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清醒夢
炎夏就這樣在我的悲傷痛順流而過，那泛黃的秋葉飄落下來，直接沉淀進我沒有漣漪的內心，平靜的鋪上了滿滿的一層，已經漸漸地開始腐爛著，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味道。
那天我猶豫了，最終還是拿著車鑰匙回到了家中，關掉了手機。不是我膽小，而是我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一直將我視為己出的慈父。
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我足不出戶，在家里一直睡著，就連飯也沒有好好吃，辰逸實在是不放心，只好帶著鄭怡一起在我家守了我三天。
“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吃點東西啊！”
“辰逸，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自己早就有判斷了，何必再糾結對錯呢！”
“我用夏恒駿的錢將他的兒子抓起來了，還有什么臉去見他！”
“那是他自作自受，就算不是你，韓雨澤也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既然事情已經做到這份兒上了，就把剩下的事做完吧！”
辰逸一直反對我的復仇方式，我現在的狀態，與其勸我什么都不做，還不如讓我盡情的去尋仇來得痛快。
“這樣做真的……”
“就像你一開始那樣，只想著夏天和孩子就行！”
“夏家的管家打來了好多電話找你，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在辰逸的勸說下我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去了夏氏綜合醫院，vip病房里夏恒駿正打著吊瓶，臉色看上去也差。
“你來了。”他看見我的瞬間竟然露出了微笑。
我內疚著一點點靠近他，低著頭，嗓子啞啞的，“對不起！”
“傻孩子，不怪你！劉文都和我匯報了！”
“可是我……”
“就算不是你，俊楠他多行不義必自斃！再說了，韓雨澤也不會放過他！我只是沒有想到會是他害了夏天！早知道他會做出這般禽獸不如的事情來，當初夏天給我那些證據的時候就不應該心軟的。這樣夏天估計也還活著，你也不會遭受這份痛苦！”
“我……”后面的話語卡在喉嚨出不來了，我只是低著頭哭著。
“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你也放心，這次我一定會讓俊楠接受該有的懲罰，絕不會再心軟了。”
夏恒駿和我聊了很久，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他，真相讓他痛心疾首，手心手背都是肉，比我還難受，比我還痛的人只有他了。
探完病我和辰逸在大廳被蘇俊撞了個正著，他笑盈盈的看著我。
“簡小姐，您來醫院是……？”
“你這是什么意思？”辰逸的壞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我沖著辰逸搖搖頭，然后笑著看著蘇俊平和的說道，“自然是來復查的。”
“沒什么大問題吧？”
“醫生說我恢復得很好！”
“那就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我和辰逸都知道蘇俊嘴里的事就是監視我。只是他不知道我們早就識破了韓雨澤的雕蟲小技罷了。
夏俊楠被捕之后我一直躲在家里，韓雨澤已經有些疑心了，他多次找上門來我也借故身體不舒服將他攆走。
剛上車韓雨澤就打電話過來。
“在哪兒？”
“剛從醫院復查出來！”
“有什么問題嗎？”
“醫生說沒大礙！”
“沒事就好，我們今晚老地方見。好好慶祝慶祝？”
“嗯！”
