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停電的周末
書名: 不止于羽毛球作者名: 羊君小二本章字數: 10615字更新時間: 2017-11-06 22:00:00
最后離期末還有半個月的時候,體育部竟然自己掏錢,策劃了一次羽毛球賽,為期兩天,蔣木盛開玩笑說,這是為他準備的離別賽事啊。
葛詠歌也去看比賽了,遇見《心理技能訓練》的心理老師強哥,他也在旁邊觀賽。
強哥說:“我記得你,你經常坐在最后一排。”
葛詠歌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到:“老師,我看了你以前推薦的一部電影《布拉格之戀》,我覺得,我仍然沒有徹底弄懂,到底什么是‘生命之中不能承受之輕’,你能解釋一下嗎?”
強哥繼續看著球賽,不耐煩地說:“你在問我之前,你的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個解釋,那就是標準答案。”
葛詠歌小聲地說:“老師,我沒有答案。”
強哥轉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你喜歡上一個人,他在這里嗎?或者說,他在這里打球。”
葛詠歌露出詫異的表情:“老師,你怎么知道?”
“現在你的心情很混亂,竟然還有心思在這里看別人打球,說明那個人就在這里。而且,人最容易在陌生人面前吐露心跡,因為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不會了解自己的環境,就不知道向何處泄露。”
“老師,我該怎么辦”
“很多人都問我,該怎么辦。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我給你的,如果符合心中所想,你就會堅持去做;不符合,你就會推翻它。人啊,其實更多的時候,只是需要一個聆聽者。對不對?哎,看你愁眉苦臉,就給你講講奶酪的故事吧!兩只老鼠找到一座奶酪山,天天躺在上面吃,突然有一天奶酪吃完了,不見了。大老鼠很不開心,它對變化極其不敏感,始終認為肯定有人搬走了它的奶酪山,它就呆在原地,希望搬走奶酪山的人把奶酪還給它。這是第一種態度——等待。而小老鼠啊,它對變化就相對敏感了,它打算出去找新的奶酪山,與此同時,它的內心也因為‘不確定能否找到奶酪山’的念頭而動搖著,高興的是,它還是決定出去尋找。當它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它就發現:選擇是痛苦的,但當一個人克服了自己的恐懼,做出選擇后,就會覺得無比的暢快和舒適。雖然那時它還沒有找到奶酪,但是,它已經不為過去曾經擁有又失去奶酪山而感到痛苦。這就是第二種態度——追求。幸運的是,它終于找到了奶酪,它開心地跑去告訴大老鼠,大老鼠這時候也想明白了,放棄守在原地,開始去尋找自己的奶酪山。這就是第三種態度——放棄。明白了嗎?”
“好像有點明白了。”
“既然已經明白了,就去選擇吧,自己去追求自己的。好,讓我安安靜靜地看一下球,好嗎?”
葛詠歌呆在玻璃大門前苦苦思索,這時候有人背著專業的球袋,打開門,走進來。原來是朱哥,他看著滿場黑壓壓的人,嚇壞了。余光瞥見站在門口的葛詠歌,笑了一下,說:“我算著期末沒有多少人才來的,怎么一下子就冒出這么多人?”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體育部覺得上半學期沒有什么體育盛事,就臨時搭建了這么個平臺。”
“靠,這比賽打多久啊?”
“據說是兩天。”
“喔,走了,我回去了啊。你還站在這里干嘛?場地都沒有了。”
“我要看一個人比賽。”
“喔,你室友啊?”
“對。”
“對什么對?她在看她喜歡的人。”旁邊懶洋洋站著的心理老師突然插一句,然后轉過頭,繼續津津有味地看著比賽,是大長腿對陣蔣木盛了。
葛詠歌懶得解釋什么,丟下朱哥,急忙跑去觀戰。朱哥愣在那里,然后只見心理老師走近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小子,要不要從我這里打聽點內幕啊?”
朱哥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說到:“切,我才不要,讀高中的時候她就告訴我她喜歡的人是誰啦。人總是多變的,我已經習慣了。同學,在體育館里沒有見過你啊!你是哪一級的?”
