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聲,洪塵將客廳里厚重的藍色窗簾拉開,已經下午五點了,光線還是刺眼,樓下的柏油馬路,依舊閃著明晃晃的光。她又把窗簾拉上,窩在開著空調的客廳里,無聊地看著電視。暑假呆在家里,看里約奧運會,成為她第二喜愛的娛樂活動;第一啦,當然是到旁邊的體育館,和幾個退休的老頭,打一場腥風血雨的羽毛球賽。不過最近天氣比較熱,到了傍晚更是悶熱難耐,那幾個老頭也不想出來了。想著有些掃興,她換到體育頻道,重溫了一下林丹和李宗偉的那場比賽,一場羽毛球賽打一個半小時,盡管時間長,可洪塵還是看得津津有味,感嘆到這才是高手對決。
傍晚七點的時候,洪塵隨意吃了幾口飯,就跟爸媽說,要去體育館打球。她背著拍子,走進體育館,在心里默默地念著,那幾個老頭一定要來啊!結果,老頭們果然沒有來,偌大的體育館里,就只有幾個人在打球,不過在球館的東南角,卻有一群小朋友圍著一個男生,小朋友都拿著比自己身高矮不了多少的拍子。洪塵注意到看臺上有幾個中年人,他們手中拿著水杯、衣服和書包一類的東西。此時,被小朋友圍得團團轉的男生,舉著拍子,在認真地介紹什么。
洪塵以為是某個學校的體育老師在教課,趕忙湊上去聽免費的課程。沒有想到,那男生竟然是大長腿。洪塵露出吃驚的表情,握著拍子沒有說話。旁邊有個大肚皮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向大長腿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后溫柔地說:“小朋友們,來,咱們到場地中央,今天教你們移動步伐……”話剛說完,一群小孩子拖著羽毛球拍,笑著跑到旁邊的球場里,就剩下洪塵和大長腿站在原地。
“你暑假沒有回家嗎?”洪塵問。
“沒有,替這個老師管一下這些小朋友,糾正一下動作,賺一點生活費。”大長腿盯著小朋友,緩緩地說,“平時都是在上午訓練的,可今天老師的車壞了,他去修,耽誤了時間,所以就調整成晚上了。”
“你是在學校住,還是在體育館外面租了房子?”
“哪來的錢租房子啊!還是回學校啊!”
“好像學校的食堂和美食街都關門了,你的吃飯問題怎么解決的啊?”
“你好像我媽啊!問得這么細致。反正我不會餓死,你放心吧!”那老師這時候在叫大長腿過去幫忙,大長腿朝著洪塵笑笑,便跑了過去,耐心地指導著小朋友動作。那老師看了看大長腿,露出滿意的神情,緊接著就慢悠悠地走到場地外面的休息區坐下了。
洪塵拿著拍子,站著也挺累的,于是跑到看臺那里,同幾個家長聊起了天。
毋庸置疑,洪塵就是有這樣的本事,面對任何人都能建立起溝通的橋梁,無論男女老少,無論職業如何,無論脾性怎樣,只要是個能說話的人,她便可以用寥寥幾句話打入其內心。
“哎,阿姨,你的孩子在學羽毛球嗎?”洪塵對著一個戴眼鏡的女子說。
女子向上提了一下小書包,拉開拉鏈,取出一本書,說:“是啊,我想讓他成為這樣的高手。”
洪塵看了看,那本書的封面是一張林丹的照片,她接著說:“只要小朋友好好練習,一定可以成為這樣的高手的。你的孩子是那個穿著米老鼠短袖的男孩吧!打球打得真好,你看他的步伐,多靈活。”
“對啊,你怎么知道?”
“這是他的書包吧!上面全是米老鼠。”洪塵指了指女子手中花里胡哨的小書包,“聽說學羽毛球挺花錢的,這老師的收費怎么樣?”
“挺貴的吧!每天學兩小時,每小時收八十塊錢,要學三十天。”
“嗯,確實挺貴的。阿姨,最近有沒有看奧運會?”
“哪有時間看奧運會啊!一天都陪著孩子上輔導班,忙死了。”
“哦,這樣啊!我想說,這次奧運會上,諶龍是男單第一。”
“怎么可能?那林丹啦?”
