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出宮門，三重宮禁之外，便是已經從繁華歸于平靜的汴梁國都，宵禁時分將至，駕車的車夫害怕城門關了，所以趕車也極為匆忙，顛簸的厲害，華櫻也不愿說話，只是默默地窩在馬車的角落里閉目小憩，似乎是睡著了。

楊文初在馬車里也是端坐著的，華櫻安靜地待著，他也就那么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那明媚恬靜的睡顏映在視線里，仿佛怎么看也不會厭倦。

楊文初想，或許只有在這個時候，華櫻才不是華櫻，不是柴郡主，而是他一直深愛的盈兒。

這樣也好，楊文初看著看著便露出淺淺的笑容，抬手脫了外罩的披風，抖開，小心地蓋在華櫻的肩頭。

“我知道你不肯認我，并非是你所愿”，他的指尖掠過華櫻散落在肩頭的黑發，溫潤美好的觸感一如往昔，他喃喃自語，語氣卻是格外溫柔的：“有時候，有些事情，總歸是沒辦法對人解釋清楚的。”

就如同現在的他，雖然看似榮光無限，可一旦真實身份被揭曉，卻依舊無法在汴京自處。

若不是圣上寬容，這世上，又怎么會有楊文初這個人？

“我要走了，以后，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照看著你了，我知道你長大了，或許早已經不需要我的保護了。我不知道你費盡心思地進宮到底有什么目的，不過，九重宮闕，看似繁華榮寵，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不過是當今圣上的一句話而已。你既然選擇留下了，那么，以后，自己千萬小心?！?

楊文初絮絮地說著，但華櫻只是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呼吸勻稱而淺淡，似乎是真的睡熟了。

他沉默許久，最后又說了一句，“此去經年，相見無期。我會，念著你的?！?

華櫻眼角瑩光一閃，一滴眼淚應聲而落。她仍是未動，可蜷縮在衣袖里的手已經攥緊了，死死掐著手臂，竭力隱忍的感情讓她覺得心里疼痛難忍，可依舊不能對楊文初坦誠真相。

沒有退路，早就沒有了。

楊文初看著華櫻的眼淚順著臉頰低落，忍不住抬手輕輕拭去。

這又是何苦呢？

他奢求她的愛，卻不能對她說真話。

她亦如此。

“路還長著呢，睡吧?！?

楊文初拍了拍華櫻的肩膀，替她把披風掖好，自己靠在另外一邊，合眼休息起來。

華櫻眼角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的低落，她終究是忍不住睜開眼睛，轉頭去看楊文初，藍袍似水如煙，星眉劍目的男子一臉英武之氣溢于言表，她哽咽了好一會兒，最終低頭在懷中摸索了半天，終于掏出從楊文初身上取來的那塊玉來。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輕輕吟誦，“若是此生無緣，相見無期，總歸也是好的?！?

說著，將玉環系回楊文初的腰間，她的動作很輕，但確實極為緩慢的，每一下動作，仿佛都是一種無聲的祭奠。

“你欠我一份人情，楊大人”，華櫻打了個漂亮的結，收手，無聲笑道：“我的要求并不難，我想，你一定能做到的。”

她將披風小心地折起來，放在楊文初身邊，端坐，重又露出一臉燦爛笑容：“我希望你永遠忘記一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