掛斷電話之后，辰逸一張憤怒臉看著我，“已經利用他抓住了夏俊楠，你還用得著附和他？”
“我還需要從他那里拿到一部分直接證據。”
“什么證據？”
“藥物交易記錄！”
“夏俊楠不是提交過了嗎？”
“已經被韓氏集團處理為虛假證據了！”
“你又想闖什么禍？”
“不久你就會知道了！”
辰逸比起自己更了解我，所以他也沒辦法再繼續和我爭論下去，那畢竟是沒有結果的爭論，就像是竹籃打水。
警方根據收到舉報證據，韓雨澤的招供，通話記錄，以及夏俊楠的自供將很快將嫌疑定了下來。在審訊室待了三天的夏俊楠似乎還沒有適應過來，動不動就朝著警察大吼大叫。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等我爸的律師團到了，我要你們好看！”
“都這么大人了，還動不動搬出父親不覺丟人嗎？”
“你們這是誣陷！你們明明是收了韓雨澤好處才會這樣！”
“請你注意你的言詞，侮辱人民公安一樣是違法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我已經落在你們手里，罪名還不是你們說了算。”
“是你的犯罪證據太多，請問你對這些指控還有什么辯解的嗎？”
“這些全都是誣陷，我沒做過！”
“你要是繼續這樣不配合的話……”
“我要找律師！”
“我們已經聯系過令尊了，他說貴方將不指派律師來。你自求多福吧！”
“你們是想屈打成招？”
“你若是愿意配合調查，我們還能酌情，既然你冥頑不靈，我們也沒什么好客氣的了！”
審訊中俊楠絲毫不配合，警方只好進入證據查實，一旦這些證據全部查實，將會以殺人罪將夏俊楠移送至檢察機關進行起訴。
秋天的山里夜風變得更加的涼爽，老人吃過飯之后在院子里整理著這些天辛辛苦采回來的曬干的草藥。半小時過去了，他終于收拾完，從廚房的鍋里盛了一碗藥上了樓。
病床上躺著的夏天起色好多了，老人把藥涼在一邊，先給他換著藥，在他拆紗布的時候夏天的眼睛動了動，只是老人沒有看見而已。
“看你這樣子，再過不久，腿傷就能恢復了。你也別再睡了，早點醒來，也好回家里報平安。你應該有家人吧？”
老人嘆息著端起了藥碗，“想來是沒有家人，不然你也舍不得睡這么久了！要是有家人，怎么會還沒有找來呢？”
他一邊自說自話，一邊準備給夏天喂藥，一抬頭竟然看見夏天的眼角流下了眼淚，老人也喜極而泣，放下藥碗握住他的手。
“孩子，你能聽見我說話？”
盡管夏天除了流眼淚，并沒有別的什么反應，老人已經開心極了，辛辛苦苦照顧這么久，終于有了好轉，至少現在能確定他是能醒過來的，只是還需要點時間而已。
落城的秋夜是我以前最喜歡的，現在他不在了，似乎我也感覺不到那份愜意了。像雨一樣消失了，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除了我那滿腹的思念。
我驅車走在路上，腦海里回想起我和再次重逢的那天晚上，因為誤綁了我而鬧出烏龍的他帶著我戲弄著心急如焚的辰逸，不知不覺的我也加快的油門，疾馳在那條我們曾經走過的公路上，風呼呼的從我的耳邊灌著，我仿佛聽見了夏天溫柔的聲音。
“你沒事吧？”
“我有事！”我回答著，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任由疾馳的風吹落它。
韓雨澤定的餐廳在江邊的那艘船上，他們家的魚味道特別好，口味種類也很多。生長在落城的我們都喜歡那里的魚，那里算下來是老店了，只是最近裝修升級之后都需要提前預約才能吃得到。我把車停在了濱江路的停車場里，在車上補了補妝之后才下車來。
我穿著一條及膝的黑色蕾絲裙，一雙細跟的高跟鞋，散著亞麻色的過肩卷發，手里拿著一個白色的手包，纖長細嫩的手被凸顯出來。我到餐廳的時候雨澤已經在包廂里等著了。我將右邊的頭發撩到了后邊，耳發夾在耳朵后面，帶著見粉絲那種官方式的微笑走進包廂。
“等很久了？”
看著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我，韓雨澤一時竟然看呆了，好幾秒之后才回過神來，“你今天好漂亮!”
