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經年，我仍記得那一日那皇帝允諾我留在太醫院時我心中的喜悅。

雖然那老頭兒先前便告誡過我，他素來不拘小節，若非什么要緊的事情，他斷然不會大費周章的跑來告訴我。可到底是年少無知，彼時他的那番話早已被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臨時起意做的一個決定便有可能影響以后漫長的人生。

后來在羅浮山的群山之中，用那禁術前，我也在想，若當時我選的是回厚樸堂同李厚樸解釋求得諒解，結局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但后悔到底是一件無用且耗費精力的事情，至少那一刻我心中是真的覺得安然，那便夠了。

那一日，待非墨畫完小像，那皇帝便派了個太監帶著他的口諭領了我去太醫院。

那院使早已認得我，對我的醫術自然也十分信服，聽聞我要入太醫院當值，他隨即便給我安排了一處小院，又帶我熟悉了太醫院的各方管事醫者，一直忙到夜里，我才拖著略微疲憊的身體回到我那小院之中。

靈澤君回狀元府前曾應我會去那厚樸堂解釋清楚，只是那李厚樸性子執拗，若不告訴他實情，他斷然不會再放李蘇木出來。

可安寧仙姑同他父女前情已了，天母那方又派了司命星君監察她的動向，便是上回找到我，應該也是費了一番手腳的。自然不能再讓她出面了。

可我孤身在人界行走，沒有一星半點的法力卻又身懷崆峒印這等重寶，身份斷然不能泄露出去，便是李厚樸父女亦不可。

眼睜睜的看著李蘇木每一世都不得善終我自然做不到，可我又如何說服李厚樸呢？

過了兩日，我已將太醫院熟悉的差不多了，該認識的人也認識了。終于有了空，又不見那狀元府來人，便琢磨著出宮一趟，好去探一探李蘇木的情況。

先前那皇帝給了我一塊令牌，有那令牌在手便能隨意出入皇宮，是以，我尋了個合適的時候，便向院使打了聲招呼，借了匹馬出了宮朝厚樸堂的方向趕過去。

中秋過后，天氣愈涼。來人界這么久，沒有法力維持，便是仙體也愈趨近于凡體，竟也會受暑熱變化的影響。

瘟疫之禍過去不久，雖說余杭城并沒有什么影響，但長街之上依舊呈現出幾分寂寥，行人不多，便是先前那些吆喝著叫賣的小販也少了許多。

拐過彎便是厚樸堂所在了。

適逢疫癥爆發，雖說北州與這邊隔了十萬八千里，瘴氣也消退了，但瘟疫可怕，人人自危，便是無用，也紛紛跑到藥店買些強身健體的藥材備著。

厚樸堂里擠滿了人，柜臺之上天冬一個一個的招呼著，忙的不可開交。

李厚樸與李蘇木父女卻不在。

我穿著太醫院醫者的服飾，一進門便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天冬亦注意到我了。

我朝他一笑。

他揚起手像是要打招呼，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容僵在臉上，手上的動作也一滯。

他轉過頭，裝作沒有看到我一般，繼續招呼案前買藥的人。

我走過去，開口問他，“天冬，李大夫和蘇木在嗎？”

他斜斜的瞥了我一眼，揚臉答道：“不在。”

我又問，“去哪里了？”

天冬這才轉過臉看向我，目光極為不善：“你還好意思問我，若不是你慫恿蘇木騙師父，師父又怎會帶走蘇木？”

“帶去哪里了？”

天冬白了我一眼，聲音有些激動，“回老家學醫去了，若不是你在中間挑撥，還讓狀元府那管家過來當說客，師父又怎么會狠心把她一個人扔在老家？”

我垂眸，“對不起，可蘇木不能跟他回去，她老家在哪里？”

天冬搖頭，下了逐客令：“你走吧，這里不歡迎你。”

看來在他那方是問不出什么消息了。

出了厚樸堂，心中裝著李蘇木的事，正出神，迎面便撞上一個人。

“碧落，你…”

我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抬眸看，“赤離君，你回來了？”

赤離君點頭，“那日我回了天界才知曉葛仙翁竟早已把藥送來了人界，待我準備回北州城的時候，又傳來瘟神重回北冥十萬山底的消息，我不在那兩日發生了什么事？”

我移開目光，“我也不知，你說葛仙翁親自送的藥，那蘇木遇到的奇怪賣藥老頭便是那葛仙翁了？”

赤離君納罕，“那日我去花藥宮，那葛仙翁對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原是知曉我要找他拿藥的，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般大費周折。”

“他說了什么？”

赤離君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倒是記不清了，只記得他說我同他原本不應有任何交集的。”

我沉吟點頭，又想起那日李蘇木說的那番話，那葛仙翁看來很是不簡單。若不是他將藥材給李蘇木，她自然不必千里迢迢地送藥，自然也不會露餡被李厚樸知道真相。

他似乎早就知道這中間的因由。

我似乎抓住了些線索，忙抬手施禮，“不過還是應該感謝赤離君，這些時日有勞，我眼下還有些事，便先走了，保重。”

說罷不等他開口，便翻身上馬，急匆匆的往南城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