“好像是第四。”
“還好你提醒了我,那我又要換一本書看看了。”
“對,換一本。”
洪塵跑到旁邊看高手打球,九點鐘的時候,小朋友們終于訓練完了,洪塵跑到大長腿面前,說:“你知道嗎,這老師教羽毛球可賺錢了!你的球技這么好,其實并不需要幫他,自己招收學員。”
“又不是專業運動員,家長不會相信的,他們只相信證書。”大長腿疲憊地看了一眼洪塵,“任何事情,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
“你的工錢是怎么算的?”
“每小時五十元,一天教兩個小時,共一百元。”
“這黑心老板。”洪塵轉身看著那個肥胖的體育老師說,“這么小的孩子,學得了什么啊?你以為你在教他們啊,其實就是幫忙帶孩子。你學這么久的球,就是為了帶孩子啊?”
大長腿一言不發地收拾著東西,背起背包和拍子,準備離開。
洪塵跑上去說:“對不起啊,我剛才說的話有點重,你不要放在心上。像是一陣風吹過,甭管它。你還沒有吃完飯吧!我請你啊!”
大長腿停下來,盯著洪塵說:“我知道,很多事情不值得去做。可是,沒有辦法。”
“我懂我懂,走,我請你吃燒烤。”洪塵急忙獻著殷勤說。
兩個人吃著烤年糕,坐在體育館外面的臺階上,身后的體育館泛著隱隱的藍光,憑空升起一面憂郁的墻。
“哎,你有沒有看奧運會?”洪塵咬了一口熱乎的年糕。
“看了,諶龍是男單第一。”大長腿說。
“你覺得他打得怎么樣?”
“嗯……確實比你打得好。”
“開什么玩笑,他跟我完全沒有可比性。因為我可是女單第一。”
大長腿看著洪塵,笑了笑說:“你可真謙虛。其實,我覺得林丹和阿克爾森爭奪季軍的那場比賽才是最精彩的,兩人都拼盡全力了,因為好歹走到這一步,不爭取到一個名次,實在讓人心生憂傷啊!尤其是在決勝局,林丹上來就陷入被動,連輸四分。阿克爾森在體能方面優勢明顯,在擊球速度上明顯處于上風,不過,林丹在大比分落后的情況下,耐心尋找機會,這時候,阿克爾森失誤就開始增多了……”
大長腿說了很多,只有在談論羽毛球的時候,他才會顯得異常的熱情和忘我。洪塵舉起左手的手表,看了一眼,竟然已經九點半了,急忙催促著大長腿去乘坐輕軌。兩人跑著來到輕軌站,洪塵從羽毛球袋子里掏出一個扁扁的東西遞給大長腿,說:“每天都要吃飽,這是你訓練的時候,我在體育館外面買的,拿去當早餐吧!”
原來是一個已經被壓成扁扁的面包。大長腿接過面包,走進站,揮手告別洪塵。洪塵依舊站在樓梯下,微笑著。
我們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界,真正希望我們過得好的不過只有至親而已,倘若意外地遇到其他人,同樣也衷心地希望我們過得好,那請一定要珍惜。
大長腿抓著扶手,呆呆地看著從窗外呼嘯而過的五彩斑斕的風景,無心欣賞,更無心體會。
很快,洪塵迎來了美好的大三時光。
在開學的第一天晚上,洪塵拿著拍子興奮地跑到體育館里,卻發現一樓的羽毛球區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反而二樓的舞蹈區變得很熱鬧。洪塵找了一個女同學打聽,原來再過半個月就是學校的六十周年校慶了,這些同學都在排練舞蹈。
這么大的事情,洪塵現在才知道。覺得跟自己沒有關系,也就沒有再多問了,拿出手機,在群里召集打球的人,沒有想到,蔣木盛是第一個回復的人:“等著我,我馬上就下飛機了。”
洪塵拿著拍子在體育館等到閉館都沒有見到蔣木盛,心中不免惡狠狠地罵幾句,被關燈的負責人轟走時,她看見從二樓下來兩個女生,一個是陳怡,另一個據陳怡介紹,是學妹,叫作“李月昔”。
陳怡黑色的練舞衣全被汗水打濕了,她有氣無力地朝著洪塵走來,洪塵立馬上去攙扶她,說:“你這模樣,看見你的人都會嚇一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在海上漂流了幾個月了。”
“真的太累了,從下午五點,一直練到現在,中途只休息了兩次。”
“就為了校慶?”
“對啊!學校很重視的。”
“如果換做我,我才不會參加這么累的排練啊!你練歸練,不要整得生病了。”
“嗯,知道了。你剛才又在打羽毛球?”