“我是新生。”
朱哥拍拍心理老師的肩膀說:“哎,學弟,以后有什么事情就給我講,我給你罩著,好歹我也是這個體育館里的一匹狼啊!”
葛詠歌站在場地一邊,同眾多觀眾一起,觀望著這場激動人心的比賽。她轉頭看了一眼門口的心理老師和朱哥,兩人相談甚歡,真不知道,他們初次見面,哪里有這么多要聊的。
裁判腋下夾著計分本,手中拿著一個球放在網上,球落下,球托所指的方向是蔣木盛的方向。裁判退后,站在場地外緣中央,蔣木盛和大長腿站在場地兩邊。裁判揮手示意,兩方正式拉開比賽。蔣木盛螳螂捕蟬似的發了一個小球,大長腿挑起高遠球,蔣木盛退后,殺球,立馬移到場地中央,又是一個高遠球過來,蔣木盛吊球過去,同樣地,大長腿回擊一個高遠球。幾個來回后,球終于落在了蔣木盛這邊的底線上,邊裁示意,該球有效。整場比賽,大長腿都在打高遠球,蔣木盛被動地跑前跑后,他以為大長腿下一個球絕對不會回擊高遠球,沒有想到,大長腿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葛詠歌突然想起在寺廟里曾經跟大長腿說的話。大長腿問到:“你難道就沒有遺憾的事情嗎?”
“有啊,就是球技不如你們,怎么練都練不好。我也不能像洪塵那樣,總是泡在體育館里,有太多的東西羈絆著我啦。呵,我多么希望,我能以一個對手的身份,平等地站在你們的面前,揮起我手中的羽毛球拍。”
“喔,這有點難啊。那改天咱們一起打球吧,共進退。對了,好像,你還從來沒有和我們一起打過球吧!”
“想來也是啊,在球場認識這么久,竟然沒有打過球。大概是因為我太怯弱了。不過,很久以前,我和蔣木盛打過一場球,他大概已經忘掉了。說來很慚愧,他全場就打高遠球,輕輕松松地就把我打下了。”
“喔——回去我還你五十元錢。”
“不用了,反正那五十塊是遲到的稿費,就讓它繼續遲到吧。”
“那好吧,我會找機會還給你的。”
比賽完后,大長腿竟然徑直走向葛詠歌,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學姐,我打得不錯吧!替你報仇了。”
葛詠歌愣了一下,說:“嗯,你的球技半個月來大增啊。不過,你這么對付蔣木盛,他不會叫你難堪嗎?”
“哎,沒事的,他看到我贏,可能比他贏還要開心。他就是這樣一個大度的人。”
“誰說我‘大度’,小子,你最近不得了了,把我弄得像猴子一樣,滿場跑啊。”蔣木盛走過來,拍了一下大長腿的頭。
“嘿,哪里是我不對了,你明知道我就打高遠球,就在底線那里站著不就好了嗎?干嘛要回到場地中央啦。”
“這不是跟葛詠歌學的嗎?有一次和她打球,她明知道我就打高遠球,還蠢得到處跑。”
“這不是因為不確定嗎?現在確定了。”葛詠歌笑了笑,原來他都記得。
蔣木盛驚訝地看著葛詠歌,說:“你確定什么了?你等等,我擦擦汗。”
葛詠歌繼續說:“是該做出決定了。”
“啊?這個,大長腿,下一場比賽什么時候開始啊?”大長腿見勢已經消失不見了,蔣木盛摸了摸頭說,“我走了。”
“好,我等你。”
星期五的早上,是《局部解剖學》的實驗課,輪到洪塵和韓竹軒主刀,洪塵直到老師講完注意事項后,拍了拍腦袋,大吃一驚地說:“天啦!我忘記了我要主刀這件事情。怎么辦?”
韓竹軒迅速地穿上白大褂,戴上手套,舉著明晃晃的手術刀,冷冷地說:“那你就負責補刀吧!”
