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獨自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視線一直落在花壇的一角,似是有些出神,直到眼角的視野里閃過一個小小的影子,牡丹這才回過神來,微微抬眸,朝著那小小的影子看去。
是一只正撲閃著翅膀的忘川鳥。
牡丹輕輕抬起自己的左手,一直盤旋在牡丹身側的忘川鳥便順勢落在了牡丹的手指上。
牡丹伸出手去,從忘川鳥的腳上拆下了那一卷小小的信紙之后,忘川鳥便又一次撲閃著翅膀,在飛翔到了上空的同時,身影便也就消失不見了。
輕輕地展開紙卷,牡丹臉上的神情卻是變得越來越嚴肅,最后竟是煞白一片。
“怎么,又出什么事兒了么。”
一個帶著些許嘲笑般味道的聲音從牡丹耳后輕飄飄地響起,牡丹收起了紙卷,微微蹙眉回過身去,便是看到了夕霧正手持著她的細長煙桿,婀娜地站立在她的身后,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看著一個笑話般地看著自己。
“你什么時候來的。”牡丹的聲音難得地變得有些生疏。
“紙上寫了什么。”但夕霧并沒有回答牡丹的問題,眼神隨意地瞥了一眼牡丹手中那一卷小小的白色紙卷,一邊問道。
“與你無關。”牡丹冷聲道,握著白色紙卷的手卻是微微用了用力。
“又是彼岸?”夕霧并沒有在意牡丹對自己的態度,只是揚了揚嘴角,眼里流轉的波紋是說不出的復雜。
“......”這一次,牡丹卻是沒有吭聲,只是眼眸微微一暗,不自覺地便是垂眸了下去。
“呵。”仿佛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夕霧輕輕一笑,轉過身,衣角的裙擺帶起彌漫在她身周的紫煙,如同海邊的波浪在低空卷起一道道弧線。
牡丹就這么垂眸看著夕霧那一道紫色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盡頭,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右手中緊緊握著的白色紙卷,幾乎都快要被她掐得粉碎。
直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牡丹的視線這才從夕霧離去的方向上收了回來。
“大姐?”
牡丹側過身,這才發現六月雪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邊,仿若幼童般的小手正輕輕拉扯著自己的衣袖。
“雪兒?你怎么跑出來了?身子已無大礙了嗎?”牡丹立馬轉過身來問道,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
“我已經沒事了。”六月雪搖了搖腦袋,看向牡丹的眼中反倒是露出了一抹擔憂之色,“大姐,你們又吵架了么?”
“嗯?”牡丹稍稍一愣。
六月雪口中的“你們”,指代的自然便是牡丹和夕霧二人。
但隨即,牡丹還是露出了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沒事,只是有些誤解罷了。”
“那十一妹她......”六月雪說著,視線便是落到了已經被牡丹捏得幾乎快要成一團皺紙的白色紙卷上。
牡丹下意識地順著六月雪的視線,看了眼手中那一團白色紙卷,不自在地將手往衣袖里縮了縮之后,左手寵溺似的揉了揉六月雪那如同撥浪鼓般的小腦袋,笑道,“放心吧,沒有你們大姐解決不了的事情的。”
六月雪抬眸,如同冬日里皚皚白雪之上的那一輪暖陽般的眸子直直地望向牡丹的眼底,卻是第一次發覺,那眼底竟無半分光芒,仿佛外界再艷麗多彩的景色,落入牡丹眼中,也只剩下了一片灰白。
“嗯。”但六月雪還是點了點頭,應道。
牡丹微微一笑,看著指尖摩挲著的六月雪那晶瑩剔透的白發,手指卻是不知為何有些微微顫抖。
孟顏君,怎么又是你......
燕城,王都主街。
謝瑤身著一身翠綠荷花裙,一邊哼著小曲一邊歡樂地走在街道上東看看西望望。
碧云提著自己的裙子一路小跑跟在謝瑤的身后,點點汗珠不禁從她額頭上冒出,浸濕了她的留海。
“小、小姐,您慢、慢點啊......”碧云一邊有些吃力地跟在謝瑤身后,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
“是你太慢啦,碧云。”謝瑤不耐煩地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了眼提著裙跟上來的碧云,有些不滿地說道,“再這么慢,我可就丟下你不管了啊。”
“小姐......”碧云哭喪著臉,終于小跑到了謝瑤的身側,一邊小聲喘著氣一邊提醒著謝瑤,“不過小姐,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啊,回去晚了的話又要被老爺給訓了......”
“回去什么回去,家里哪里比得上外面好玩嘛!”謝瑤嘟了嘟嘴說道,聲音卻是不自覺地輕了一些,“而且那么多天過去了,也沒有收到謙定哥哥回來的消息......”
“小姐......”
