胡思亂想的這會功夫趙小姐和小寰娉娉婷婷地走了過來，最后直接坐在了寧葉身邊。

“怎么，不喜歡嗎？”趙小姐道。

“小姐一番美意，在下自然喜歡！”寧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笑得這么勉強，這可是我們小姐親自為你做的，不要好心當成驢肝肺了。”丫鬟小寰嗔道。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寧葉好歹也要吃一點，他端起清粥喝了兩口，倒沒想到這粥清香醇厚，潤人肺腑，里面還加了些肉沫，很適合他這種大病初愈的人。寧葉便忍不住又喝了幾口，竟不知不覺中將那碗粥喝了個精光了。

“哼！”丫鬟看寧葉沒幾口便將粥喝完了冷冷哼了一下。

“從沒吃到過這么好吃的粥，趙小姐果然是上得廳堂下的廚房啊。”寧葉沒臉沒皮地連連贊道，仿佛已經忘記了剛才自己是怎么惡意揣測趙小姐的。

“王公子說笑了。”趙小姐委婉一笑接著說道：“王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想請問一下。”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寧葉爽快的答應了：

“什么事？”

“王公子如何認識那遼人的？”

“遼人？”寧葉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很快便接著道：“哦！你說他啊，其實我們說不上認識，之前在客棧的時候遇到點事，哦！不是你們那家客棧，是我住的那家。當時就是他幫忙的，總之算欠了個人情吧。”

趙小姐聽寧葉說得輕巧，對于他的話，只信了半分。

接著問道：“那你知道她的身份嗎？”

“不知道。”寧葉聳聳肩。

“是嗎？”

寧葉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好像事情就是那樣。

“小寰，我有些乏了，走吧！”趙小姐忽然起身離開。

寧葉在趙小姐離開前最后說道：“謝謝你的粥。”

趙小姐頓了頓，斜眼看了他一眼，此刻趙小姐已經換了件紫色碎花裙，上身一件貼身清紗小衣，襯得身材如碧波般柔美。在則她本就生得美麗，飽滿圓潤的額頭，柳眉杏眼，櫻桃小嘴，標準的瓜子臉，粉黛桃腮，最為誘人的是上嘴唇處的一點痣，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火光浮動下讓那高挑的身影都緲了幾分，如夢如畫，尤其是此時那雙晶亮的眸子，似羞似喜的一回眸看得人神情不由的恍惚。直到那蹁躚的身影走遠了寧葉才慢慢回過神。

回去的路上丫鬟不解，開口問道：“這就走了？小姐你不是有問題想問他嗎，不問了？”

“嗯！”

趙小姐心里似乎有事，但不愿說出來，丫鬟也不敢多問。

趙小姐和小寰一起離開后，小六倒有點不舍了，目光一直落在小寰身上，直到趙小姐和小寰上了車才戀戀不舍的收了回來。

寧葉好笑的搖了搖頭，接著向一旁的魏伯問道：“魏伯，這塊是什么地界？”

“應該是在河中府與河南府的交界處。”魏伯蹙眉想了想道。

“還沒出河東路啊！”

“這幾十號人，不僅有你這么病號，還有十數女眷，能走多快！你有什么急事嗎？”

“那到沒有！對了，你們是要回哪里？”寧葉道。

“杭州。”這時小六插了一句。

“杭州！”寧葉嘴里呢喃念道。他本并沒有去處，如果沒有遇到這只商隊和那刺殺之事，或許離開興安城之后他會向西而行，接著入川，最后穿荊湖路、江南西路返回水榭。不過眼下的他是完成不了這次遠行了，他只能選擇和小六他們一起返回杭州，然后找時間回上山去看看。

“王大哥，你是哪里人，如果離杭州不遠的話，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先回杭州。”

說起自己的家鄉，寧葉只記得自己是在杭州市的一家孤兒院里被人收養的，之后便去了北京。要問他的家鄉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不過讓他自己選擇的話，他心里還是愿意承認自己家鄉是在杭州，也許自己的親生父母便是杭州生下了他，又將他拋棄了。

“算是杭州人吧。”寧葉說這句話時整個人好似蕭瑟了不少，語氣中帶著些許惆悵。

小六一聽喜出望外：“那我們正好一路同行。”

倒是魏伯似乎聽出了寧葉心中有事，問道：“王公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傷心事？”

寧葉展顏一笑：“沒有。魏伯，你就不要王公子王公子的叫了，叫我王瑄就好了。”

魏伯見寧葉不想說，并沒有追問，繼續給大家拿吃的去了。

一群人喧喧嚷嚷直到午夜才悉數離去，黑夜中不知不覺中便只剩了寧葉、小六和魏伯三人。

魏伯正忙著收拾最后的壇壇罐罐，小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躺在草地上睡去了。寧葉在不遠處見魏伯一個人做著這些本不該是他做的事，便走了上去。

“魏伯，我來幫你。”

“嗯，你去把那幾張席子扎起來吧。”魏伯也不與他客氣。

寧葉應了聲，走了過去。他一邊系繩子一邊問道：“趙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說道這事魏伯來了興趣，給寧葉細說道。

“車行，從昭宗旭豐年間起就開始做了，已經有好幾十了年。具體應該要從趙老太爺說起........”

圣昭宗乃是圣朝第三任皇帝，共生有兩子，長子乃是齊皇后所生，名旭，正是當今圣上圣仁宗。次子乃是德妃所生，名寧，被封為寧王。這寧王和仁宗之間有著一段復雜的恩怨，當然這都是之后要講述的了。

寧葉也就是好奇隨口一問，他對找趙家的先輩們是如何經商的一點興趣也沒有，聽得也馬馬虎虎，魏伯講了一大堆，寧葉最后能記住的卻很少，只知道趙瞿是趙大小姐的爺爺，是個大官來著，最后不知道為什么辭了官回老家開始經商，后來便有了這名動一方的趙家。

魏伯和寧葉聊著好半天，手里活的也差不多結束了，正要離開時忽然想起了小六在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呢，便道：“魏伯，你先去歇著吧，我去叫一下小六！”

“好，那你們也早些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兩人分別后，寧葉便到了小六身邊，小六這時不知怎么就忽然醒了，迷迷糊糊說道：“結束了嗎？”

“就剩你一個人，走吧！”寧葉拍拍他的肩膀。

“啊？”小六迷迷糊糊起身后，看著空曠的草地驚訝一聲：“都走了啊！”

之后兩人也各自回了馬車。

一夜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