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愛麗絲,怎么跟你哥哥說話的,道歉啊!”
“不要嘛!”
花園里兩個小孩兒坐在一位穿著高貴的婦女面前,別扭的打起來。
另外一位風度翩翩的男人拿著一張報紙,手里夾著一支煙,煙灰缸里的煙頭都重成了一座小山。一旁的收音機里放著音樂,音樂很是動聽,卻不曾引起男人的注意。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里……”
男人突然一愣,眼眶突然淚水翻涌,借著擦眼睛的當頭偷偷抹去眼淚。
十二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爸比哭了?”
“爸比沒哭,爸比在笑。”男人牽強的扯出一張笑臉,將女孩兒攬入懷里,親吻了一下女孩兒的額頭,“爸比是高興了!”
“爸比騙人!高興留什么眼淚啊?”女孩兒扯著大嗓么兒問。
“爸比高興吶,女兒又漂亮了!爸比開心,所以流淚了!”
“真的!”
“真的。”男人又吻了吻小女孩兒的額頭,好似錦鯉親吻水面一般溫柔。
“以你大企業家羅慶的名義發誓?”
“哦嚯嚯嚯,自然自然,爸比發誓!”
16
當沈緒找到紅胭脂時,只見她趴在羅慶的身邊,靜靜的看著羅慶的臉。那雙眼睛好似漩渦吸光了所有的時間,靜靜的停在了那一刻。
她沒有用妖嬈的身姿,沒有用嫵媚的眼神,也沒有做出什么大動作,而是像一只小貓一般縮在羅慶的懷里。羅慶趴在書桌上,已經是白發蒼蒼,膚如泥濘皺巴巴的。
紅胭脂還不時笑笑,感覺羅慶閉著眼睛像是在和她玩什么有趣的游戲一樣。她還伸出手去撫摸羅慶的臉頰,從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和嘴巴,好似每一條線在紅胭脂的眼里都是完美的,更像是輕撫時光的痕跡來彌補紅胭脂這么多年沒有陪在羅慶身邊的遺憾。
沈緒很無奈,剛要伸手去拉紅胭脂,紅胭脂的身體竟消失了。
沈緒這才想起來,送到死神廟的亡魂除了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外,進了死神廟后身體會下一種禁制,讓亡者在黎明時分平衡這世間陰陽。
時間看來是到了。
一縷晨光刺破窗簾,找到羅慶的臉上,羅慶的嘴角竟有一絲微微上翹。
17
1987年,人生里的意外總是不經意間降臨。
羅慶的父親去世了,所有董事要求賠償進來的經濟損失,紅胭脂的父親關了小店兒送來的資金也是杯水車薪。后來,紅胭脂的父親被指偷盜他人財產,高利貸追打致死。
再后來Alexandra雪中送炭,唯一要求就是羅慶娶了自己。
羅慶本是不愿意,可是唯一的血緣親人母親相逼,用紅胭脂威脅羅慶,害的羅慶妥協。
結婚前夕,羅慶給Alexandra打了通電話,希望借她之名送紅胭脂出國念書,誰知那女人卻找人強暴了紅胭脂。
結婚后,羅慶就再也沒有見過紅胭脂了。
而紅胭脂后來大部分時間在香港度過的,成為了一名妓女。
等到紅胭脂有點兒資本后,便回到了小城里,成為了小城里絕大部分中年男子性啟蒙的啟蒙師。
紅胭脂的妓女門面越做越大,大到招搖過市,可是羅慶沒有去找她,她也沒有去找羅慶。
好似兩不相欠一般。
18
燈火搖晃著,煙味飄進死神廟里,和進香火里,兩股煙絲纏綿在影影綽綽中。
清晨的陽光透過山頂的樹林,灑在躺在搖搖椅上的沈緒。
“喲,還愿回來了?”袁碎瓊從屋子里探出腦袋來,笑瞇瞇的問到。
沈緒皺了皺眉,閉上眼不看她,嘖嘖道:“最近你很愛笑啊,袁總。做春夢啊?”
“我做春夢,那你還看了現場版呢!”袁碎瓊說著,又從包里點上了一根煙。
“你……”
沈緒自然不會跟袁碎瓊嚼舌根,但是被袁碎瓊這么一說,耳根確實是紅了起來。
“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你的妻子,烏豐靈。”
“......”
袁碎瓊狠狠抽了口煙,任煙灰掉落到皮鞋上,笑著說道:“你的妻子是個擺設嗎?”