“哎呀煩死啦!”一聽到碧云那弱弱的聲音,謝瑤內心便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煩躁,聲音不禁提高了不少,夾雜著些許煩躁。
原本謝瑤便是生得姣好,嬌媚的臉蛋配上她這一身荷花裙自然是引得不少路人頻頻側目,她這嗓子一吼,更是引得不少路人停下了他們的腳步,紛紛往著謝瑤這邊的方向看來。
“小、小姐,我們快走吧。”一看到望過來的視線一瞬間多了不少,碧云臉上立馬便是露出了膽怯的神情,站在謝瑤身邊小聲道。
“啊?我們又不是什么賊人,走什么走。”謝瑤挑了挑眉毛,望向四周看熱鬧一般的人群,眼中瞬間便是閃現出一股凌厲的傲氣。
謝瑤一露出這樣的眼神,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立馬便是散去了一大半。
畢竟單憑謝瑤這一身打扮,明眼人便都可以判斷出,這名脾氣火爆的少女的出身一定不凡,圍觀的人群基本上都是些普通老百姓,這位世家大小姐,他們才惹不起呢。
不過既然有惹不起的人,那么也會有惹得起的人,就在此時,一個宛如風鈴般清脆的少女聲音從周圍的人群中響起。
“喲,這不是謝家大小姐嘛,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在這里撒潑呀?”
“啥?”謝瑤皺著眉頭側過身,往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便是看到一個似乎只有14、5歲的少女,正掛著一張笑盈盈的臉蛋,一步一步從人群中走出來,而她的身后則是跟著一名一直微低著頭,年紀稍稍有些年長的侍女。
雖然少女的臉蛋天真無邪,露出的笑容也是那樣的人畜無害般童真,但說出口的話,倒是半點都不饒人。
“呵。”在看清楚了少女的面孔之后,謝瑤臉上倒也沒有露出什么吃驚的表情,也沒有絲毫慌張,只是冷冷一笑,“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崔盈盈,你不在家里乖乖待著,跑出來做什么,找男人尋歡作樂么。”
崔盈盈,是當今被封為驃騎大將軍崔誠宗次女崔綾之女,崔誠宗的長女崔鸞瑩,便是鐘離燁的正室,鐘離謙定與鐘離政泉的生母。
所以崔盈盈也算是鐘離謙定的表妹了。
不過謝瑤自然是知道崔盈盈是鐘離謙定的表妹,雖然謝瑤的本意是想和鐘離謙定身邊的所有人都打好關系的,但因為兩個人的性格實在是合不來,所以謝瑤和崔盈盈每逢見面,總免不了互相嘲諷一番。
“我可不是你。”聽到謝瑤這話,崔盈盈不怒反笑,“整天只知道和男人幽會,我出來可是有正經事要做的,你這一次,怕是又偷偷溜出府吧?當心你爹關你禁閉哦~”
“你?正經事?”謝瑤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臉上不由得露出嗤笑的表情,“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能有什么正經事要做呀?哪來的就回哪去吧!”
“我...”崔盈盈在聽到“乳臭未干”四個字的時候,眼角不由得挑了挑,“你不就年長我一歲嗎?有什么了不起的!還是說你都未出嫁,就已經不是個女孩兒了么!”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聽到崔盈盈居然當眾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語,謝瑤眉毛一豎,立馬便是怒了,“我可是要嫁給謙定哥哥的人!至于你,孤獨終老去吧你!”
“謙定哥哥也是你能叫的么!他可是我哥哥,才不是你哥哥呢!”崔盈盈到底還只是一個15歲的女孩兒,臉上游刃有余的笑容裝不了多久,便垮了。
碧云站在謝瑤身側,看著謝瑤和崔盈盈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就這么在大街上互罵了起來,臉上的神情立馬變得不知所措,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制止自家大小姐,但卻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畢竟這里可是在燕城的鬧市街頭,這種當街對罵的事情要是傳開去的話,只會對自家大小姐產生不好的影響啊!
而且這要是傳到了自家老爺、夫人的耳中,自己不知道會面臨怎樣的責罰。
和不知所措的碧云相比,站在崔盈盈身邊的那侍女倒是明顯冷靜得多。
“崔小姐。”那名侍女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低沉著聲音,不緊不慢地喊了一聲崔盈盈。
崔盈盈一聽到,原本開始漲紅了的小臉蛋,瞬間便是冷靜了不少,她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的侍女,又回眸瞪了眼站在自己對面的謝瑤,抿了抿嘴,“哼,本小姐今兒有事在身,沒空搭理你了,你自個兒玩兒去吧。”
說完,崔盈盈便轉過身,從容地穿過層層圍觀看熱鬧的人群,離去。
“是啊是啊,你還是趕緊夾著尾巴逃回你家里,找你爹娘哭訴去吧!”謝瑤冷冷一笑,沖著崔盈盈的背影喊道,一邊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牙齒。
“小姐,我們也趕緊回去吧......”碧云眨巴著眼睛一邊看著周圍那些還沒有散去的人群,一邊小聲對著謝瑤說道。
“嘖,急什么。”謝瑤白了一眼碧云,道,“走,我們跟上去看看,她是要去哪里。”
“啊?”聽到謝瑤這話,碧云立馬便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自家這位大小姐怎么總是嫌事還不夠大呀......
謝瑤不由得又是白了一眼大驚小怪的碧云,聲音卻是輕了不少,視線投向崔盈盈逐漸變得渺小的身影,眼中卻是浮現出一股玩味,“那個侍女,不是一向服侍她的那幾個,我的直覺在告訴我,一定有什么好戲要上演咯。”
言罷,謝瑤便無視了圍觀的人群對她的竊竊私語,大步往著崔盈盈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哎、小姐......”碧云無奈,但也只好提起裙子硬著頭皮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