“只有今天才漂亮？”
“不是，我……”他被我逗得已經語無倫次了。
“看你那點出息，不逗你了！菜點了嗎？”
“點了你愛吃的！”
“不喝一杯？”
“我早有準備！”雨澤從旁邊的座椅上拿出一瓶他珍藏多年的法國酒莊帶回來的紅酒。
“紅酒？”
“你不想喝紅酒？”
“沒有，只是感覺紅酒配今天的主食有點怪！”
“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再換就是！”
“管它呢，都是美味就行！”
“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那是當然，夏俊楠被捕了，你的罪名也洗脫了，我受的罪也還給他了，能不高興？”
“可是前幾天你還……”
“那是因為身體有點不舒服，加上新作品的壓力，現在作品定稿了，病也好了。自然要好好的慶祝慶祝。”
我辛苦的迎合著他，酒已經喝了半瓶，魚也下肚了小半，他的興致也高了起來。
“雨澤，我有點想吃濱江路13號的冰激凌！”
“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買！”
韓雨澤起身的瞬間我將他的酒杯拿過來，從我的手包里拿出一直唇膏，打開之后我將里面藏著的迷藥放進了他的酒杯。然后在把酒杯放了回去。他再次回到包廂的時候我已經在埋頭吃魚了。
“冰淇淋來了！”
我接過冰淇淋，端起酒杯笑著看著他，“我們再喝一杯！”
雨澤沒有猶豫的端起酒杯一口就喝下了。我看著拿杯混了迷藥的紅酒被他吞下肚的時候心里暗自竊喜著。
差不多十分鐘過后，雨澤搖搖晃晃的倒在桌上，我站起身將包廂的房門反鎖了，然后拿過雨澤的手機，用他的右手食指解鎖后迅速將整個手機的全部文件都復制下來傳送進我的手機。二十分鐘過去了，文件終于全部傳送完畢，我收好手機，打開房門讓服務生幫著把他扶上了車，然后讓代理司機把他送回了家里。
送走雨澤之后，我坐在濱江路的草坪上繼續喝著酒，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辰逸才趕來。他到的時候我已經喝得差不多了。
“姑奶奶，怎么喝成這樣？”
“還不是怪你，這么久你都去哪兒了？也不帶上我！”
“哎喲，您說得對，都怪我！”
辰逸以為我在耍酒瘋，怪他來晚了，聽到我后面的話，他才明白過來。
“夏天，對不起！”
“你有什么好對不起的！是他們自己要骨肉相殘，明明受牽連的是你好不好！”
辰逸從車上拿下來毯子將我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然后背著我一步一步的朝著停車場走去。
“夏天，你怎么現在才來啊？”
“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只要你回來了就行，再晚也無所謂！”
辰逸知道我是喝迷糊了將他認成了夏天，這樣的我讓他痛心著，哪怕只是短暫的一會兒，能安慰到我，讓他假裝是韓雨澤都無所謂。
“你都去哪兒了？”
“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所以才會來晚了！”
“你答應我，再也不會去那個地方了！再也不離開我了！”
“嗯，我哪兒不會去了！就陪著你！”
我靠在辰逸的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眼角卻一直流著淚，嘴里念著“不讓你走”的話。
那晚我睡得很香，夢里見到了我思念著的人：開闊的草坪上只佇立著一棟三層樓的房子，草坪上還有一顆很大樹，樹下有一個紅木秋千，一個小女孩正在樹下蕩著秋千，我的爸爸正站在女孩的背后推著女孩，女孩笑得很開心，就在不遠處的草坪上我和夏天躺在那里享受著微風，陽光。
我們背后的房子房門突然打開，媽媽戴著圍裙，手里拿著鍋鏟，沖我們喊著，“都回來吃飯了！”
這時小女孩跳下秋千，朝著我和夏天跑來，嘴里喊著“媽媽，外婆叫我們吃飯了！”
女孩直接撲倒我的懷里，夏天起身抱起她，另一只牽著我，朝著媽媽的方向走去，爸幸福笑著跟在我們身后。
那一頓飯我們一家人吃得很開心，余下的時光也過得很幸福。可是第二天我一覺醒來發現屋子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沖出房門只看見了空蕩蕩的草坪，和掛在樹下的秋千，他們都消失無蹤了。我哭喊著，尋找著，從睡夢中醒過來。
