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可知,為何即便邁入御物之境,亦未必能掌控御劍飛行之術?”葉蜀清忽然而問,聲如冷泉。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令古今一時無措。他回想起自己晉入念道二階后,也曾試圖御物飛行,彼時腳踩念器,全力催動,然念器卻只是在原地顫抖,難以離地分毫。他苦思良久,卻依然毫無頭緒,只得無奈搖頭。
葉蜀清似早有所料,未作絲毫拖沓,便解惑道:“若將御劍飛行單純視作駕馭念器以托起自身,那便如同千鈞力士妄圖將自己舉起一般,絕無成功之可能。”
此理確然,縱是力能扛鼎之人,亦無法憑空將自身舉起。古今若有所思,微微點頭,繼而虛心求教。
“御劍飛行之奧秘,實則在于浮氣之理。也就是說,御器之后,令念器高頻震蕩,懸浮于天地間無形的氣流之上,憑借氣流之力實現浮空。正因天地之氣愈往高處愈發稀薄,故而御劍飛行越高,支撐便愈發艱難。”
葉蜀清一番講解,令古今茅塞頓開,他不禁連連點頭,聽得津津有味。
“既已闡明原理,接下來便說說御劍飛行之難點,共有其三:其一為承重,駕馭念器后所能承載之重量,取決于念識之強弱。念丹越大,則念識越強,隨之可承載之重量越重,騰空高度亦越高,反之亦然;其二是御劍期間的衡覺,有人天生衡覺敏銳,御器騰空、翻滾、啟停皆能游刃有余,反之則極易跌落受傷,甚至有性命之憂;其三關乎念器本身,其等階越高、重量越輕,則愈發迅捷。”
將其中關鍵訣竅盡皆道出后,葉蜀清才將御劍飛行的功法完整授予古今,隨后留下一句“好生研習修煉,明日一早記得前來聽候差遣”,便劃空而去。
待其離去后,古今即刻喚出七殤劍,潛心研習起來。
是夜。清風撩開云幔一角,露出半掩的皎潔明月,玉光灑下,一道黑影瞬間閃過,消失于夜幕之中。
次日清晨。
葉蜀清剛推開房門,便見一道人影來回踱步,她輕咳一聲,清了清宛如鶯啼的喉嚨,低聲道:“想不到你竟是個守約之人,這般早便來聽候差遣了。”
古今聞聲轉頭,見是正欲出門的葉蜀清,連忙笑臉相迎:“師姐,我來正是為了此事,對不住,恕師弟不能再為你侍奉左右了。”
“哼,昨日還信誓旦旦地承諾,今日便要反悔?果然男人皆是不可信之徒。”葉蜀清見古今似要背信棄諾,頓時俏臉含怒,出言譏諷。
古今察覺自己話語有歧義,致使對方誤解,急忙解釋:“師姐誤會了,并非師弟找借口背約,而是想說我已學會御劍飛行之術了。”
“嘁,你我約定是以入境為限,僅用一夜功夫便妄圖成功,莫不是真當自己是天縱之才?”葉蜀清仍是不信,只當古今是在找托辭,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古今知曉空口無憑,也不多言,自玉戒中召出七殤劍,腳尖輕點,翩然而上,負手而立。隨即在葉蜀清面前,“嗖”地一聲扶搖直上,破風而去,眨眼間已離地數十丈,且騰挪旋轉,往來平穩,仿若與那半尺黑劍融為一體。
親眼目睹此景,葉蜀清仰頭凝望,瞬間呆立原地,宛如木雕,久久未能回神。
“怎會如此?”她櫻唇輕啟,喃喃低語。
古今往復展示一番后,才落回地面,平穩站定后,擺手打斷葉蜀清的思緒:“師姐,如何?我并未哄騙于你吧,只是不知這般境界可算得上入境?”