解剖到了一半,韓竹軒的頭發散了下來,快要落到尸體上了,韓竹軒立馬喊著在旁邊觀望的人:“你們誰有空,幫我扎一下頭發好嗎?發圈在我的右手邊的白大褂里。”
葛詠歌聽后,立馬將解剖書夾在腋下,騰出雙手,從韓竹軒的口袋里掏出發圈,給她扎了一個簡陋實用的丸子頭。下課后,韓竹軒抱怨到,是誰扎的頭發,竟然扎歪了。葛詠歌不好意思地安慰到:“嗯,是我扎的,當周圍的人看著你的新發型時,都沒有心思看尸體了,專心地盯著你發圈上的那朵向日葵假花,都在嘖嘖稱奇。”
“葛詠歌,我想打你。”韓竹軒追著葛詠歌,兩人在陰涼的解剖室走廊外奔跑著。墻上掛著的《大衛》的圖片,他不屑地看著這兩人。
下午的天氣實在是太好了,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里,太陽終于舍得露了一面。中午睡午覺前,洪塵無意間提了一句,說是又要打比賽了,她把葛詠歌的黃色拍子借給了一個男生。葛詠歌驚了一下,急忙詢問是誰借走的。洪塵說是黃拍子原來的主人,她補充了幾句:“如果他不還回來的話,你就用我的那塊打前場的拍子吧!今天天氣很好,下午我們去打羽毛球吧!嗯,好像時間不夠,還是不打了,真糾結啊!”
葛詠歌的心思完全沒有停在打羽毛球這件事上,下午,她還有很多計劃需要完成,譬如,需要復習上午剛學完的解剖學知識,需要把一些文件交到學生辦公室里,需要洗一下頭發了,更重要的是,她的黃色拍子被它的主人以借的名義拿走了,她不確定,還要不要得回來。畢竟,不是自己的東西,也不敢奢求了。想了一會,就當作從來沒有擁有過,放棄了。
起床后,洪塵說,實在舍不得這么好的天氣,還是去打球吧!葛詠歌這時候已經穿上了笨重的大頭板鞋,一看手表,時間不夠了,為了內心越燃越烈的打羽毛球的欲望,她果斷地放棄了下午的宏大計劃,開始在頭腦里迅速地推算著實施計劃的其它時間,嗯,晚上十點鐘就不去跑步了,先把文件交到辦公室,然后把剩下的時間挪來洗頭發;明天上午有空,就看一下局解和今天下午要上的《病理生理》。嗯,就這樣決定了。她費勁心思想要事情變得完滿一點,可是,實際上它快要失控了。
她穿著大頭板鞋,感到稍稍不舒服,不過還是背起了以前的那塊用二十塊錢買的舊拍子,和同樣背著拍子的洪塵,一起奔跑在人群中間,陽光透過馬路兩邊茂盛的香樟樹葉,點點滴滴地撒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的人群。這時候,每個人的眼睛看起來似乎都充滿著光芒,似乎心中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等著他們去到達,他們始終邁著堅定的腳步,目不斜視地走向陽光覆蓋的地方。在人群中緩慢行駛的小車終于被保安叫停了,司機搖下車窗,看著從車邊跑過的女生和騎著漂亮的山地自行車在人群中蜿蜒著前進的男生,笑了一下,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年紀啊。
在整整三節枯燥的《病理生理學》課里,葛詠歌都保持著極大的熱情聽著課,記著筆記,她坐在最后一排,對闊別已久的羽毛球充滿了期待。
下午四點過十五分,第三節課終于下了,她看見坐在前排的洪塵著急地朝她走來,馬上,她聽到了最不想聽到的話:“葛詠歌,我的一個同學,有很著急的事情要找我,我現在不能陪你去了。你先到體育館去打著吧!我大概五點鐘的時候來找你。”
葛詠歌還抱著一絲希望,她委婉地建議到:“這個,你打個電話給她,叫她到羽毛球場找你不行嗎?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嗯,我試一試。”洪塵頭也不回地折到前排的座位,掏出手機打電話。
葛詠歌慢悠悠地走向洗手間,完畢后走出來,想了想,竟然又折回去,把里面的毛衣脫了,想著待會和洪塵打球,肯定會很熱的。她剛走到教室后門,就看見洪塵沖出來,丟下一句:“我去旁邊的教學樓了,我同學,就是小思思,有急事找我。”