“什么叫做‘又’啊?感覺我整天都呆在體育館里無所事事啦!”
“難道不是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正經事要做啊!”
話剛說完,李山和幾個同學就走下來了,李山一見到洪塵,激動不已,大喊著:“學姐!”
“別套熱乎,晚上我在群里喊人打球,你怎么沒有應我?”
“這個嘛!你知道的,要舉行校慶了,我作為新一屆的文藝部部長,可是很忙的。”
“你就得瑟吧!以后確實有你忙的。”
“話說回來,我還想請學姐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我聽老部長說,你爵士跳得不錯。”
“嗯。”
“那就幫幫我們吧!我們部門要推出一個街舞,參加游園會,不料人手不足,五缺一。”
“咦,你們還想湊成一個五環啦?”
“學姐,就當幫我一個忙吧!想當初,我為了你的小品,可是犧牲了我的智商裝傻,現在犧牲一下你的時間,去扮酷,有什么不好啊?”
“我已經退出娛樂圈很多年了。”
“行,我送你一筒羽毛球。”
“手腳已經不靈活了。”
“兩筒羽毛球。”
“好,成交。”
“快出去,我要鎖門了,你們在大門口那里站著干嘛?”管理體育館的負責人再次憤怒地催促著他們。
“哎,這下子你的正經事算是來了。”陳怡對著洪塵說。
一個周五的晚上,洪塵興沖沖地跑回寢室,開心地說:“葛詠歌,文藝部打算在校慶的前一個星期天,去一個小學支教一個下午,你報名參加嗎?”
“你不是早就退出文藝部了嗎?”
“我人退出了,但我的心還在啊!況且現在的部長是李山,甘露早就離開這個學校了。”
“哦,不去,你們玩就玩吧!還說支教?千萬不要給人家小朋友留下童年的陰影。”
“哎呀,你說話怎么越來越像蔣木盛了,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不過,你如果不去,也要拿點東西出來代表你去。”
“沒有,要命一條,要東西沒有。”
“真的沒有嗎?”洪塵準備爬上葛詠歌的床,葛詠歌立馬起身說:“等一下,讓我想想……你把抽屜里的那個乒乓球拍拿出來,就送那個拍子吧!好像還有幾個球,一起送了吧!”
“好好好,你是一個好同學。陳怡,你有沒有什么想送的?”
“抽屜里有幾根橡皮筋,拿去吧!”陳怡趴在床邊大聲地咳嗽,上氣不接下氣。
“我說,你還是不要去排練了,你看,你一天到晚都忙著排練,飯也來不及吃,現在身體變成這樣了。你可不要嚴重到要送醫院的程度。”葛詠歌擔憂地看著陳怡。
“叫救護車來,收費很貴的,好像要收一百二十元。不過,咱們附近就有醫院。如果你晚上實在不舒服的話,可以先叫醒韓竹軒,因為可能那時候她還沒睡,還在追韓劇,然后再叫醒我,最后再叫醒葛詠歌。”洪塵補充到。
“為什么最后才叫醒我啊?”葛詠歌無辜地看著洪塵。
“因為你有起床氣。”
“什么叫作‘起床氣’啊?”
“打個比方,正常人起床時,一般伸個懶腰,然后感嘆到,又是美好的一天;你不一樣,你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用被子蒙住腦袋,然后大罵一句,‘我靠,白天又來了’。懂了嗎?”
“懂了。”
“那好,咱們繼續聊這個‘拯救大學生陳怡’計劃。我們三個人醒后,就挨家挨戶地去敲男生寢室的門,叫上20個男生,從學校到醫院大概有2000米,每個男生背著陳怡來一個一百米沖刺,韓竹軒握住陳怡的左手,我握住她的右手,葛詠歌你就在前面打燈,然后咱們就可以順利地到醫院了。到了醫院后,男生們就回去繼續睡覺,好像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只是一場夢而已。咱們啦,就攙扶著陳怡,高聲喊著‘HELP’,等待救援。綜上所述,陳怡,假如你生病了,咱們就可以這么做。請問,作為當事人,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已經生病了,此處沒有‘假如’。我睡了。”陳怡躺在床上,咳嗽了幾聲,然后放下了蚊帳。
第二天晚上七點的時候,洪塵和另外四個人在體育館的二樓排練街舞,休息時,她往周圍一看,沒有看見陳怡,于是問了一個正在喝水的女生,女生回頭,竟然是那個小學妹李月昔,李月昔咽下礦泉水后說,陳怡下午排練的時候不舒服,有同學陪著她去醫院檢查了,現在都沒有回來。
洪塵慌了,急忙打電話給韓竹軒,電話里倒是傳來韓竹軒不緊不慢的聲音:“哦,我下午陪她去看病了,醫生說是大葉性肺炎,要住院,她現在已經在醫院了,我回來幫她拿一點衣物。”
“需不需要我們幫忙啊!幫著看一下吊瓶里的水是否輸完了。”
“不用了,我在這里看著的。陳怡說,你也要排練,千萬不要太累了,也整出個大葉性肺炎。而且她說她的媽媽好像明天下午就可以到重慶了,到時候,她的媽媽就可以照看她了。”
“那好,再見。”
“再見。”
掛了電話,洪塵就趴在欄桿上休息,從二樓往下看,發現今天打球的人特別多,就問旁邊休息的李山,李山說:“這你都不知道啊?群里發了消息的啊?”
