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彼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白梅身邊的，只知道當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將白梅的身軀緊緊地摟在懷里，不敢再松手。

但任憑自己如何呼喚白梅，懷中的二姐，卻是都沒有再睜開過她的雙眼了，就連氣息，也在越來越微弱。

周圍的寒氣在漸漸飄散，郁離院中那些原本被直接凍成了冰雕的花、草與樹，也在逐漸恢復成它們原本的模樣，冰晶漸漸化作夜露，消散于空氣之中。

“二姐，醒醒......”彼岸低沉著聲音一遍又一遍地低語著，一種令她十分難受的情緒正如同一塊巨石一般一點點地壓住她的胸口，愈來愈重，讓她喘不過氣來。

而也就在彼岸這一次話音剛落的一瞬間，白梅的身體卻是像快要燃盡了的蠟燭似的，在最后這一刻，猛地微亮了一下，就像是在做著最后的喘息，然后下一秒，一陣什么東西破裂似的“啪嚓”聲輕微響起，就像是古琴上突然斷了的弦，在彼岸的心頭猛地一震。

彼岸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接著便是看到，白梅的身體，在逐漸變得透明。

只覺得大腦“嗡”的一下，彼岸一下子，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了。

慢慢的、慢慢的，白梅的身體就這么由實體化作了透明，又由透明，逐漸化作了一團團的點點光芒，漸漸往著這無盡的夜空盡頭飛去，幾乎與那些在低空徘徊的些許星星，融為了一體。

彼岸怔怔地抬起頭，看著逐漸消失的白梅的身體，化作那慢慢上升而去的點點光芒，剎那間，她竟恍惚得以為自己是看到了那夢境中，那無邊無際夜空下的漫天的螢火。

仿佛畫面被定格了一般，深深烙印在彼岸的眼瞳之中，灰色的瞳仁深處，閃耀著點點光團。

好一會兒，彼岸才反應過來，這是白梅的魂魄在一點點飄散而去。

而白梅體內的聚魂石，此時已經碎成了無數的碎片，零落在彼岸腳邊冰冷的土地之上。

這就是...所謂的魂飛魄散？

“二姐...二姐不要走、不要走......”彼岸這才如夢初醒般，雙腿猛地站了起來，伸出雙手去抓那些逐漸飄散開來的點點光芒，“我帶你去彼世...我會帶你去彼世的...讓我帶你去彼世吧二姐......”

然而彼岸的掌心，卻是什么都沒能留住。

她唯一能夠做到的，僅僅只是抬著頭，望著那些光芒逐漸湮滅于這無邊的夜幕之下。

恍惚間，彼岸突然憶起，自己和白梅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一個只有臘梅還在盛開著的嚴冬，那個時候，彼岸才剛來到大宅邸一、兩個月左右，那時的彼岸，比六月雪的個子還要矮小。

大雪紛飛的清冷廊下，大姐牡丹正在耐心地教授自己有關如何使用貼身匕首進行攻擊的防身術，但自己卻是完全做不好，明明只是一柄輕巧的小匕首，但握在彼岸的手中，卻是如同握著一柄大刀似的，沉甸甸的。

“身形要擺正。”牡丹的話語十分溫和，但聽在彼岸的口中，卻就像是在說自己，連最基礎的都做不好，自己還有什么用處呢。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白梅和六月雪，從她們的漫長旅途中回來了。

“你就是新來的小妹呀？”六月雪好奇地眨著她的雙眼湊近了看著自己，彼岸還記得，當時六月雪長長的白睫毛，幾乎都要眨到自己臉上來了，而那個時候的六月雪比自己還高出了那么一丁點，“我是你的六姐，你喊我雪姐姐就可以啦~”

“......”彼岸微低著腦袋沒有吭聲，因為六月雪實在湊得太緊，所以她就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一旁牡丹和白梅的對話，傳入了她的耳中。

“不擅長攻擊嗎？”白梅的聲音聽在彼岸的耳中，就如同外頭那紛飛的大雪似的，夾雜著點點寒氣。

“嗯她筋骨不太行呢......大概是因為還小吧。”牡丹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自己聽見，但畢竟距離得并不遠，所以彼岸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彼岸微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雙腳腳尖，這時，一雙帶著點外頭白雪的粉色鞋子，進入了她的眼簾。

“你叫彼岸？”

彼岸抬起頭，望向蹲下身子看著自己的白梅，四目交匯，彼岸從白梅清澈的雙目之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彼岸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嗯，聽好了彼岸。”白梅說著，接過了自己手中那柄沉甸甸的匕首，像是玩耍著一般在她的指尖靈巧地轉了一圈兒后，繼續說道，“在戰斗的過程中，能夠站到最后的那個人，不一定是攻擊性更強的那一方，但一定是更擅長防御的那一方。”

彼岸還是沒有開口，望向白梅的灰瞳之中，也沒帶著任何色彩，讓人分辨不清，這個小女孩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見彼岸沒有應答自己，白梅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之后，將手中的匕首轉了一圈后，又交還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后便起身和六月雪一同離開了。

彼岸看了看手中還留有白梅身上淡淡寒氣的匕首，又看了看已經沒有了那兩人身影的廊下，默默地將剛才白梅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很多年過后，彼岸其實已經記不清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了，但今天，那一幕幕卻是清晰地躍入了彼岸的腦海之中。

彼岸就這么站在原地，抬眸望著已經漸漸重歸于寂靜夜晚的夜空，口中喃喃自語著。

“二姐...你說錯了啊......”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木門被推開的“吱嘎”聲傳入了彼岸的耳中。

彼岸緩緩地回過身，便看到夕霧終于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沒有看到李遇的身影。

夕霧一步步走到彼岸身邊，環顧了一圈四周后，視線，定格在了彼岸腳邊，那已經碎了一地的聚魂石，正在夜風的吹拂下，化作點點細碎的屑片四處飄散開去。

夕霧的身形微微一怔。

終究還是......

“成功了么？”

彼岸的聲音突然闖入夕霧的耳中，夕霧抬眸，望向近在眼前的彼岸，在與彼岸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夕霧卻是忽然覺得，自己是在望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嗯。”夕霧說著，點了點頭，剛想繼續說什么的時候，彼岸卻是直接轉身離開了。

“彼岸，你去哪里？”夕霧上前一步，說著話的同時，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彼岸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夕霧，淡淡地說了一句，“西平。”

說完，彼岸的身影，就這么離開了這已經萬籟俱靜的郁離院，消失在了夕霧的視野之中。

“......”夕霧看著彼岸離去的方向，就這么看著，看了很久之后，這才緩緩從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自己的細長煙桿，紫色的煙霧，立馬便又圍繞在了夕霧的身周。

夕霧輕輕吐出一口紫煙，紫色的煙霧拂過地面上那僅剩不多的聚魂石碎片，就像是一位母親輕拂過孩子的額頭似的，將那些聚魂石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收入了夕霧的懷中。

“我帶你回家去吧......”

那一夜，燕城郊外茶亭鋪子的小兒，云飛，在半夜時忽然做噩夢驚醒，淚水莫名其妙地從他的眼中落下，云飛摸著自己的胸口處，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的心里忽然少了點什么。

那一夜，燕城郊外，那一處沒有牌匾的大宅院前的梅花林，不知為何，幾十年來一直常年盛開的它們，竟在一夜之間，悉數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