“如此流暢自如,何止入境,稱之大成亦不為過。不僅如此,你竟能騰空至如此高度,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葉蜀清仍有些難以置信。
古今嘿然一笑,略帶羞澀道:“實則還可更高,只是擔心師姐看不真切,便未再上升。”
葉蜀清聞言,愈發震驚,又將其中緣由進一步說明。原來自宗派創立以來,數百年間,從未有人能在一日之內將御劍飛行練就如此境界。即便是幾年前的天才古劍生,也是一日登劍,三日方能飛劍,而其他人更是需數月乃至以年為單位來衡量修煉進度。再者,即便有人能將御劍飛行練得嫻熟,卻也遠達不到如此高度與速度。由此可見,古今的念識是何等強大,難以估量。
“師姐,雖說按約定我已完成任務,可若是不能為師姐分擔些許憂愁,師弟心中不免愧疚。”古今面露難色,誠懇說道。
葉蜀清擺了擺手:“約定之事豈可言而無信,罷了,個人瑣事,我自會處理。”
“師姐,承蒙教誨,大恩無以為報。既然不能幫襯師姐,不如師弟以身相許,如此也好名正言順地為師姐分憂。”古今呲牙一笑,打趣道。
此言一出,葉蜀清頓時柳眉倒豎,嗔怒叱道:“滾一邊去!”
隨后二人不再多言,古今轉身飛回軒轅峰院中。平穩落地后,他收起七殤劍,滿意地打量一番,贊嘆御劍飛行之便利。而后,面對菩提老樹,古今盤膝而坐,閉目打坐,開始例行每日功課。
“嗡!”
正當他神識涌動,周天循環之時,周身汗毛陡然豎起,一股危險氣息迅速逼近。古今側身急避,與此同時,一道匹練險險擦耳而過,將菩提老樹主干刺穿后倒飛而回。
古今猛然起身,怒目望向那襲擊之人,只見是一名三十出頭,疏眉倒角眼的中年男子,正滿臉戲謔地盯著自己。
“不知閣下與我師徒有何深仇大恨,為何一見面便拔刀相向,欲取我性命、毀我師父身軀?”古今毫不客氣,厲聲喝問。
男子冷哼一聲,雙眼微瞇,嗤笑道:“哼,若真要取你性命,你此刻已無資格與我這般說話。”
古今心中明白,來自五階強者的偷襲殺招,若對方真存殺心,自己只怕早已性命不保。
“可笑,你戲弄我在先,又毀我師父寶體,難不成我還應感激你的不殺之恩?”古今毫不示弱,針鋒相對。
“區區一棵樹,也值得這般看重?還稱什么師父?”男子不屑道。
古今強壓怒火,譏諷道:“雞鳴狗盜之輩,行小人之道,又怎會懂得尊師重道?只怕是離經叛道的棄徒之流吧!”
“笑話,在我看來,這不過是燒柴之木,毀了又何妨?”男子被激怒,火氣漸旺。
“哼,想必以你這般狹隘心胸,自是全然不懂,更遑論做到尊師重道。怕是早已背離師門,成為棄徒了吧?”古今雖知不是對手,卻絲毫不讓,只因他相信偌大的仙劍派,高手如云,即便此人是歹人,也不敢貿然動武。
誰料此話一出,男子仿若被踩中尾巴的貓,頓時惱羞成怒,手指一點,一道光練疾出,在菩提老樹上穿梭往返,眨眼間已來回數十次。
“你這是找死!”古今怒不可遏,正要傾盡力量反擊。
“叮”正當男子獰笑著繼續砍伐之際,另一道光練飛速跟上,將其卷縛收回。
古今望去,來人是一位熟悉的披發羊須男子,正是軒轅峰大長老公孫必。
“住手!”公孫必喝止兩人的爭執。
“狷兒,為師多次教導于你,為何總是把好事辦砸?”