“快說,別吊胃口。”
“校羽毛球隊要重新選人,下面都是來參加選拔的。”
“你怎么沒有去啊?”
“昨天已經篩選了一些人,很不好意思,我已經入選了。蔣木盛說,待會該我打球時,就叫我。學姐,休息夠了吧,咱們是不是應該接著練街舞了?”
“還有什么心思練街舞?我要下去了,我一定要進校隊。”洪塵話一說完,就撇下剩下的四個人,獨自沖到一樓準備室里,取出自己的羽毛球拍。她站在旁邊觀戰,覺得對手的實力確實很強,有點退縮了。這時,旁邊有個聲音響起:“喂,你不想參加嗎?”
洪塵轉頭一看,是蔣木盛,他雙手交叉,抱著一塊羽毛球拍,全身上下都彌漫著趾高氣揚的氣息。洪塵知道,這種氣息是蔣木盛理所應當擁有的。她看了一眼場上的選手,說:“校隊要選多少人啊?”
“二十人,十個男生,十個女生。”
“這么少?”
“精英總是稀缺的。比如說我。”
“我選上的比率是多少?”
“目前看來,幾乎為零。不過,作為我的徒弟,我可以開一下后門。”
“我才不要做這種事情,我要憑實力。”
“那好吧!我不攔著你。”
蔣木盛跑去同當裁判的張家明說了幾句后,張家明就示意洪塵過去,場地那邊已經站著一個小巧可愛的女生了,那個女生就是小思思。確實有點意外,或者是張家明故意所為,蔣木盛的兩個女徒弟要在這里開始第一次對決。
兩人準備好,開始比賽。小思思打球完全沒有像她本人那么可愛,每個球都試圖一招斃命,洪塵打得很是辛苦。中場休息時,口渴難耐,發現葛詠歌竟然從對面拂起球網,穿網而過,她跑過來,遞給洪塵一瓶礦泉水,說:“她腿短,你盡量打前場斜線吊球,她來不及跑到那里。”
洪塵大口地喝水,喝完后把瓶子遞給葛詠歌,問到:“你怎么來了?”
“朱哥說他要進校隊,叫我呆在旁邊給他加油。”洪塵看了看,果然朱哥站在場地外面,還友好地朝她揮揮手。
“好,請雙方交換場地,第二局開始了。”張家明在旁邊大喊著。
葛詠歌拿著瓶子,背著書包,站到了場外,認真地看著洪塵打球,還好,勉強贏了。
洪塵開心地走到葛詠歌面前說:“謝謝你的水了。哎,你不參加選拔嗎?”
“我不參加,我不想被一個組織束縛。況且,參加了也不一定會贏啊!”葛詠歌回答。
“你的態度就不正確,還沒有參加啦,你就已經想象出了結果。那些都不會發生,除非你拿起了拍子。我的拍子借給你,去打一局吧!不然,若干年后,你會后悔的。”
葛詠歌推開洪塵的拍子,苦笑著說:“我不會后悔的,你放心吧!你不可能就打一局吧,現在好好休息,等待下一個對手。”
“那好吧!”兩人默默地站在一起,影子被拉得好開。朱哥在旁邊說:“哎,該我上場了,你們倆可要為我加油啊!”