葛詠歌一臉懵懂地站在門口,看著洪塵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她的右手臂上還掛著剛才換下的藍色毛衣。這時,一陣風吹來,她冷得急忙走進教室,竟然看見韓竹軒在等她,她緩慢地把毛衣塞進書包里,韓竹軒在旁邊著急地說:“葛詠歌啊,今天上午做實驗的時候,班長把裝著手術刀的那個抽屜的鑰匙給了我,剛才我找鑰匙,卻找不到了。你能不能幫我到上午做實驗的教室看看,是不是落在那里了?我著急回家,汽車發車的時間快到了。”
“好啊,你安心回家吧!我馬上去找,我會及時回復你的。”葛詠歌笑了笑。
“謝謝啦,我先走了。”韓竹軒提著兩個口袋,從后門急沖沖地離開了。
葛詠歌站在原地,思考著一個特別嚴肅的問題,待會洪塵會不會先到球場了。想了一下,她快速地收好書包,背著拍子,走到實驗樓,還好上午的實驗室還開著,走進去,竟然有其他的專業學生還在上解剖課。
葛詠歌一看,老師不在,也就放心大膽地進教室找了,還好其他人都圍著尸體,根本沒有注意到葛詠歌。繞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她就走出來了,給韓竹軒打了一個電話,說明了情況,電話那頭傳來些許哀愁的聲音。
她掛了電話,突然不動了,面前是一個櫥窗,櫥窗里面掛著的全是學生的解剖實習報告,一溜煙望過去,里面竟然有四份報告都寫著“夏冰山 2013級臨床專業”。她看著報告里面細致的人體解剖圖,一言不發,走時,掏出手機照了四張相。
她背著球拍來到室外羽毛球場,九個場地里看不到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倒是旁邊的排球場很熱鬧,不時傳來歡呼聲。包里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媽媽的電話:“喂,媽,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重要的,就是突然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記得去吃點好的。”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好像是在菜市場。
“哦,不過我的生日好像不是今天。”
“今天是舊歷的生日。”
“哦。我記住了,我待會去吃一碗牛肉面。媽,你也要吃好一點。”
“嗯,好吧!你現在在干什么啊?”
“和同學打球啊!你聽……”葛詠歌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盡力地伸長手,讓聽筒對著旁邊的排球場,過了幾秒,她收回手說:“是不是很熱鬧啊?”
“你在打球?怎么這么快就接了我的電話?”
“哦,室友洪塵太厲害了,把我打下了,現在是另一個室友在和她打,叫作‘韓竹軒’。”
“那好吧!我掛了。”
葛詠歌手頭有兩個嶄新的球,她擔心待會打球不夠用,故帶了兩個。她放下球拍,再四處搜羅了一下,竟然湊齊了二十個球,她看了看手機,已經五點過一一刻鐘了。她自己對自己說,練完二十組小球就離開。練到第三組的時候,一個穿著銀色羽絨服的男生走到旁邊的一個場地上,放下一筒球,然后把一副球拍掛在網架上,那球拍是用專業的灰色布袋套著的,上面有葛詠歌一直羨慕的一個標志——尤尼克斯,想著她曾經也有一塊尤尼克斯的拍子——那塊黃拍子,不過,畢竟是別人的,看來再也見不到了,心中難免憂傷了一下。
她在旁邊裝模作樣地又練了兩組小球,揣摩著對方的實力,思索著是否應該加入。那男生打完了一個電話后,也在場地上練球,葛詠歌看了一眼,男生的水平還不錯,就鼓起勇氣上去說,想要加入打單打。男生說:“對不起,我朋友來了。”
葛詠歌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棉服的胖男生走了過來,胖男生說:“潘東,你先和這個女同學打著,我去一趟洗手間。”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那個叫潘東的男生很不高興,他脫掉了外套,對著葛詠歌不滿地說:“來吧!打一局。”
葛詠歌沒有辦法,只好謙卑地站在他的對面,沒有想到,葛詠歌順利地打贏了三局,剛開始浮躁的對手現在變得更加浮躁了,當葛詠歌殺過一個球時,潘東大跨一步沒有接住,他終于氣喘吁吁地放下了拍子,說:“胖子怎么還不回來?哎,我們歇一下吧!”
