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大東都城，首陽郊外。

一輛馬車急急地朝著城門行駛。

“泱泱啊，馬上就到都城了啊，再忍忍?！?

“爺爺，我難受…”

“車夫，稍微慢一點?！?

“好嘞?！?

蘇泓輕輕掀開一點車簾，讓外邊的空氣進到里面，好讓寶貝孫子好受些。

“爺爺，還…還沒到嗎？”

“快了啊快了，師傅還沒到嗎？”

“到了。就是這里了?！?

翰林院。

“養病？夫子的外甥？”

十歲的人兒，開始抽芽的身子和逐漸精致的五官。嘴上這樣好奇的說著，卻又不抬起頭來的鎮靜。

一身儒服站在桌前仔細書寫的，是大東的長公主，薛完顏。

“就是我那位任職邱城知府的表哥，是他的獨子。舅舅心疼的很，便帶到我這來了，如今正在我府上。怎么，公主很好奇嗎？”

“雖說名醫匯聚，但一國之都畢竟人口密集。并不是養病的好去處?！?

“公主所言極是?！?

蘇宅。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藥。”

“泱泱啊，不吃藥病好不了啊。乖啊?！?

床上小小的人，圓圓的小臉蛋氣成了紅彤彤的模樣。小手叉腰的樣子正氣凜然，仿佛不喝藥是個正確的事情。

蘇泓對這小孫子也是無奈的很，軟硬皆不吃。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強硬的人，對著小霸王也是完全沒了對策，真的是被這小家伙騙著走。

“泱泱不是想見四叔叔嗎？”

小蘇泱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爺爺。

“什么？”

“泱泱不是因為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想讓子夫給你改，才提出要來京城的嗎？”

慚慚地移開了視線，蘇泱小臉通紅。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會被看透。

“我…我沒有?！?

“爺爺知道你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但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最后禮物啊?！?

“他們總說我是禍水泱泱…我不是。”

委屈的小嘴癟一癟，最后那幾聲都帶著哭腔，令人心疼的很。

蘇泓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哎…你也大了是該讓你四叔給取個字了?！?

“真的啊！爺爺你最好了！”

哎，子夫本就不喜我等本家人。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五日后。

“爺爺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四叔你也總不來，一直在忙?！?

小蘇泱癟著嘴，這樣一番興師問罪讓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大人措手不及。

“病才剛好怎么就想著出去呀？再多休息幾天把身體養好一些了，四叔帶你出去玩。”

“我都好了三天了，早就能跑了…”

“咳咳，泱泱乖，今天爺爺要和四叔一起去院里晚些時候回來帶你出去玩?！?

“騙人。”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哦，好吧?！?

切，就是不帶我出去玩。你不帶我出去玩我就自己出去玩。

盛滿天光的眼睛里閃閃的，是對墻外的渴望。

“爺爺。”

“怎么？”

“你和四叔是去給大公主上課嗎？”

“是?！?

“嗯？泱泱，你怎么知道大公主？”

蘇子夫奇怪地轉向塌上的孩子，沒由來的一股奇妙的感覺。

“四叔你們總在忙，我就問了問奶娘。”

年紀尚小的孩子并沒有覺得有多奇怪，只是好奇是什么人值得自己這個對人對事總冷淡的四叔叔露出這樣的神情。

這時的蘇泱，出于好奇，記住了蘇陌臉上的表情。當時間過去，小小少年長大成人，他逐漸明白這個表情中蘊含的情感。

那是一種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的危機感。

當天傍晚。

趁著飯后宅院里的人各忙各的事，小蘇泱一溜煙地鉆出了蘇宅。憑著早些時候從蘇陌閑談時透露的信息轉進了不遠處的小巷子。

“我那宅子位置好，后門出去一轉便是一條直通大道的小巷子?！?

走了沒一會兒就能隱約看見街道上通紅的小攤臺子，和行色匆匆的人來人往。

“哇…真多人啊?！?

夜晚還未來到便早早點亮了的紅色燈籠，醒目的金色招牌，街邊是一個個小攤子放滿了精致的首飾掛件。

挑著扁擔的小商販行云流水地穿梭在人群中，嘴里念念有詞的吆喝著扁擔里他引以為豪的商品。

他從蘇泱身邊經過，那香甜可口的氣味溢滿出來，惹得蘇泱心癢癢。仔細一聞，還有許多不同的味道，醇厚的酒香，酸甜的辛辣的，有趣的味道接踵而至。

眼睛鼻子嘴巴，通通來不及用。他無法完全領略到這些，心中卻并不覺著遺憾，他快樂的很。

“哇！”

翰林院。

“放泱泱一人在家里沒事吧？”

“沒事的，他不也說了會乖乖呆在家里嗎？”

“我還是…有些擔心?！?

蘇泓擔心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希望他不要亂跑才好…”

“夫子?！?

兩人這么說著已經走到了院內，一聲清脆的叫喚，蘇泓抬起頭來，眼前的女孩明顯只有十幾歲，嬌小玲瓏的樣子，完全看不出蘇陌所說的那般靈氣脫俗。蘇泓只感覺這是個尋常孩子。

“公主殿下?！?

“溫容，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今日蘇先生來，便早些準備了下。小女薛完顏，見過蘇先生?！?

相對于蘇子夫有些過分親切了的接近，薛完顏規規矩矩的一個禮，禮數周到的樣子看著令人賞心悅目極了。蘇泓生出一絲理解之意。

“草民蘇泓，見過長公主殿下。”

“蘇先生，請進?！?

晚。

郊外商業街。

“這…哪啊？”

蘇泱溜出來跑上街玩，雖然方向感好得很但畢竟是第一次來，不認識路。

就憑蘇陌一句兩句的只言片語，一拐一拐幾條小巷子，也不知道是左是右總之拐了進去。竟然就這樣出了城。

偏偏城外這一條小攤位新奇玩意兒多的很，一時間有太多的選擇，蘇泱玩著玩著帶出來的錢花完了，就開始跟著人潮閑逛，想著四處瞎看看也好。

不曾想，天一黑人潮逐漸退去，回過神來，獨留蘇泱他一人不認識路的小家伙不知道該去哪。

迷迷糊糊的蕩來蕩去，走在不知道通向哪的路上。

出門時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公子，玩累了頭發散落下來。從背后乍一看就是個小姑娘。

蘇泱還沉浸在新奇事物帶來的欣喜之中，迷迷糊糊地，也沒感覺身后有人。

黑暗中的影子伺機而動，上前便一個用力。

翰林院。

“殿下?！?

青娥出現在門口，打扮的整整齊齊的姑娘，臉上噙著笑，直直看著薛完顏的眼睛里卻滿滿地是急迫，是迫切。

他兩人自然是看不出來，但薛完顏卻將這些都看的清楚得很。

“夫子，蘇先生，今日勞煩兩位了。我，受益匪淺。”

薛完顏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青娥，蘇子夫看著她在自己眼前，卻分明感覺他與她。

相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