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沖喜”的三個月后,夏日和風徐徐的袁家大宅里,袁母臥在搖搖椅里終究也是去了。
袁父走后,袁煜良也開始進入了袁家的人脈網里,做起了父親之前的營生。他知道沒有什么趴下,也沒有退縮,他能夠做的只有前行。
即使,什么都已經變了。
袁父走了,袁母走了,連碎玉也也走了。
碎玉在袁煜良結婚前的某一天突然離開了,袁煜良去“歸來”里找她,可“歸來”里的孩子連同老夫子白茶都不知道碎玉到底去了哪里。
接手了父親的生意后,袁煜良才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什么會“平白無故”的死在上海街頭。原來袁家的某些小生意跟日本人有關,而袁父又借著做生意的營生給共產黨提供資源,把從日本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訴共產黨地下組織。
“很高興袁先生能夠繼您的父親繼續跟我們大日本帝國合作。”
上海的某個街頭,一杯熱茶,一個軟椅,身著黑色西裝的袁煜良嘴里吐出白色的煙,眼神里是看不清的黑夜和深邃。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袁煜良的父親生前總是一臉凝重,市場和袁煜良談一談當下的政治,對于國民黨和共產黨的內斗常常表示無奈。可是,袁父的言語中,袁煜良明白自己應該站在那一堆。的確,他不得不佩服共產黨那樣的親民考察帶來的深遠影響和益處。
越是劍走偏鋒,在塵世間走在戰爭的邊緣而參與戰爭是很磨礪一個人的。袁煜良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從一個只知道打打鬧鬧的過小少爺生活,沒事兒耍耍嘴皮子過日子的紈绔,變成了一個神秘的袁家領頭人。
人前是日本人的幫兇,手里握著千萬人中國人的生命,草菅人命;人后是中國地下共產黨的幫手,冒著和他父親走同一條道路的危險,把一個個消息從日本人的手里傳到共產黨人員的手里。
1931年,袁煜良得到某一個根據地有被發現了的跡象,且短時間內山里的共產黨人員物資短缺。他冒著暴露自己的危險,親自帶著商隊前往根據地,作為根據地和外部聯系的橋梁。
“玉面軍師?”
一個塊竹板,兩張木桌,兩個人坐在木板的兩邊。
一個穿著白色的布裙,齊耳短發;一個穿著精致的墨綠色馬褂,額頭飽滿。
袁煜良先開了口,手中的土碗放在嘴前擋住了自己的嘴型。
“是。”
聽見回答后的袁煜良魔怔了似的頓了頓,放下了手中的土碗,怔怔看著桌子上冒著熱氣的菜。
“玉面軍師”是根據地的領頭人,曾多次帶領游擊隊以少勝多的贏了日本人的包圍,被共產黨重用。可是大家對于這個叫做“玉面”的軍師知道的甚少,只知道1926年跟著***,1927年應農村包圍城市的紅色革命,加入了根據地的建立,此人很是神秘。
一開始袁煜良也覺得很奇怪,一向行蹤隱秘,來去無蹤的“玉面”居然只身前來和他接頭。
當聽見對面人的回答,袁煜良發現這個聲音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不用過腦子就知道是誰。其實,一開始“玉面”走來時他就覺得腳步聲很是熟悉。可是,那個人已經不會再遇見了,于是袁煜良就沒有相信自己的直覺,一直到聽見了木板后的回應。
當袁煜良回過神來時,那個人就已經坐到了自己的面前。
月光層層灑過窗戶,絲絲華發穿插在面前的人的短發里,不經讓袁煜良眼眶一熱。
“好久不見。”
先開口的不是碎玉,而是袁煜良。
多年來久經人心戰場的袁煜良,理智早已蓋過了感性,面對眼前的人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放蕩不羈”的紈绔少年。
“碎玉。”
1931年,袁煜良28歲,碎玉45歲。
14.
“沒有你停留的時光我以為會是度日如年的,可后來我發現,沒有你的日子,終究是日子。‘縱我不往,子寧嗣音。’”
通宵整夜,袁煜良都在和碎玉討論接下來的“革命”計劃。
晨曦微微,初陽爬起來照在碎玉的臉上,袁煜良笑了笑,不禁冒出這么一句。
碎玉依舊是老樣子,不是沉默,就是沉默。
兩個人坐在某個小園子里,一人端著一杯茶水,半天都一言不發。
“你已經嫁了他人?”袁煜良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六年不見,有再多的問題也不可能一下子讓碎玉都回答來,先問什么問題也不知道。袁煜良問出口立馬就反悔了,別過頭去,扭曲著面部,連抽自己的心都要有了。
“你不也早就娶了妻子嗎?”碎玉淡淡道。
“他對你可好?”袁煜良不回答問題,開始問別的。
“怕是要入了土才能知道了。”碎玉仍即是一臉無波無瀾,喝了口茶水。
“死了?”袁煜良先是一愣,猜出了大概,仍舊是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口。
“結婚后第二天就打仗去了。”
“一去不復返?”
“......”
“那,我還有機會啰!”
兩個人重逢以來,就好似中間夾了一天楚漢界,碎玉對袁煜良的話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樣子。袁煜良的一句“我還有機會”好似將楚漢界連同之前六年的杳無音訊全都埋沒了一般,竟然還讓碎玉笑了。
碎玉笑了,眼角的皺紋淺淺的,卻也是風月的痕跡,不禁讓袁煜良心疼了。
六年了,你在外面還好嗎?
問不出口,因為六年過去了。
“我之前去‘歸來’找過你,寫了封信,你看沒看?”
“......”
“沒看?”
“......”
“也是,那個時候你應該已經離開那里了。”袁煜良笑得疲憊,無奈地起身離開了。
風吹塵起,晨輝盈盈,一條路上白衣沉沉,黑影倦倦。
衣帶漸寬終不解,為伊消得人憔悴。
14.
“我去南京幫你探消息,你怎么報答我?”
“你開條件。”
“嫁給我,你知道的我早就休了邱音的。”
“......”
“我要我的姓冠你的名。”
“......”
“以后就叫袁碎玉。”
“好。”
1937年,秋。
袁煜良裝作一個商人前往南京打探日本人的機密。
碎玉明白,怎么會有那么一天呢?她等不到自己嫁給袁煜良的那一天,袁煜良也等不到娶碎玉的那一天了。
一個月后,一封書信轉到袁煜良的手里。看完書信后,袁煜良哭了,這是自上一次母親去世后他再一次掉眼淚。
碎玉有隱疾,外加受了風寒,去世了。
15.
“白茶大人!”
“這是‘特別任務’,你的。”
那是碎玉第一次執行特別任務,任務的內容讓碎玉瞠目。
終結這個碎玉這個身份,將死訊傳至南京。
“玉面”的死亡對于日本人而言就像是在進軍中國的道路上貼上了紅紙,霎時間日本駐華館里沸沸揚揚。
“白茶大人,為什么?”這是碎玉難得問一次白茶為什么。
“天給的任務天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宿命”二字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插進了碎玉的心里,也插進了袁煜良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