兩人坐在球場邊,屁股下面墊著球拍的袋子。
“看不出來,你打得挺好的,你是羽毛球社的嗎?”潘東喝了一口水,慢慢問到。
“以前是,后來退社了。”
“校隊的?”
“不是。我就是一個打野球的,平時打著玩。”
“你在等人嗎?”
“嗯,她一直沒有來。”
“其實啊,打羽毛球最注重的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了,天時,就是祈禱老天不要刮大風、下大雨、出大太陽;地利,就是要求必須有場地,有網,你看,被這破網和破線束縛了很久,一旦沒有了網和線,還真不習慣——人就是賤,自由的時候不珍惜,被束縛的時候要懷念,束縛消失后又開始牽掛了;再說人和,他媽的,你總是要等那個死在廁所里的人。”
“潘東,你又在說我的壞話了!”那個去廁所的胖子突然在身后出現了,嚇得潘東急忙站起來說:“大哥,沒說你啊,你聽錯了,快打球吧!”
葛詠歌打球打到六點,愉快地和兩個開朗的少年告別,她差點就忘記了洪塵放她鴿子的事情。
她跑到食堂,點了一碗小面,味道遠不及馬哥哥的黃豆面,不過,還是開心地吃了。
六點半的時候,她背著拍子準備回寢室,突然看見,在寢室樓大門的門口,洪塵挽著小思思的手在送別一個男生,那男生是耗子,耗子遞給小思思一個精美的袋子,說了一句“生日快樂”,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頭說:“七點鐘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上自習吧!”
小思思提著袋子,微笑著表示默許。
洪塵在旁邊說:“好,待會兒見,我回去洗個頭發換件衣服就來,小吃街的油煙太大了,耗子,你剛才還灑了一杯啤酒在我的褲子上,我半個小時后找你算賬。”
葛詠歌就站在不遠處,她猶豫著要不要突兀地打一聲招呼,這時,洪塵看見她了,高興地朝她揮手說:“葛詠歌,你去打球啦?打得怎么樣?體育館里的人多嗎?”
葛詠歌背著拍子走到她的面前,尷尬地說了幾句,然后洪塵就很敷衍地回應了一下,轉過頭繼續和小思思聊著:“這么說,昨天晚上是耗子給你買的藥?你不知道,昨晚,我擔心得不得了……”
葛詠歌急忙背著拍子,匆匆離開,身后傳來洪塵的聲音:“哎,你不用管她,她一向走路走得比較快……”
回到寢室,開門,果然又沒有反鎖門。地上隨意擺著洪塵的運動鞋,葛詠歌踢了一腳,但還是彎下腰把鞋子整理了一下。
期末到了,體育館準備室里還剩很多筒球,圣寶把它們分發給教練,以作為這一學期的辛苦費。洪塵有一筒,蔣木盛和大長腿都沒要,把球送給了紅塵。
晚上的時候,洪塵抱回來球,見葛詠歌正在洗臉,便高興地遞了一筒球給她,說:“葛詠歌,你看,羽毛球社發的,我送你一筒,以后咱倆打球就不怕沒有羽毛球了。”洪塵大大方方地把一筒球擺在葛詠歌的桌子上。
葛詠歌從陽臺走進來,認真地說:“洪塵,以后我不會和你打球了。”說完,她把桌子上的一筒球遞給洪塵:“這筒球我也不要了,謝謝你的好意。”
洪塵尷尬地笑了笑,說:“怎么了?是不是因為今天下午我沒有和你一起打羽毛球,你就不高興了?如果是的話,我真誠地對你道歉,今天真的是小思思說有急事找我,結果我一去,她就拉著我要請我吃飯,原來今天她過生日啊!我是實在走不掉啊!對不起,對不起。”洪塵大大咧咧地對著葛詠歌彎腰道歉。
“這就是你說的那件所謂的‘急事’?”
