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希特沒有多想，答應一聲就隨著魔神之印的方向走了下去。費希爾、哈克萊、賽琳娜和艾莉婭跟在后面。埃澤基爾深深地看了卜吉一眼，也隨著走了過去。柏克羅剛想要說什么，卻被卜吉搶先說道：“你必須跟他們一起行動，否則回來的時候就找不到我的位置了?！?

柏克羅砸了咂嘴，跟在了埃澤基爾的后面。克沃莎走過來抓住卜吉的手說道：“你不能不帶上我?！?

“老友！”卜吉的手激動得發抖，“還是被你看出來了。但這是我和法奈兩個人的戰斗，不能牽扯其他人！”

“你如果還拿我當朋友的話……”克沃莎不滿地說道：“難道是怕我給你們兩個拖后腿？”

“還記得當初大家在工房里說過的話嗎？”法奈走了過來說道：“我們不是許過愿，要為了自己的理想奮斗下去嗎？所以哪怕剩下你一個人，縱橫大陸工房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奮斗！老塔成功地踐行了諾言，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我和卜吉也是一樣。克沃莎，你的愿望并不在艾克庫莫利亞，而是為了獸人的未來學習煉金術的。如今的獸人們雖然從瘟疫和巨魔的奴役下解脫出來，但還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么。我們看得出，你在部落之中的地位還不算太高，為了執掌話語權，你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想一想瓦基姆，想一想孩子們，你應該做些什么？”

克沃莎的眼淚流了下來。法奈替她撫平被打濕的毛發，深情地與她擁抱。

“你和卜吉一定要活下來。我在青森之城等著你們。”克沃莎也緊緊地抱住了法奈痛哭起來。卜吉和法奈也淚流滿面。

一切都歸于平靜。卜吉和法奈手挽著手跟在傳音球的后面不緊不慢的走著。

“十幾年的老夫老妻，其實在一起的時間也沒多少嘛。還都是在兵荒馬亂的歲月里度過。真是亂糟糟的生活啊?！弊咧咧魏鋈徽f道。

“是我對不起你。”卜吉愧疚地說：“這些年明知道你帶著美子在帝都辛苦的生活，卻依然在精靈帝國和阿星偷偷約會——我還是放不下阿星啊?！?

“哼！你們倆背著我也就算了。就連希絲姐姐也不管你？”法奈佯怒道。

“她總是大大咧咧的，又收養了那么多孩子，精力都不在我的身上。真正關心我，理解我的只有阿星一個。如果沒有她，這些年也許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啊……”

“卜吉！”法奈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你說！這些年你把我送到帝都就不聞不問，是不是想把我推給埃澤基爾??！”

“哪有不聞不問啊?！辈芳s忙解釋，“至于推給埃澤基爾嘛，也不能說沒有這種想法……”

“混蛋！我還算是你的妻子嗎？”法奈突然抽出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法奈，你別鬧了?！辈芳プ∷氖?，“難道你敢說在心底對埃澤基爾一點愛慕都沒有了么？”

“那又怎樣？”法奈停下腳步。她是真的生氣了。雖然早就知道卜吉的想法，并縱容他的胡作非為，但不能容忍他對此恬不知恥、大言不慚地講出道理！如果真是那樣，自己這些年的隱忍都變成了什么？

卜吉止住傳音球，冷靜地說道：“煉金術師是不必顧忌什么的。想必你也懂得這個道理。否則潘克洛夫就不可能建造出艾克庫莫利亞這樣的地方！”

“你也知道，”他悵然道：“最初的我是個膽小懦弱的半精靈，可能比那個獸人巴拉肖諾夫還不如。自從接觸了煉金術，我的自信心開始膨脹，做出了越來越多自己都難以想象的事來。經過精靈神弓的試煉，我越發覺得自己不可一世。世界對于我來說不過只是點、線和圓所構成的煉成品而已，是可以隨意擺弄在手里的玩具。帶著這樣的認知，我的行為越來越離譜。直到阿星有了孩子，我才重新認識到自己并非是萬能的。人在世上總有一些難以割舍的東西?？吹桨⑿呛兔雷樱乙庾R到自己在內心深處依舊是那么懦弱和膽小。于是我把她托付給你，并不是為了別的——”

“而是為了逃避自己的軟弱？”法奈冷冷說道。

“就是這樣。”卜吉并沒有掩飾什么，直截了當的說道：“但我并沒有意識到這點。一直到那天晚上，我被美子的召喚術帶到了你們的身邊。我突然發現她在我心里的位置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變輕，反而更加沉重，難以割舍……雖然她召喚的是柏克羅，但我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我這個父親，需要有人去保護她，去安慰她，去讓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確或者謬誤！在那一刻我終于明白：我一直在逃避著你和美子，逃避身為父親和丈夫的責任！但是每當我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之時，卻又知道不能為了腳下的道路而彷徨。因為我是一個煉金術師！我所選擇的，就是身為大煉金術師杉卜吉應該選擇的道路。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朝這里來了。如果你不肯接受，不肯原諒的話，完全可以在這里拋棄我，或者向我挑戰。無論什么我都會接受。因為我無法放棄自己的命運！身為大煉金術師的命運！”