而后轉頭看向古今:“古今小兒,莫要生氣,說來他與你同出一門,算得上是你正經的師兄。”
隨著公孫必的致歉解釋,古今知曉了其中緣由。男子名為龐狷,十六年前由劍辰宗舉薦而來,拜入軒轅峰公孫必門下。因其多年來境界提升緩慢,加之個人意愿強烈,無奈留級至今,擔任大長老手下執事一職。
此次事發,乃是他出外辦事歸來,見古今同樣來自劍辰宗,便想打個招呼,未曾想卻引發了這場沖突。
古今回頭看了一眼面目全非、攔腰斬斷的菩提老樹,聽著公孫必的解釋,心中并無絲毫消氣,面無表情地反問道:“既是同門,難道不能正常招呼,非得一見面便以性命相脅,還毀壞我師父的軀體?”
公孫必一時語塞,龐狷則滿臉不屑:“不過是試探你的功力罷了,看看你是否配得上天才之名。至于那棵樹,我想砍便砍,隨心而已。”
“罷了,狷兒莫要多言。古今孩兒,老夫代狷兒向你及你師父賠罪了。既然話不投機,狷兒,你先退下吧。”公孫必打著圓場,三言兩語想要化解這場紛爭。
古今一言未發,只是緊緊盯著龐狷離去的背影。待其遠去,公孫必才松了口氣:“這孩子就是這臭脾氣,嫉妒心太重。一聽聞你是劍辰宗來的,便心生芥蒂,想來是幾年前被同為劍辰宗來的弟子碾壓,因此耿耿于懷,還望你不要計較。”
公孫必這一言,勾起了古今的回憶,他瞬間想起劍無名所說,劍辰宗被舉薦而來之人共三人。若這龐狷是第一人,那么幾年前不正是自己兄長嗎?如此想來,不禁問道:“不知大長老所指的可是古劍生師兄?”
見古今知曉此名,公孫必料想是古劍生太過驚才絕艷,其他徒弟閑暇時常提及,便予以肯定,并將幾年前的事簡要告知。
五年前,仙劍派突然出現一位天才,名為古劍生,亦是由支脈劍辰宗舉薦而來。此人入宗后,瞬間掀起風云,力壓群雄,后來居上,長久占據宗榜第一之位,無人能夠撼動。即便是已擔任執事多年的龐狷出于好奇前去挑釁,也依然被其輕松擊敗。正因如此,龐狷對劍辰宗來的弟子心懷不滿。
古今并未將龐狷放在心上,反而是聽聞兄長的訊息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不多時,公孫必便悻悻離去,只留古今佇立原地,望著面目全非的菩提師父,心中滿是愧疚。
“師父,都怪弟子爭強好勝,脾氣火爆,才引得歹人如此重傷于您。您雖非人類,卻也是生靈之根,讓您受苦了。”說話間,古今躬身逐個撿起地上的殘枝斷葉,收入玉戒之中。不一會兒,便將現場收拾得干干凈凈。
“叮”當最后一截主干被拾起時,竟從其中掉落一枚金牌。
古今滿心疑惑地撿起端詳,見是一塊三五寸寬長的厚重銅券,奇異的是嶄新如初,毫無半點銹跡。仔細查看,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約百余字。
“人劍合一……”古今輕聲念出。
逐字逐句讀完,發現所記載的乃是一篇功法,最令人驚訝的是,此術竟與仙劍術同根同源。經過一番推敲,古今推斷出一個大膽的猜想:此術莫非是仙劍術的最后一式?
被這晦澀的文字和拗口的含義所困擾,古今只得先將其收起,而后躬身行禮,回到屋中。靜下心來,他盤坐于榻,仔細研究起銅券所記載的人劍合一式。經此鉆研,發現果然與前五式銜接自然,如出一轍。若要說有何區別,那便是此招處處彰顯不凡,隱隱透露出通天徹地、不可估量的威力。雖然不知為何菩提樹中會藏有功法,此時也無暇深究,只當是師父對自己的一番教導,一時間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幾日后。
“狷兒,此次消息是否可靠?”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內響起。
“稟師父,徒兒以性命擔保,絕對可靠。”跪地的男子斬釘截鐵地回答。
男子聞言,十分滿意,精神振奮道:“好,老夫這便去稟報宗主,通知各長老挑選好精英弟子,準備妥當,不日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