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落，舜生眨了眨眼睛，覺得這事兒挺出乎意料。

舞千尾一怔，后又露出了個苦澀的笑，說：“與玄師果然如傳聞中所說，一眼就能洞悉一切。您該不是剛剛閱讀了我的記憶？”

店長隱晦一笑，道：“我才不會隨隨便便就讀別人的記憶。要用我的能力，可是要付代價的。”

舞千尾笑容漸僵，低頭默默地轉了轉手上的戒指，終于坦白道：“實不相瞞，變成靈的人確實是一位斬靈人。他也是我的丈夫。”

店長挑了挑眉，繼續道：“難怪你的委托寫的那么嫻熟。所以，你請我來是斬你丈夫的靈，對吧？”

舞千尾點點頭說：“是的。”

店長問：“那他的靈在哪兒呢？”

舞千尾嘆了口氣道：“在我女兒的學校。他走了，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女兒。”

“你女兒在學校么？”店長說。

舞千尾點點頭，說：“在上興趣班。”

店長看了眼舜生，轉頭又對舞千尾道：“那現在就走吧，早去早回。”

說完站起身來。

舞千尾的丈夫叫吳思海，在半個月前剛辦完喪事。街坊領居對他們夫妻的印象都不錯，丈夫去世了，鄰友都非常痛惜。

他們還有一個可愛懂事的女兒，在讀小學五年級。

舜生對這個女兒頗為在意，悄聲的問店長：“他們的女兒，不就是斬靈人的后代嗎？他父親已經死了，這個孩子應該很重要吧。”

店長沉吟了聲，道：“確實。只要是獨生子女，她應該就是能繼承斬靈人位置的孩子。”

舜生疑惑：“為什么要是獨生子女？”

店長說：“因為斬靈體質很特殊，在后代里只會存在一個人身上。多胞胎會擇一遺傳，多生的子女會遺傳在第一個出生的人身上。也因為這樣，斬靈人家族習慣于只生一個孩子。”

舜生明白地點點頭，道：“那舞千尾一個人要照顧好這個孩子了，還真是辛苦。”

店長“嗯”了一聲，繼續思索他自己剛剛想的事。

雖說丈夫剛去世半個月，沒人規定說不能繼續做生意。但這舞千尾的態度，總讓店長感覺哪里有些違和。

店長便問道駕駛座的舞千尾：“能說說你丈夫是怎么去世的嗎？”

舞千尾正開著車，這車還是她丈夫的。她摩挲了下方向盤，回道：“其實我丈夫胃一直不太好，半年前剛做過一次手術。手術不是很有效，之后他還是會嘔血。出事前幾天，他去了城郊完成一個委托，回來之后臉色不太好。我問他怎么了，他說斬靈的時候遇到了別的靈力者阻止他……”

“阻止？”店長一愣。

舞千尾轉了個彎，繼續道：“對。他還跟那兩個人打斗了。但他們似乎靈階不低，所以敵不過，他便撤了回來。不過他還是將靈斬了。結果回來沒幾天……人就……”舞千尾的聲音漸漸有些哽咽，她便停了平復情緒。

店長目光一凌，心說這件事倒還真有幾分奇怪。他斬靈這么多年，也沒見到過有靈力者來阻止的。還是他們不敢？

不，斬靈這件事，歷史已有上千年。少部分人類都知道，哪有靈力者不知道的。

舜生忽然拍了拍店長，說：“到了。”

店長思緒一收，看向窗外。

這學校看起來不錯。坐在市中心一堆大樓之間，硬生生在各種商鋪之間擠了個大門出來。

現在似乎是學校午飯時間，外面零零落落有一些學生和家長。

店長定睛看了看，發現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站在門的一側，正專心地看著門里面。不時還看看手表，像是在等人。

舞千尾面容憂傷地指了指校門側的男人，輕嘆道：“那個人，就是我丈夫……”

店長瞇了瞇眼，打開車門下了車。

舜生和舞千尾幾乎是同時趴到車窗上，叫住店長說：“等等。”

店長揮了揮手，對他們道：“再多等也沒有意義。我就用手，很快。”

舜生也下了車，過來拉住了店長的袖子，指著校門口說：“你看。”

店長轉頭看去，校門里面走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個頭不高，梳著干凈的雙馬尾。眼神純粹，但微微皺著眉頭。

她看著等在校門口的，她的爸爸。小嘴嘟囔了一陣，眼淚就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她趕緊伸胳膊擦掉眼淚，眉頭皺的更深了。

她用稚嫩的聲音責備道：“臭爸爸……你干嘛放不下我。”

男人什么都沒有回應，依然是那樣站著。

小女孩兒的淚珠子匯成了一股股，止不住地從眼中流出來。她來不及用袖子抹著，又不想讓路人看到，干脆一直用手臂擋著眼睛，嘴里還在哽咽地說著：“為什么不注意點……為什么不注意點為什么。”“疼為什么不說出來，告訴媽媽我們去醫院看啊……”“來學校等我有什么用……我再也等不到你了……”

不遠處的舞千尾看到這一幕，早已捂著臉在車內失聲痛哭。

店長不忍地將臉轉向一邊。同時心里又覺著這小姑娘真的是很懂事，將來一定是個成器的斬靈人。

可這樣想著，這事兒也得做。

店長說：“得讓舞千尾把孩子帶走。總不能在她面前化了她爸爸的靈吧。”

舜生繼續盯著小姑娘跟她爸爸的方向，過了一會兒對店長道：“靈，就一定不能存在這世上嗎？他們的家人還在牽掛他們，靈留著還可以是個寄托。”

店長看向舜生，沒想到她竟會這么想。舜生的眼睛明亮透徹，看的店長心頭一緊。

他把目光轉向別處，道：“這種事，沒有意義。靈的存在與斬靈人就是天生的自然相克。維持了幾千年，這也是一種平衡。如果沒有生元的靈，存在也是一種合理，那這世界會怎么樣？”

“心術不善的人會把這當成一種法律界外的僥幸，殺人便會成為家常便飯，反正死了還能再見。殘忍而死的人會更多，意味著靈也會更多，邪靈也會更多。那些死去也沒有成靈的人該怎么辦，還在好好活著的人又怎么辦？”

舜生不禁低下頭去，心緒萬重。

店長干脆走到車邊，對舞千尾道：“將你女兒帶走吧，你們看著都不太好。”

舞千尾抬頭，雙眼已哭的紅腫。她局促地拔了車鑰匙，嘴里說著：“好，好……”

小姑娘看到媽媽也來了，一邊哭一邊緊張地問：“媽媽，你要來帶爸爸走了嗎？”

舞千尾從門衛室走進去把她抱了出來，邊說：“還記得媽媽跟你說，媽媽去請了一位厲害的人來把爸爸帶走嗎，就是那位叔叔。”說完她輕輕指了指店長。

店長一促，沖那正看著他的小女孩兒微微一笑。

小女孩兒摟著媽媽的胳膊，安靜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她也對店長笑了。

店長看著那純真的笑容，轉頭揉了揉太陽穴。

太久了，他已經失去了承受這種笑容的能力。

直到舞千尾將女兒帶上車，開離了這里一個街頭，店長才開口對舜生說：

“好了，別愁眉苦臉了。咱們一會兒就回家。”

話完他已揚手掀起一片結界場。

舜生看著除了他們二人同往常一樣，周圍其他一切人和物都幾乎靜止了動作。柔聲對店長道：“那我就不拿劍了。”

店長溫柔一笑，上前走到那男人身旁，手指輕輕一劃。

這個叫吳思海的斬靈人便徹底，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