黑暗中卜吉看不見法奈是什么表情。他緊張地額頭冒汗。法奈到底會怎么想、怎么回答呢？自己剛才的話實在是太無禮、太霸道了。明明是將妻子女兒遺棄了十幾年，明明知道自己虧欠了她們那么多，卻還是強詞奪理地講著大道理。難道認個錯、服個軟就是那么為難的事情么？

他終于變得氣喘如牛、汗如雨下。法奈的里世界修為甚至在他之上！假如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自己未必是她的對手。眼看就要與潘克洛夫戰斗的前夕，卻因為幾句話與妻子動起手來導致全盤覆滅。這簡直是一個大煉金術師最難看的結局了。

神殿之中并不悶熱，甚至有些涼爽。可卜吉此刻卻如同身在油鍋之中煎熬。過了好一陣子，終于聽見法奈幽幽說道：“走吧?！?

“走？去哪？”卜吉木然問道。

“去艾克庫莫利亞啊。找潘克洛夫?！狈握f著推了推他的手臂，“快點把傳音球拿出來啊?！?

“你那么恨我，還要去艾克庫莫利亞？”卜吉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有的時候的確是恨你恨得要死要活的。”法奈說著把傳音球拿出來朝空中一扔，“不過剛才你說的也對。我也是個煉金術師啊?！?

“唔……你說的什么意思？”卜吉一頭霧水地跟在她的身后。

“也就是說，我已經看透了自己是你老婆的事實！這就是我的命運罷了?！狈钨€氣似的說著。

“等一等！這，這和你跟我去艾克庫莫利亞沒有任何關系。要是沒想通的話，還是留下來比較好吧。”卜吉伸手抓住了她的肩頭。

“有什么可想不通的啊！”法奈突然轉過身撲進他的懷里，嗚嗚地哭了起來，“你都在胡說些什么啊。人家問了你那么多，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喜歡人家嘛！”

卜吉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多虧把其他人都支開了！否則這可多丟人啊。是啊。我到底在胡說些什么呢？

“那，你，你，是不是喜歡我啊?！蹦X袋已成漿糊的卜吉憋了半天才說出這么一句。

“當然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啊。當年你保護著我逃出帝都，被埃澤基爾打也不還手，打那時起我就開始喜歡你了。后來你冒著生命危險從光明教會手中救下了我。那時候我就暗暗決定一輩子也不離開你。可是，你為什么總是要我把這些羞人的話說出來才明白啊。你是不是個超級大笨蛋啊。”

果然是個超級大笨蛋！卜吉真想抽自己兩個耳光?！澳沁@些年你到底有沒有……”

“埃澤基爾都有唐茜了。我為什么要在人家中間插一腳啊。你居然會這么想，真是太過分啦！”法奈用力地錘著卜吉的胸膛。

“好了好了，我也喜歡你。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卜吉抱住法奈的肩膀。黑暗中，兩個人瘋狂地吻在一起……

就算是大煉金術師，也有看不透人生悲喜的時候。

“喂……也許不該這時候打擾你們的好事。但能不能先把傳音球關上啊?！币粋€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法奈抬起頭，這才發現傳音球不知什么時候打開了。一道光幕亮起，照得四周如同白晝一般。剛才的黑霧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們所處的是一處裝飾華貴的房間。再看去，只見美子抱著膝坐在角落里，把臉埋在雙腿之間。

“呃，那個……”法奈趕緊整理一下衣服，沒好氣地問道：“你怎么跟來了？”

“沒人說不讓我跟來啊?！泵雷觾墒忠粩?。

“你也要去見潘克洛夫？”卜吉問。

美子大聲說道：“當然！他告訴我神之手是為了解放人類，讓世間再也沒有戰爭和苦難而建立的神圣組織。結果卻讓我孵化出塔蘭泰拉那樣恐怖的魔獸。我想親自問一問，他的目的到底是拯救世人，還是在人間大肆殺戮？”

“恐怕你不會得到答案。”卜吉站起身來說道：“在潘克洛夫的眼里根本沒有什么人世。所謂的人世，不過是創造世界的那個存在的里世界而已。在煉金術師的世界里無論是表世界，還是里世界都沒有什么差別。我們所認可的只有絕對的理性！”

“我不明白，”美子問道：“你所說的絕對理性，指的就是煉金術嗎？”

卜吉回答說：“可以這么說。但更具體的講，是這個世界所必須遵守的法則。無論是里世界還是表世界，一加一永遠等于二。煉金術師不能創造出沒有四則運算的世界，也不能創造出不等價交換的世界。因為這些是世界成立的基礎，就好像一間房屋的柱子一樣。沒有了柱子，房屋頃刻之間就會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