“是啊是啊,還有,她說她這次羽毛球比賽贏得了女單第二,很開心,就一起慶祝了,于是請了耗子和我吃飯。”洪塵笑嘻嘻地說著,“你不知道,我們吃了烤魚和烤羊肉串,本來想給你打包一份的,可是小思思不讓,說‘冷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我就沒有打包了。你不會生氣吧?以后咱們還是一起打球吧!不然,我多孤獨啊!”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獨’,你甚至沒有‘孤獨’過。不是總有這么多人在等著你嗎?小思思不能缺了你,蔣木盛不能缺了你,球隊不能缺了你。”葛詠歌轉過身整理桌子上的專業書,把書本摔得“啪啪啪”的響,巨大的聲音縈繞在安靜的寢室里,心臟也隨著聲音的節律而跳動,一下一下的,震得洪塵心驚肉跳。
葛詠歌把書本放好,繼續說到:“自從你加入羽毛球校隊以來,每一次,你都失約了。前一秒,你笑著說,咱們今天一定要打得個天昏地暗,下一秒,你他媽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為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原因,不是你要找別人,就是別人要找你;如果沒有人找你,你就肚子痛。我就一個人傻傻地守在球場,等你回來。”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
“急事?推掉了上午和我打球,說時間不夠,下午有課,中午就又興致勃勃地去看安老師教學了;看著旁邊有人打籃球,說是學姐在打,想去交流一下學習,然后又跑去打籃球;實驗課下后,說心情不好,然后又推掉了;今天的急事,就是去聚餐,喝啤酒。當然,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有責備的權利,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欺騙我,不要一直認為我都會在原地等著你來。”
“原來你都記得啊!”
“是的,我都記得。”葛詠歌走到床頭,取出那個藍色羽毛球袋,大聲說著:“你總是問我,換了拍子,為什么不換個羽毛球袋子。因為我知道,我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正因為我忘恩負義,所以每次當我一個人站在球場中央,漸漸對你失望時,我都用球袋,一次次提醒我,你曾經對我的好。我怕一下子,就忘記了,那第一個球拍,那杯皮蛋瘦肉粥,那個凌晨十二點的雞腿。我不等了,不想再和你打球了。”葛詠歌重重地把袋子扔在桌子上,剛剛擺好的書堆和堆在箱子里的羽毛球“啪”的一聲,傾倒在地,散在葛詠歌和洪塵的腳下。
這時,洪塵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然后抬起頭,認真地對葛詠歌說:“那我向你道歉,誠摯地道歉。”
“我接受,去忙吧。”葛詠歌淡淡地說到。
“啪”的一聲,洪塵關上門,背著書包,迅速地跑出了寢室。
葛詠歌靜靜地呆在原地,看著滿地的羽毛球,心中又是失望,洪塵竟然沒有時間聽她講完這一番話,甚至她忙得無法為自己辯護幾句。過了一分鐘后,葛詠歌才拿起掃帚,開始打掃寢室,打掃完后,她坐在凳子上,打開手機,做了兩件事情,把輔導員關于晚歸的處理發給了洪塵,然后把相冊里冰山學長寫的局解報告的照片也發給了她。這是葛詠歌心甘情愿地為洪塵做的最后兩件事情了。
每一份友誼的結束都來得那么莫名其妙,就像葛詠歌和曾經的一個初中死黨一樣,只是因為一個晚上的不等待,便漸漸錯失了一份友誼。先是失去了她手臂的溫度,然后是親切的面貌,最后是熟悉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用道聽途說的消息逐漸拼湊而成的陌生的影像,以及現在身邊新增的貌合神離的朋友。