洪塵默默地看著朱哥走到場地上,她沒有想到,朱哥的對手竟然是蔣木盛。這下子,朱哥算是與校隊無緣了。她看到葛詠歌眉頭緊皺著,是不是同她一樣,也猜到了結局。
還好,朱哥用他獨特的太極式球路,讓蔣木盛吃了幾個不大不小的虧,這才讓比分沒有變得那么難看。兩人都憂心忡忡地看著朱哥,輸掉了比賽的朱哥反倒沒有表現出一絲悲傷來,他慢慢地走到葛詠歌面前說:“哎,這個輸贏乃兵家常事。讓你看笑話了。”周圍的人在熱烈地鼓掌,慶祝蔣木盛又贏得了比賽,他不好意思地跑到一邊,大口喝著礦泉水。三個人站在一排,看著起哄的人群,都沒有說什么,朱哥的拍子突然掉了,他迅速地撿起來,就告別了。走時,依舊不改那慢吞吞的速度。
“這就是競技體育的殘酷,贏家得到的是掌聲和鮮花,輸家只好提前退場。進了校隊,就要經常出去比賽,你要學會承擔這種殘酷。”葛詠歌看著朱哥的背影說到,“好像該你上場了,有人在叫你的名字。”
洪塵一聽,原來是大師兄在叫她,一場新的比賽又要開始了。
半個小時以后,洪塵拖著羽毛球拍,滿臉汗水地走到場地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自己是輸了比賽在哭啊!的確是輸了比賽,的確有人在哭。小思思的對手,一個剪著短發的女生蹲在場地外大哭,周圍的人怎么勸導都沒有用,她嘟囔著:“我努力了這么久啊……努力了這么久啊……”
是啊,努力了這么久,仍然有更加強悍的人擋在前面;努力了這么久,排名仍然進不了前三十;努力了這么久,已經不認識自己了,在為什么而努力。
洪塵和葛詠歌一起離開喧鬧的體育館,跑到馬哥哥的面館里,雖然是晚上十點多了,可是小吃街的生意仍然很紅火。這是屬于大學生的夜之城。洪塵看到有個男生在馬哥哥的面館里,端著盤子和面碗,熟練地穿梭于破爛的座椅板凳之間。
“那不是大長腿嗎?”洪塵吃驚地問葛詠歌。
“對啊!那個端盤子的男生就是大長腿。”葛詠歌回答。
“哎,你怎么沒有去參加校隊的選拔啊?”洪塵走到大長腿面前,攔住他。
“蔣木盛說了,不用選,我直接進了。”大長腿推開洪塵,去端面了。
“為什么啦?”洪塵再一次攔住大長腿。
“你不知道嗎,冰山學長走的時候,就選蔣木盛當了隊長。”
“天啦!怪不得他這么得瑟。校隊里的人不反對嗎?”
“老校隊的人早就走的走,退隊的退隊了,因為以學業為重。現在就剩下蔣木盛了,所以……”
“所以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整個校隊被他整得烏煙瘴氣,這個制度是有病的,一定要向安老師說明,撤了他的隊長職務。”
“你是不是沒有選上?”
“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的脾氣很暴躁。算了,看在你曾經給了我一個面餅當早餐的份上,我去叫他開一個后門。”
“哎呀,不好吧!”
“今天,你少有地扭捏起來。”
“是這樣的,開始因為年少輕狂不懂事,我就拒絕走后門,沒有想到對手太強大,分分鐘就把我解決了。你同蔣木盛說的時候,要強調我的悔改之心。”
“這樣啊,那還是不說了,感覺你會拉低我們校隊的整體水平。”
“還是說一下吧!畢竟沒有了我,你們會失去很多快樂的。”
“這倒也是。說了這么久,你們不是專程跑來說這件事的吧!”
“哦,不是不是,來兩碗黃豆面。”
洪塵還是被選進了校隊,盡管用的手段不是那么高明,不過她的興奮勁并沒有因此而大打折扣,反而發揮性格優勢,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了這個新的集體。其實大多都是老朋友了,有蔣木盛,大長腿,張家明,耗子,圣寶,李山,小思思,小亞亞……剩下的都是剛剛進校的大一新生。他們剛軍訓完,懷著一腔軍訓時剩下的熱血,成功地打進了校隊內部。不得不說,這一屆的新生實在是太厲害了。
因為要舉行校慶了,所以整個校隊每天晚上都在訓練,說是校慶那天,有學校的高層會來體育館看看現在大學生的運動情況和身體素質。洪塵心里想,這件事太扯了,想看身體素質,直接跑到寢室去看那些一天到晚都攤在被窩里的人就好了。跑到體育館來看,不過是麻痹一下吧!現狀實在是太殘酷了,有的寢室甚至可以三天不出門,呆在里面打游戲,吃的就叫外賣,外賣盒子在門外堆成一座小山;體測的時候,跑道上會集體出現大批大批臉色蒼白的女生,捂著肚子,一點一點地邁著小碎步,挪到終點。
洪塵經常想,如果連吃飯、睡覺、運動這些事情你都懶得親力親為,你怎么配做一個人,你怎么對得起對你不離不棄任勞任怨的身體。既然不履行義務,就別提享受健康的權利了。
話說這時候陳怡已經在醫院呆了一個星期了,下課后,韓竹軒和葛詠歌叫住洪塵,說:“咱們去看看陳怡吧!”
