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了。景跟舜生在客廳面對面坐著。

店長套了件風衣，拿了車鑰匙出門了。說是去采購做甜點的材料。舜生主動留下來看店。蕭景很被動。

在蕭景印象里，舜生是個行事果決的女生，又很神秘，又很冷淡。所以即便他在現實生活中是個非常善于與異性聊天的人，到了舜生這兒，情況完全不一樣。因為似乎所生活的世界本就不一樣。但舜生確實長得很好看，是那種五官精致的女孩子。這樣長相的女孩子放在學校里，應該是眾人追捧的校花吧。

蕭景這樣想著，舜生一雙漆黑的眸子，正好轉過來看他，看的蕭景更緊張了。

蕭景干脆站了起來，假裝在店里隨意走走。

走了兩步，蕭景說：“你，是什么時候跟著店長斬靈的啊？”

舜生知道他在問她，便答：“三年前吧。三年前店長送了我把劍，我便開始斬靈。”

蕭景低聲“喔”了一句，又問：“那你之前呢，不上學嗎？”

舜生沉默了一刻，說：“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我父母是誰，我跟誰有聯系，什么都不記得了。”

蕭景愣了幾秒，哈哈一笑：“這個我跟你有點兒像！我也記不清我十二歲之前的事了。”

舜生似乎有了些興趣，問道：“那你父母沒有告訴你以前的事嗎？”

蕭景說：“他們說我十二歲的時候生了場大病，醒來就什么也不記得了，不過還記得家人是誰。哈哈，他們說我小時候也沒啥特別的，跟別的男孩子一樣調皮，讓人操心。”

舜生垂了眸，說：“這樣啊。”

窗外忽然起風了，路上的梧桐樹發出“嘩嘩——”的聲響。樹葉遮著，看不見天色，但似乎不太明朗。風略過店門，兩扇門“嘣嘣”作響，振動著似要打開，卻又被封印住的樣子。兩只銅鳥依然相互望著，毫無動靜。

蕭景又踱了幾步，“啊”地一聲想到件事。

他問舜生：“店長說斬靈人是有天賦的，那你豈不是是有斬靈天賦的人？”

舜生正拂了耳邊的頭發輕輕別到耳后，停頓了一會兒，她說：“嗯。練與遇到我的時候就對我說，我簡直生來就是斬靈的。”

蕭景站在前臺旁，此時露出詫異的表情，說：“他也太絕對了吧，哪有一個人活在世上就是斬靈用的。這是現代社會唉，除非你就是要進入那什么靈力的圈子。”

舜生沒說話，蕭景看了看她，又說：“難道你就是想進？哦我也不是在說店長不好，他在靈力的圈子是個成功人士，受眾人敬仰。我只是覺得你還很年輕，看起來比我還小，應該更慎重一點選擇自己的未來。”

“別說這些自以為是的話了。”舜生突然低聲道，說的蕭景心里一緊。

“我和你不一樣。”舜生用非常冰涼的眼神看著蕭景，“構造上的不一樣。”

蕭景一開始以為是男女的不一樣，轉瞬一想，頓時渾身發涼。

外面風似乎更大了，天色又更昏暗了。蕭景總覺得是不是要發生什么事了，坐在前臺后面略憂心地看著外頭。舜生也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街道，沒有繼續說話。

時間怎么過去的，蕭景也說不清。再后來，店長就回來了。

“哎呀這天，看來是又要下雨啊。”店長放下東西，看著幾乎靜止的二人，又說，“怎么了？你倆被凍住了？”

店長從他辦公室拿下來一本甜品制作說明書交給蕭景。像是自制的。又給了蕭景一小串店里的備用鑰匙，語重心長地交代了幾件事，就拍了拍蕭景的肩，說：“今天你可以先撤退了哦。“

蕭景覺得也是該回去了，清早跑出來，現在已經午后了。他便點點頭，懵懵地戴上連衣帽。

拉門的時候，他回過頭又問了句：“那位大神助手什么時候會來啊？”

店長笑了笑：“該來的時候他就會來的。”

