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走，東西留下。”男子頭戴斗笠，不似平時溫和，語氣間冰冷似劍，叫人渾身不自在。

劍南擰眉，“我這兒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锃！

“何必呢？”劍南雙手環胸，淡漠看了刀光一眼。少年的身后斜斜挎著一把劍，那劍物隨其主，靜靜地待著，仿佛熟人見面，不值相向。

“一句話，留，還是不留？”

“我還是那句話，我這兒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那就莫怪我得罪了。”言罷，劉義提刀上前，一招力拔山河之勢砍向劍南。劍南眉宇間略顯煩躁，兩指掐住刀刃，僅輕身避過。劉義見機連忙反手橫劈，下掃下盤，劍南騰空翻轉，依舊輕松躲過。一時間，斜風密雨刀光無垠，人在急鋒中，風在刀光里，看不出是風，還是鋒。

都城南下，一黑馬馳騁而過，消剎于雨霧中。

“峰哥，你接下來什么打算？”何星問。“山林這事，怕是不好善了。若是讓里頭那些人知道城內的事，定會作鳥獸散，血麒麟一旦現世，遭罪的可是都城百姓。”

“依你看，小南此去可否得手？”

少年扶了扶被疾風吹歪了的斗笠，道:“不成。”

“為何？”

“大人的師兄在。”

“王佳奕。”

“正是，先不說劍南是否能夠從中抽身，就憑他老人家對你們的那份恩情，劍南便不好動手。何況，劉大哥也在，他的家人在大人手上，就算不與人為伍，也定不會讓人把地圖拿了去。畢竟，我們脫離了玄天府，可他不是。”何星如實分析，江湖好去處，只是天不遂人愿罷了。

“是我思慮不周了。”劍峰捂著心口，低聲咳了好一會兒，外頭的風灌入，直呼著他頭疼。他內傷雖不算重，但被記憶靈魂的渡化耗去了不少精力，以至于人不見傷勢，卻日漸消瘦。

劍南擺脫了劉義的糾纏，跟尋何星留的記號一路南下。人尚未開口，又聽劍峰吩咐道:“聽聞心魔蘇醒，玥靈神識不定。小南，你趕往山林，務必穩住玥靈，否則以它千年修行，一旦失控，恐要生靈涂炭。”

“哥，我有事要問你。”

“快去！”劍峰催促。

“你到底是誰？”少年言語犀利，二次駁了劍峰的意思。

劍峰眸底閃過一絲詫異，而后釋然，該來的還是來了。他隨手抖掉衣衫上的塵土，緩了神色反問:“你希望我是誰？”

兩人針尖對麥芒，言語間波濤洶涌。劍南自問還算口齒伶俐，此刻卻答不上話來。真相與否，流年悠悠，以往歲月，有人深夜為他掖被，半路替他扛刀，上為朝堂，下護綠林。除山林有異，他不曾有過半分不真誠，而此時的自己咄咄逼問，又怎教人不寒心？

何星神色復雜，思忖良久，亦是看不透二人之間的貓膩。

“我只想知道真相。”方才還盛氣凌人的少年，此時儼然一副霜打的茄子，話語嚅囁不前。

“我問你，如果我的存在干擾到你奪取血麒麟，你當如何？亦或者說，名譽與兄長之間只可二選一，你又當如何？”

“我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敢想，不敢面對？”

“我……”

“可是你應當清楚，無論我是誰，他們是誰，你我要做的事，從一而終都是為了奪取血麒麟，上交給朝廷，平息這場風波。”

“是。”

“既然如此，你又在糾結什么？”

“我親哥在哪？你們之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是夢隨，接著是他，后面的前面呢？這些年劍南被護在劍峰的羽翼下長大，關于劍廬知之甚少。

“等血麒麟事了，我再與你一一細說。”劍峰作拳抵在唇邊，胸口悶沉咳嗽了好幾聲，內里氣息紊亂，怕是好一陣子都恢復不了。

“你，沒事吧？”劍南一時無措，手伸出去，猶豫著滯在了半空。他眼神躲閃，愣是沒敢看劍峰。

你猶豫了，小南，我質疑世道人心，卻從未懷疑過你。劍峰眼眸閃過失落，擺了擺手，示意劍南離去。等人走后，何星蹲下身子，關切問:“峰哥，你還好嗎？”

“無礙。”劍峰接過何星遞過來的水，心里百般滋味，“想來情況你也了解了些，怎么還叫我峰哥？也不怕我是故意潛伏在你們身邊的？”

“憑心而論，自我認識你起，你就是你，無論你是與不是劍峰，不重要。”

劍峰嘴角勉強扯過一絲弧度，很是酸澀。何星都懂的道理，偏偏有人不懂……思緒萬千，忽地，眼前伸過來一截桃木，劍峰一愣，不知劍南何時又折了回來。

“桃木可避陰邪，你帶身上。”劍南情緒復雜，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不要再去做渡化記憶這種傻事了，劍峰這個名字縱使延續萬年，我親兄長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一個。”

“你……”劍峰啞言，內心百味交集。

劍南把桃木硬塞劍峰手上，鐵漢柔情轉身走了，步伐輕飄飄的，比被人揍了還要狼狽。倉皇而逃的轉身，劍南不禁紅了眼，兩個肩膀一抖一抖，明明自己很難過，還是做不到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