洪塵抬起左手,看看表,很抱歉地說:“我們校隊五點到六點半要訓練啊!我不能走啊!隊長說了,誰遲到就把誰踢出去。實在不行,你們先去吧,我訓練完后就去。”
“那好吧!”兩人與洪塵作別后,就一起離開了。
在離大學不遠的醫院里,韓竹軒把水果遞給陳怡的媽媽,然后說:“住了這么多天,你都做了哪些檢查啊?”
陳怡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聽到韓竹軒的話后,有氣無力地往上挪了挪,然后淡淡地說到:“做了一個核磁共振,花了六百塊,還有上腹部的CT,花了五百塊。”
韓竹軒小聲地說了一句:“哦。”
病房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陳怡的媽媽坐在陳怡身邊,右手拿著一把小刀,左手握著一只獼猴桃,在小心翼翼地削皮。
陳怡說到:“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在干些什么啊?”
葛詠歌抬起頭,想想說:“我在寢室看電影,韓竹軒在床上看韓劇,洪塵在體育館看球,你卻在醫院看病。”
陳怡聽后,慘白的嘴唇動了動,說:“還是健康最重要啊!”
洪塵訓練完后,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跑到準備室里,放下拍子和球,趕往醫院,結果一到,葛詠歌和韓竹軒已經走了。陳怡的媽媽熱情地招呼著,削了一個獼猴桃遞給她,她坐在床邊的一個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吃著獼猴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想了想,憋出一句:“我來看你,什么東西都沒有帶,還蹭了一個獼猴桃,真不好意思。”
“能來看望一下就很好了,不必帶什么東西。況且,你的兩個室友已經買了這么多水果,說是你們三人的一點心意。”陳怡的媽媽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大包水果。
“哦,這樣啊!”洪塵看著面色慘白的陳怡,尷尬地笑了笑,兩人再扯了幾句關于病情的推測,吐槽了新的老師的教學方式,洪塵見旁邊有個病人的家屬準備離開,也就順勢告別了。走到樓下,見馬路對面有一家花店,覺得還是應該給陳怡送一束花。
站在馬路對面,她看見一個男生抱著大大的紙箱走向馬路邊上停著的一個面包車,他將紙箱放進尾箱,然后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面包車呼嘯而去。
洪塵走進店里,只有一個穿著綠色圍裙的女子站在柜臺那里,埋著頭整理賬單。女子注意到她,抬頭說了一句:“你隨便看看,選好了,我給你包扎。”然后又低下頭了。
洪塵仔細挑選,突然看到一種白色的花,心里一驚,那花開得特別燦爛,細長的花瓣像是白色婚紗的裙擺。洪塵挑了十株,遞給老板娘,結果,老板娘竟然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說:“你挑這花干嘛?”
“送人啊!同學病了,住在醫院。”洪塵指了指馬路對面的高大建筑。
“菊花?還是白色的?你知不知道,這種花什么時候送?”
“不知道。”
“祭拜親人的時候送。”老板娘白了她一眼。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不要了。”洪塵急忙將十株菊花放回原地,準備離開。這時,老板娘叫住她:“哎,門口有一種花籃,只要十五塊,送病人挺合適的。你看一下嘛!”
“哦。”洪塵走到門外,選了一個花籃,里面有三朵金黃色的向日葵。走到店內付錢,趁老板娘找錢之際,問到:“老板娘,剛才那個面包車要開到哪里去啊?”
“開到明宇酒店。那里明天要召開婚禮,我老公過去布置場地了。”
“哦。那個年輕人又是誰啊?”
“旁邊大學的,每天下午七點到九點,在我這里做兼職。怎么,你對這個工作很感興趣?”
“對對對,我也是旁邊那個大學的,請問那個同學叫什么名字,我說不定還認識他啊!”
“易宇朋。”
“哦,我還真不認識。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