現在,看著自己和洪塵表面的熱熱鬧鬧——可以牽著手,歡快地奔跑著上課,不用顧及其他人的眼光,把球拍長長的影子扔給走在后面的人。實則,貌合神離。仿佛只在某時某刻,我與你說笑,剩下的時間,即使擦肩而過,也會形同陌路。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幸運的是,接下來即將遇見新鮮的人,不幸的是,輕易地就辜負了某人曾經帶來的溫暖。
心理老師說,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就是把他或者她變成自己親近的人。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踐踏別人的情感和溫柔。
葛詠歌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的友誼,或者說是她的玻璃心。它一次次地被洪塵玷污與欺騙,然后一次次地將它擦干凈。現在她累了,她不想再用她的玻璃心對洪塵好了,它需要裝上一層薄膜,這樣,洪塵就不會再弄臟它了,她也不用擔心心累了。她用薄膜示洪塵,沒有溫度,沒有光明;只有冷漠,只有暗淡。
快樂的鑰匙,她要牢牢將它握在手中。
洪塵走后,葛詠歌換了運動衣,去跑步了。她繞著操場跑了五圈后,感覺身后有人在跟著她,回頭看,是蔣木盛。
蔣木盛跑過來說:“跑步啦?”
葛詠歌埋著頭說:“嗯,有些負面情緒需要發泄一下。”
跑了一會,葛詠歌停下來,對蔣木盛說到:“你說,我怎么會喜歡上羽毛球這個需要兩個人的運動,喜歡上別的,一個人就能做的運動不好嗎?比如跑步、游泳、體操、武術,再不成,選個乒乓球也好啊!沒對手時,好歹可以對著墻壁打啊!”
蔣木盛抹了抹臉上的汗水,說:“嗯……羽毛球也是可以對著墻壁打的。”
“哦,是的,我看見你打過。”
“不過,你說得很對,好像很多運動都需要多人,也許是不想讓運動的人感到太孤獨了吧!羽毛球也是,你一個人拿著拍子站在場地對面,或揮拍示意,或大聲喊叫,或發球提醒,倘若對手的心思和眼睛落在另一塊場地,沉迷于他人漂亮的球技,那你只好在這邊等著,要不就離開。因為沒有一個人能夠來回跑動,接住自己發的球。”
“是啊,真的很累,需要等待另一個人的回應。”
“哈哈,還是沒有打麻將的人累啊!他們總是處在四缺一的尷尬處境上。”
兩個人無奈地笑著,走在留學生小道上,上面有人發出吐口痰的前奏,“哦——”,結果他還沒有吐完,就給深深地掐掉了,周圍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旁邊一個男生說了一句:“我靠,停電了!”話剛說完,樓上若干寢室發出各種興奮的亂吼,還有人拿著手電筒往下照過往的路人,說著亂七八糟的英語。
葛詠歌說:“你看,這就是他們的舞臺,這素質也太高了,難以企及。”
結果兩人走到中國學生的寢室下面,照樣聽到各種尖銳的鬼哭狼嚎。蔣木盛笑著說:“咱們這邊的人素質也挺高的啊!”
葛詠歌回到寢室,發現漆黑一片,她看見陳怡舉著閃著微弱光芒的手機,藍光在她的衣服上勾勒出淡淡的一圈光暈。她踩在凳子上,趴在韓竹軒的床沿,小聲地說著什么。起初,葛詠歌沒有在意,后來才聽到小聲的嗚咽聲。她保持沉默,不好問什么。走過去,看見自己的桌子上放了一筒球,下面壓了一張紙條,打開手機,靠著微弱的光芒看了看紙條,上面寫著:“蔣木盛說,你每次都去看他打球,這是送給你的。”葛詠歌把紙條收下了,然后又把那筒球塞進了洪塵的抽屜里——她不想再和羽毛球隊有任何瓜葛了。
葛詠歌洗簌完后躺在床上,她用QQ和陳怡聊了起來。陳怡說,韓竹軒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是許清川提出的,因為已經厭煩了。許清川已經刪掉了陳怡的QQ,現在誰也聯系不上他。對面的床上,依舊發出哭泣聲。
早上起床的時候,葛詠歌見韓竹軒的床位上已經沒有人了,上面的被子折得整整齊齊,桌子上的書包不見了,水杯也不見了,大概想快點忘記吧!