或許就是又要起雨了，可蕭景心里還是異樣的不安。

直到蕭景回到宿舍，就像回到了現實。室友正蹲在椅子上，看著游戲直播自言自嘆。看到蕭景回來，他咧嘴一笑問道：“你干嘛去了？”

蕭景正換鞋，隨口答：“找了份兼職。”

室友立刻“哇哇”的驚嘆：“蕭景你不是吧，這地方還沒住熱，你已經開始勤工儉學啦。”

蕭景把外套掛在椅子上，也準備回歸自己的平凡大學生生活，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炸了。

啊？看店？他學校的課怎么辦？

明天周日不說，周一可來的飛快啊。他還沒問店長跟舜生什么時候會回來……

想了想，他在室友看智障的眼神中拉上外套又跑出去。

風還在吹，路上車在鳴。蕭景跑的氣喘吁吁，終于看到了那兩個字，輕緣。

他一下子推開門，發現里面坐了一個人。陌生人。

他立刻意識到那應該是客人，趕緊撫平呼吸，整理了下衣角，向里屋走去。

走到廚房，蕭景聽見店長在里面說：“正好試試吧，他竟然能坐著，意想不到。”

舜生則說：“還是我去斬了吧。我也該試試。”

他們要試什么呢？雖然門開著，蕭景還是敲了敲門。店長看到他，招手讓他趕緊進來。

“今天本想著還是準備一天，沒想到來了客人。”店長拿著他裝的那瓶青魚石粉，做著思考。

“那是靈？我還以為是人……”蕭景剛反應過來，又說，“他怎么來的？”

“應該是我裝了不少青魚石粉在這兒，引來的。”店長說。

蕭景撓撓頭，又說：“你們要試什么啊？”

“試試他能不能自己喝下青玉石粉，他能坐下，我覺得他很特別。”店長露出像看到一個有潛能的選手一樣的眼神。

“那你要試試什么啊？”蕭景看向舜生。

舜生欲言又止，沒有回答。

蕭景見她沒理，以為她還在介意剛剛的事，便轉口道：“我們在這里商量，他不會再跑出去嗎？”

店長說：“進了我店的靈，就不可能再走出去。”

蕭景聽了心中又是一陣“wow”，殊不知店長的這句話，將來變得有多悲哀。

“門口那兩只銅鳥，是我親手做的禁靈獸。說實話，還沒有哪位靈力者有做禁靈獸做的比我好的。”店長帶著笑意對蕭景說。

“用青魚石粉吧。”舜生接著說。

“嗯。”店長聳了聳肩，拿了一個小瓷杯，點了點青魚石粉進去，又不知從哪兒舀了一勺紅色的茶水，就做好了一杯“毒藥”。

“喏，蕭景你端過去。”店長把茶放在一個托盤，遞給蕭景。

這個情景怎么有點熟悉？

蕭景接過又一次重任，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舜生，滿懷忐忑走出廚房。

那個靈像蕭景見到的第一個靈一樣，很完整，很實在。是一個中年男子，穿著一身黑色略正式的衣服，頭發也有打理過，看到蕭景走近，他竟抬頭笑了一下。

蕭景愣住了。尤其是看到他臉上微笑時露出的皺紋，蕭景沒法兒想象他是一個已經死去的靈魂。

他又端著茶走回廚房，說：“我做不到。你們確定他是靈嗎？”

“我確定。”店長認真地回答他。

“那我也不去，為什么是我去？”蕭景覺得心中很堵塞。

“因為你總要做這件事的。”店長說，“青魚石粉對正常活人沒有任何作用，你大可不必擔心什么，其他的，都是假象。”

蕭景聽了，心中所想都似乎都得到了回答。但他沒有想，如果不愿意，只要放下這杯茶回家就好。他似乎覺得他的生活需要這些不同。

于是他又端了茶走出去，放在那個靈面前，說：“請喝。”

那個靈又笑了，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注視著這杯茶，注視了半分，提杯一口飲盡。

蕭景呆住了，站在原地遲遲沒有移動。

他看著那只靈身形開始閃爍起來，交替散發著青綠與青黃色，就像老式電視機上時差閃爍的閃電形光路。

閃爍了一會兒，他便消失了。這只靈就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