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櫻到宋皇后的宮里走了一遭,身后跟著捧了禮品的太監宮女。
宋皇后久居深宮,從不過問宮中事務,帝后雖然關系并不密切,但也算是相敬如賓,每隔一段時間,皇上總會派人給皇后送些東西過去,有時候是吩咐給王繼恩,也有時候是囑咐華櫻安排。
宋皇后的年紀只比華櫻大了幾歲,但舉止做派卻都有母儀天下的風范。兩人目光交錯的片刻,華櫻只覺得她的眼中有一絲自己看不懂的幽怨哀傷,再要細看時,宋皇后已經端坐上首,半斂著眼瞼,讓人看不見她眼中的神情。
華櫻行禮拜別,一路走來,心中久久回味的,卻都是宋皇后那時的眼神。
她到底為何哀傷?
總覺得在這位年輕的皇后身上,藏著很多并不為外人知的秘密。
走在返回福寧宮的路上,遠遠地行來一道墨色身影,走近了眾人連忙跪地迎接,原來是晉王殿下到了。
趙光義穿了一身墨色袍服,錦緞上絲繡紋路清晰分明,腰束玉帶,頭上是紫金瓔珞冠,英姿勃勃。他剛自福寧宮出來,接了皇上的旨意,往城門外迎接吳越王。
華櫻與趙光義自那日宴請南唐國主之后,曾又見了幾次面,不過每次都是匆匆來去,并未深談過,這次見恐怕也不例外。
趙光義見了華櫻,于是笑道:“小郡主這是跑哪兒忙活去了?剛剛沒在福寧宮見到你,我還特意問了皇兄,他說你忙著張羅事情呢!”
“回王爺,華櫻剛剛去了皇后那里,圣上賜了些上好的柑橘,吩咐給皇后娘娘送去。”
華櫻如實回答,反正她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趙光義“嗯”了一聲,隨口問了句:“皇后娘娘可好?”
華櫻答道:“看來很好,氣色不錯。”
弟弟問候嫂子其實并無不妥,但華櫻的目光忽然落到晉王身側,見他原本舒張的五指忽然握緊,心中頓時不解。
似乎——提到皇后娘娘的時候,晉王會有些緊張。
這又是為何?
華櫻心中越發的好奇起來。
“今晚的宴會,御膳房準備的是什么酒?”
趙光義故意換了話題,這倒是他會問的問題,華櫻便答道:“是上好的竹葉青,王爺若是喝了喜歡,華櫻可以吩咐他們,留下幾壇子給王爺送去府上便是了。”
趙光義笑著點點頭,答道:“這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又跟華櫻說笑了幾句,便一路爽朗地笑著離去了。
華櫻行禮拜別,卻又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開寶九年正月初二,吳越王入京,受封天下兵馬大元帥。
華櫻立于圣上身后,著尚儀官服,眼看著吳越王自殿外踏著紅氈上殿,楊文初隨侍在旁,手中持劍,正是圣上所賜的古劍“承影”。
原本內殿不許武官持劍入內,但楊文初得圣上口諭,為護吳越王安全,可隨時持劍入殿。
吳越王至紫宸殿覲見,行三跪九叩之禮,并帶來金銀玉器、錦緞絲綢、海鮮干果等貢品不計其數。
王繼恩在殿上宣讀圣旨,加封吳越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王后及王子皆有冊封,并恩準吳越王至宮中勤政閣暫住。
冊封結束,紫宸殿的宴會已經備好,圣上便請吳越王與之同行。
楊文初抱劍站在吳越王的身后,這是他跟隨當今圣上這三年來最后一個任務。華櫻今天打扮的很漂亮,眉宇含笑,眼眸閃亮,脖頸間戴著一串明珠項鏈,小指大小的珠子顆顆圓潤,閃著瑩潤的光暈,一看就并非凡品。
此時其他賓客都已經入席等待,宋皇后來的稍遲,身穿黛綠袍服,配以金色腰帶,顯得格外雍容華貴,華櫻在迎上她目光時,立刻欠身施禮致意,宋皇后攏了袍袖,將手抬了抬,華櫻便側身親自為她引路,服侍她落座。
花蕊夫人今日打扮的艷光照人,反倒是龐賢妃一改往日的花枝招展,穿了絳色禮服,紫色挽紗,鬢發間只以幾點珠翠點綴,竟然連一支步搖都未曾帶出來。
趙匡胤與吳越王攜手到場,眾人跪拜參見,行了大禮,才相繼落座。
華櫻朝著花蕊夫人親切一笑,重又走回皇上身邊,接過王繼恩遞過來的酒壺,挽袖為皇上斟酒。
“今日天下兵馬大元帥入京,朕略備薄酒,為大元帥接風洗塵。”
趙匡胤說著朝著吳越王舉起酒杯,吳越王連忙起身,跪地拜謝,道:“臣謝皇上恩典。”
“平身平身,今日就當是家宴,不必多禮。”
趙匡胤使了個眼色,王繼恩立刻上前攙扶吳越王,眾人跟著舉杯敬酒,大家歡歡喜喜的一同飲了。
這時便正式開席,宮女們宛若行云流水般地送上各色菜肴和美酒佳釀,絲竹禮樂也跟著奏響。
晉王坐在趙匡胤下首,倒是距離吳越王更近,于是也頻頻舉杯敬酒,言談甚歡。
趙匡胤環視四下,皇后連同各位嬪妃都打扮的風姿卓越,忽然目光在龐賢妃身上一滯。
似乎是與平日里看到的很不一樣。
少了幾分奢華,卻多了幾分淡雅婉約的氣質。
“賢妃今日打扮的,倒是與平日,很不一樣。”
趙匡胤忍不住開口稱贊了一句,眾人的目光便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她身上,龐賢妃聽了很是得意,但還是表現的從容大方,起身拜謝道:“今日此宴是皇上為大元帥接風,臣妾聽聞,吳越之地自古風清雅秀,所以頗為向往,也想效仿一二。”
這番話倒是給足了吳越王的面子,趙匡胤聽了也極為受用,便笑道:“不知大元帥覺得如何?”
“娘娘本就天生麗質,如此打扮,倒是遠勝過我吳越的女子了。”
吳越王自然忙著恭維,華櫻穩穩地為皇上斟酒,低垂眉眼掩藏了笑意,心想,龐賢妃若是現在見好就收,那還能贏得皇上的好感,若是再演下去,恐怕就要自掘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