在這個停電的周末里,不僅沒有電,倒霉的是,學校的水管也爆了,停水了。四個人并排坐在陽臺看月亮,月亮很圓很亮,可是當不了電燈泡啊!
看了半個小時后,洪塵說:“月亮臉上的痘印我都數清楚了,咱們別在這里呆著,到外面去瞧瞧。”
“你們去吧,我不去。”葛詠歌說。
“留你一個人在寢室挺孤獨的,同我們一起去吧!”陳怡看著葛詠歌,見她一言不發,就端著板凳走進寢室。
“我不去,我不怕孤獨。我一個人,能做很多事情。”葛詠歌緩緩說到,然后也端著板凳走進漆黑一片的寢室。
“你一個人該打不了羽毛球吧!”陳怡取出手機,打著光。
柔軟的藍光覆蓋在陳怡的臉上,然后洪塵和韓竹軒也沉默地端著板凳走進寢室,靠著陳怡,與葛詠歌面對面,她們蒼白的臉都覆蓋在一片藍光之下,用冷峻的眼神看著葛詠歌。
葛詠歌吞了一下口水,朝著那片藍光說:“我再也不打羽毛球了。”
洪塵把手上端著的凳子重重地放在地上,悶悶地說:“那也不要去張望。”
陳怡見事情有點不對,關了手機,拉著洪塵急急忙忙地去開寢室的門,韓竹軒也立馬跟上,陳怡關上門前,微笑著對立在黑暗中的葛詠歌說:“小葛,我們去去就回。”
三人去操場瞧了,回來看見有人提著水桶,里面竟然是清亮亮的水,提水的人指了指學校大門口的那一條美食街,說:“去吧,去那兒,那兒不僅沒有停電,還沒有停水。”
三人回到寢室拿桶,發現葛詠歌沒有在寢室,可能又去跑步了吧,也沒有在意,三人提著桶走向美食街,打算討要幾桶水,用來洗簌和沖廁所,結果,那家烤肉店的老板娘竟然要收錢,一桶一塊錢。
洪塵拍了一下陳怡的肩膀,說:“走,咱們去馬哥哥的店里接水。”
等接好三桶水后,馬哥哥緩緩說到:“你們放假后,我就和你的姐姐回奉節,去結婚。”
洪塵微笑著,愣了一會,才說:“恭喜你,馬哥哥,你想要的,最后都會得到。”
旁邊的大長腿收拾好桌面,拎著一碗土豆絲炒飯走出來,洪塵看到了,說:“又是馬哥哥炒的吧,我嘗嘗,手藝有沒有下降。咦,馬哥哥給你加肉了。”大長腿把炒飯遞給洪塵,轉而提起了她手中的水桶。
葛詠歌跑完步戴著帽子走到樓梯口,看見大長腿正從自己的寢室走出來,應急燈綠色的光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大長腿好像路過路人一樣路過她,葛詠歌心中一緊:“畢竟,只說過幾句話,還不是朋友。”
她打開寢室門,陳怡高興地說:“葛詠歌,咱們有水了,雖然有點涼,可是總比不洗簌好吧!咱們去小吃街接的水。”
韓竹軒吃著一碗熱騰騰的小面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雖然干凈,但是不免太清涼了。”
陳怡拍了一下韓竹軒的頭說:“吃你的面吧!”
那么理所應當,像空氣一樣呆在身邊的電和水,一下子消失,所有人都感到措不及防。某些珍貴的情感,仿佛也在這個停電的周末斷了線。不知等到星期一的時候,電會不會來,水會不會到。在停電的周末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教室里的那些教學設備一樣,百無聊賴地擺放著,在黑暗中等待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