自沈緒娶了烏豐靈,兩個人就沒有房事,幾十年了,一次都沒有。
“你好意思說我!百年來不也什么都沒做過嗎?”沈緒站起來,伸手將袁碎瓊叼著的煙摘掉,自己抽了一口,搖搖頭,手一松,煙頭就著地了。
19
每一個死神的過去都在孟婆湯的作用下化作了烏有,而作為死神的他們都有自己的使命——填充自己缺少的情感。
沈緒在成為死神之前是康熙年間的一位漁夫,身為孤兒的他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妻子。妻子膚白貌美,賢良淑德,和沈緒很是恩愛。
康熙年間本事相對太平的歲月,可是沈緒家偏偏又那么不幸。
沈緒屢次赴京趕考卻屢屢失敗,越是失敗沈緒就越是奮起,廢寢忘食的。
那一年冬天,妻子剛生下來的孩子就夭折了,家里又因為很久沒有外出捕魚而沒有存糧了。
沈緒很是生氣,怪罪妻子沒有保住自己的孩子,又因為背書背不下去了,就跑到外面喝酒去了。可是沈緒哪里有錢付酒錢,妻子趕來攔下了毆打沈緒的店家。
又有誰知這店家是個色狼,把沈緒的妻子抓去要用她來還債。
沈緒昏迷不醒,當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自己家里了。
家里的廚房飄出來飯香味,妻子還是像平時一樣,笑瞇瞇的端來飯菜,好說歹說的勸著沈緒吃飯。
家里明明沒有一分錢,可是妻子依舊會給他做豐富的菜肴,一心鉆研四書五經的沈緒哪里會發現這些事兒,直到有一天在外邊而散步背書時聽見有人嚼舌根才恍然大悟。
自己的妻子和上次的店家干了那種事,還不止一次,沈緒一個書生自然很是生氣,踹門而入。
“回來了!”妻子見著沈緒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可是依舊笑臉相對,“餓了吧,今天我有賣燒鵝!”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沈緒殺了自己的妻子,還將妻子大卸八塊,放在漁船里,到遠海將妻子的尸體拿去喂了魚。
回來后的沈緒過著往常的日子,鄰里以為他的妻子是跟了別人了,也沒說什么。
沈緒依舊沒中弟,依舊點火夜讀。
又是一年冬天,外出捕魚的沈緒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20
“你知道嗎?”沈緒將丟到地上的煙頭用腳碾了碾,笑著對袁碎瓊說,“羅慶在紅胭脂死后一天就來了死神廟,說來請愿,要見見紅胭脂!”
“什么?他們不是幾十年沒見過了嗎?”袁碎玉瞪大眼睛,表示疑惑。
“大富商羅慶啊,怎么會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找到的人的消息啊!他還是你頂頭上司呢!神通廣大的,你會不知道?”沈緒背手,無奈的搖搖頭向屋子里走去。
“哎喲喂,這真是!”袁碎瓊叉腰笑道,“那個時候紅胭脂的亡魂還在地府給閻王爺報道吧!這羅慶動作夠快的啊!”
“他說他從紅胭脂到了香港后就有了紅胭脂的消息了!紅胭脂當時懷孕了,正好又是澳門回歸那一年,從澳門跑回來了!生完孩子就把孩子扔在孤兒院了,回來的路上暈死了,要不是羅慶,紅胭脂早死了!”沈緒拿著外套從屋里走出來。
“回家了?這么早?”袁碎瓊又點上了一只煙,靠在墻邊,吐著煙子。
“是啊!豐靈要起床了!”
“明明是靈魂出竅,不回去,你老婆都不會發現你本人在外面。”袁碎瓊咋背后小聲嘀咕。
沈緒慢慢走下階梯,眼神復雜,接著隨一陣風消失在道路上。
可是,可是!
沈緒沒有說出口。
紅胭脂當年被一個乞丐撿走后也并沒有過上太平的日子,因為那個乞丐是個瘋子。紅胭脂每天都活在恐懼中,不僅僅被瘋子乞丐蹂躪,毆打,還被乞丐拿去轉賣!直到好久幾年以后,才被賣到了香港,過上了似人非人。但是,至少是豐衣足食的日子,之后又輾轉去了澳門。
紅胭脂是這么跟沈緒說的,就在紅胭脂消失的那一刻,沈緒聽見了紅胭脂魂魄里留給沈緒的聲音,紅胭脂說,她希望這世界上至少還有那么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故事,當然,她很無奈的選擇了沈緒,一個死神。
21
“胭脂?胭脂嗎?”
“羅慶,你怎么了?”
“我在做夢嗎?”
“什么做夢啊,沒睡醒呢吧!”
“讓我好好看看你!”
“讓你看,看夠沒啊?”
“看不夠!”
“我們該走了!”
“去哪里?”
“流浪啊!”
“流浪?”
“睡糊涂了?說好一起去浪跡天涯的!”
“胭脂!”
“嗯!”
“我們去流浪!”
“嗯!”
“好不好!”
“嗯!嗯!”
22
“沈緒大人嗎?”
“已經還愿了,羅慶先生。”還沒等羅慶開口請愿,沈緒便說了這話。
“那個夢是真的嗎?”
沈緒點點頭。
就在紅胭脂還愿的那個早晨,羅慶在紅胭脂消失的時候,氣息也消失了。
然后沈緒就看見羅慶滿眼淚光,笑得如初陽般燦爛的化作一縷青煙散在了晨光里……
—沈緒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