辰逸戴著圍裙站在我床邊，使勁的喊著我。
“醒醒！”
“辰逸？”
我睜開雙眼看見辰逸在身邊，我才知道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我最愛的人都已經離開我了，心里壓抑許久的情緒突然炸裂，直接撲進辰逸懷里。
“辰逸，我該怎么辦？”
剛準備進來看看情況的鄭怡看見這一幕便悄悄的退了回去，坐在沙發獨自悲傷著。
“真的好可憐！該怎么辦？”她不知不覺的流下了眼淚。
另一邊，辰逸沒有出聲，只是抱著痛哭的我，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他早就想讓我大哭一場發泄一下情緒。
“辰逸……”我顫抖著聲音叫著他的名字，緊緊的抓著他后背的衣服。
“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睛已經紅腫著，辰逸的衣服上也全是我的眼淚，鼻涕，我才停了下來。本來很愛干凈的辰逸此時應該對我萬般嫌棄才對，他卻什么也沒說的坐在我旁邊看著好不容易才停下來的我。
“我沒事了，你先去換衣服吧，臟死了！”
辰逸差點被我氣暈過去，一臉的無奈，“大小姐，這些可全都是你弄的，你還好意思嫌我臟？”
“嗯！確實臟嘛！”
辰逸看著我過河拆橋的熊樣差點沒有一拳打暈我，“算我認栽！”
情緒發泄之后，我的心里確實好受多了，盯著一個熊貓眼和辰逸他們幾個整理著韓雨澤的罪證。
“辰逸，明天先去找院長要一份醫療記錄，還有診斷證明！”我說道。
“現在就要開始韓雨澤作戰計劃？”鄭怡突然問道。
“還不到時候，等夏俊楠的審判出來之后再行動！”我回到道。
“你是擔心夏俊楠會像韓雨澤那樣脫罪？所以你才和韓雨澤保持著關系？”辰逸恍然明白過來。
“嗯。雖然夏恒駿說不會插手，但是畢竟是他的兒子，難保他最后改變注意！現在只要有足夠的錢，像韓雨澤那樣脫罪并不難！”
“歆姐，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又偉岸了不少！”鄭怡突然像我敬禮。
“你就消停消停吧！”辰逸一瓢冷水毫不留情的潑了過去。
那天，我們把我從韓雨澤那里復制來的資料中找到了不少可用的證據。上次他被捕時的那個手機只是他平時用來工作的手機，所以警方并沒有查到多少有用的東西。這次落在我手里的這個恰好是他的私人電話。我們從手機里找到了他購買藥物的轉款記錄，還有和那個博士的通話記錄。再加上我們之前掌握一些證據，我的診療記錄，也算是小有成就。
夏俊楠的那些犯罪證據很快被查實，而其中很多的直接受害人都是我，調查過程中我被傳喚是必不可少的。
既然已經去到警察局，我錄完口供之后申請了夏俊楠的會面。
在接見室里，被收監審訊的夏俊楠穿著囚服，戴著手銬被警察押著進了接見室，他看見我的瞬間臉上露出了冷漠的笑容。
“沒想到你是唯一一個來見我的人！”
“不要以為我是想見你才來見你的！只是作為受害人，我有些話必須要和你說清楚。”
“事到如今，還能說什么？”俊楠在桌子對面坐了下來。
“我知道夏天墜崖事件韓雨澤也有一份，之前那些證據雖然證明你犯了法，但是畢竟我和夏天都沒有死，你最多也就是殺人未遂，可是現在韓雨澤把這事全賴給你，想必你也清楚警方下的結論不是失蹤而是死亡，如果不想一個人背著殺人罪名，你最好在招供的時候把韓雨澤也……”
俊楠笑了起來，“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啊！我和韓雨澤都中了你的圈套！”
“你錯了！是你自己心懷不軌想要全部嫁禍給韓雨澤，才會有今天的下場，我不過是隔岸觀火罷了。現在你落敗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而已！至于怎么選擇還得看你自己！”
“我就算招供出韓雨澤，警方會信嗎？韓雨澤可是不惜偽造了通話記錄想要整死我！”
“只要你招供，我保證韓雨澤這次脫不了干系！”
俊楠半信半疑的起身離開了，回到審訊室的他腦海里回想著我的話，心里也獨自盤算著：這次我是插翅難逃，可我就算是死，我也得拉著他韓雨澤一起！這樣一來，豈不是讓簡歆撿了便宜？
他內心掙扎著，就在那天晚上，他突然夢見了校園運動會上那個遞水給他的好心學妹，睡夢中驚醒過來的他仰面嘆息著，“你變成今天的模樣都是我們造成的，我就當是還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