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晚飯大概是杜若這些年來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頓飯了吧。

那湖中的銀魚本就沒有什么腥味，再被青云切成薄薄的小片，放進胖虎平日熬魚湯的銅鼎中，煮沸用清水浸泡著。胖虎翻遍自己藏東西的乾坤袋，終于摸出一袋細細小小的粳米，據他說是葛仙翁飛升前放在他那里的，一直舍不得吃。雖然已經放了一千多年，但因乾坤袋中的時間是靜止的，粳米并沒有變質。不過，雖然如此，這粳米還是稱得上是古董了，杜若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膈應。

只是，等真正嘗到這粳米魚片粥的時候，杜若早已把膈應拋到腦后了。這粥怎么能這么好喝呢？米粒和銀魚片已經完完全全熬化，香的驚人，軟糯鮮香的口感讓杜若完全沒有辦法淡定了。這粥里還稀稀散散的放著一些綠綠的葉子，杜若抬起頭，被粥的熱氣蒸騰的臉有些微紅，她問青云：“這綠綠的葉子是什么？”

杜若現在的模樣實在有些可愛，青云的手微微一抬，而后又放下去，他差點忍不住去捏一捏她的臉，“這葉子叫百里香，調味用的香草而已，說來還是你教我認的。”

“我教你？”杜若有些驚訝，倒是沒有發現青云微小的動作。

青云輕笑，答道：“你與抱樸子學藝的那幾年，雖是混日子，但這辨識百草的功夫倒也學到了。”

胖虎聽到“抱樸子”三字的時候眼睛一亮，本來小心翼翼的舔粥，一激動被熱粥燙的呲牙咧嘴，“什，什么？姐姐，你，你還和爺爺學過藝？”

杜若給他倒了一碗冷水，道：“青云叔叔說的，我也記不得。”

青云被她這句“青云叔叔”差點噎住，說來自她成年以后便再也沒有叫過他叔叔，況且她幼年叫的是“青衣叔叔”，這“青云叔叔”怎么聽怎么都覺得有些奇怪。“我雖然比你年長一些，但相貌卻與你相仿，不必叫我叔叔。”青云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神色無比自然。只是那句“年長一些”卻怎么想怎么都覺得有些不要臉？年長一萬多歲也是年長一些么？

“青云哥哥！”胖虎猛的舔了一口涼水，問道：“你認識抱樸子嗎？”

青云聽到這句“哥哥”很是受用，忍不住微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胖虎雙眼冒光，滿臉期待。但接下來，他只是淡淡答了句：“不認識。”

“哈哈哈哈哈哈”小黑在一旁早已笑作一團，胖虎在片刻間由期望轉向失望的表情實在有些滑稽。可惜樂極生悲，下一秒他就被熱粥嗆著了，“哼哼哧哧”半天才終于從黝黑的鼻孔中嗆出一片百香草葉子。

“撲哧”，杜若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狗和貓還真是天生的冤家，就算修煉了一千年，本性也依舊未變。不過方才那句青云叔叔卻是她故意那般叫的。惡作劇般的，她就想見見他的反應。

青云掃了胖虎一眼，又環顧了一下這木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要緊的事情一般，他肅然道：“胖虎是男是女？”

杜若愣了一下，不知他為何會這般問。倒是胖虎，聽了青云的問題，有些害羞的答到：“聽聲音就知道人家是男生啊。”

青云忽一臉嚴肅，仿佛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那你晚上睡在何處？”

胖虎被青云肅然的眼神盯的心里發毛，聲音也變得訕訕的，“當然是和姐姐一起睡在床上。”

“哦”，青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端起碗細細的喝了口粥，瞬間又恢復了云淡風輕的模樣。

杜若有些不解。但也沒有插話。

青云細細的喝粥，良久才放下碗，淡淡的掃了胖虎與小黑一眼，不緊不慢道：“一會兒你們便出去睡吧，這林子不安全，你倆耳力不錯，最適合放哨。”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也是波瀾不驚。

“噗”，小黑噴了一地粥，這是什么借口？妖帝在自己的地盤上還需要放哨？哪個妖怪會這么不長眼？正欲說話，他忽然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似乎有點冷，這可真的有些稀奇。正不解的時候，旁邊的胖虎忽然打了個噴嚏。

兩個千年的妖物竟會覺得冷，可真是怪事。

青云此刻已經了然，淡淡的道：“這湖中的冰乃是因純陰之氣過境而凝結，水自古以來便是聚陰之物，你們掉進那湖中不被陰氣侵體皆是因千年道行能抵抗得住，但傷風感冒卻是免不了的。”

胖虎瞬間眼淚汪汪，他委屈巴巴的看著青云道：“那我就不要出去放哨了吧，畢竟我的修為不如黑狗哥哥。”

小黑聽了立馬反駁：“這樣說我的修為還不如青云呢，他為什么…”這句話還沒有說話，便被青云的一眼生生的看回去了。小黑跟了他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

他吃醋了。

胖虎已經見識過青云淡淡的眼神，明明就不兇狠，偏偏讓他覺得害怕。喝了口粥，他還是點了點頭：“那我便出去吧。”

小黑一口掃完碗里的粥，也接著胖虎的話道：“那我也隨你出去。”

雖然杜若早就知曉青云不是表面上那般看來如春風拂面般溫暖，但這也，這也有些太可怕了。雖然她有些想說話，但最終也只是偷偷的抬眼看了他一眼，隨即便默默的喝粥。

氣氛瞬間有些尷尬，青云掃了一眼杜若的碗，道：“吃完了為何還不放下碗？”

“啊？”杜若才反應過來自己捧著空碗放在嘴邊出了半天神，她有些害窘，答到：“我忘了。”說完輕輕的朝他笑了笑。

青云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不過，片刻后，他的眉頭便輕輕的皺了一下，這些年她大概過的很辛苦吧，瘦了不少，原本的鵝蛋臉也變得棱角分明了。

杜若臉有些燙，雖然青云只是輕輕的捏了一下她的臉，但卻止不住那種發燙的感覺。叔叔這樣對侄女，好像沒什么不對，但她就是不敢看他。而且這些年，她除了曾經和采藥村中的阿婆覆著手互相寬慰，旁人與她從未這般親密過。雖然在祭壇上她也和他親密的牽著手，但當時情況不一樣。杜若覺得自己的思維都有些混亂了，似乎腦海中的自己自言自語也不利索了。

杜若的臉紅的厲害，青云當然早就看見了。他當作沒有看到一般，道：“還似從前那般，沒有變。”

杜若覺得神智有些模糊，腦子里沒來由的響起一句話。“這大胖丫頭，嘖嘖嘖，這六界怕是找不著比你肉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