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拎著行李把伊人送上樓。
趙爸住的還是老樓，沒電梯，好在三樓不算高。
一堆書外帶薄被褥跟各種零零碎碎，加起來得有七八十斤，伊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這堆東西塞進一個箱子的。從寢室出來下樓那會兒就戰戰兢兢的，生怕磕著碰著……畢竟箱子的這個狀態基本就是一碰就炸。
秦朔站在后備箱那兒看了會兒，伸手拎了拎箱子，嘆口氣：“這也就是我了。”說完，抬手把箱子扔上肩，扛著上了樓。伊人目瞪口呆。
秦朔一點要回學校開會，伊人來不及給做飯，從冰箱里找了點兒昨天做的桃花酥跟牛舌餅，裝了個小盒子，給秦朔帶上。
秦朔抱著盒子嘿嘿一笑：“到底還是媳婦兒疼我。來親一個。”
伊人低頭收拾東西，不搭理。
秦朔彎腰湊到伊人面前：“快點兒來一個，我該遲到了。”
伊人斜眼看看，心說：快遲到了還這么浪？
秦朔收到伊人的眼神，嘆了口氣：“那我要是遲到了我就說我媳婦兒在家欺負我，天天讓我干活還不準我提要求，反正以后你們也是要認識的，只要你不怕……”
伊人：“閉嘴，低頭！”
秦朔美滋滋把臉湊過去。
剛開門就看見這一幕的趙爸：“……”
趙爸這會兒才知道什么叫養了二十年的水靈靈的大白菜被豬拱了。
……雖然這頭豬比較白也比較壯，但他也是頭豬啊！
趙爸不開心了。
當著老丈人的面這都干什么吶，真是……
瞄了秦朔手里的點心盒子，更不開心了。
有了女婿就忘了爹啊……這點心做出來我還一口沒嘗吶！
秦朔很淡定，跟趙爸打了聲招呼，捏了把伊人的臉扭頭就跑。
伊人有點兒慌：“爸你怎么早回來了啊……啊呸……單位那兒都交代好了？”
趙爸斜眼看了伊人一眼，不說話。
……嫌我回來早打擾你們倆了就直接說嘛……
伊人接過趙爸手里的包，包里零零碎碎都是以前在單位用慣的。伊人低頭看了兩眼，正好，去醫院用的東西不用收拾了。趙爸在單位要值班，牙刷牙膏洗臉盆什么的都在里頭。
“中午想吃什么？”
“都行。你看著做吧。”
冰箱是伊人昨天下午跑去超市填滿的。伊人買的時候光想著病人忌口的的東西了，沒怎么買趙爸愛吃的。伊人想了想，掏出手機叫了個外賣。
“吃羊蝎子吧，等晚上入了院你就得忌口了。”
趙爸眉頭皺得更深了，嘟嘟囔囔抱怨：“就說吧，去醫院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有啥意思，活著不就圖個樂嘛……”
伊人眼一瞪，不樂意了：“存心招我是不是？”
趙爸趕忙住嘴，不再吱聲。
伊人在屋里轉著圈收拾趙爸去醫院要用的東西，一會兒就裝了一大包。
趙爸看著：“怎么收拾這么多？”
“住得舒服點兒。”
趙爸本想說就沒打算長住，但看了看自家閨女兩天都沒展開的眉頭，還是沒張嘴。
坐到了飯桌上，趙爸才想起早上的事。家里一共就倆人，伊人如今也大了，趙爸覺得這事有必要跟閨女說一聲，但就是不知道怎么開口。猶豫了半天才開口：“聽說你媽回來了？”
伊人叼著骨頭點點頭，嘬完扔一邊，開口道：“前一段安年他倆看見了，覺得像是她。清明跟秦老師去南山上墳的時候也遇見了，正走了個對面。”
趙爸正等著接著往后聽，伊人卻沒了動靜。
“然后呢？”
伊人用一種仿佛在談論一個不相識的人一樣的態度：“沒然后了啊，她好像沒認出來我，我也就沒打招呼。不過秦朔他們倆好像在工作上有交集，我沒細問。”
趙爸點點頭，心里忍不住吐槽：怎么可能沒認出來你，你這模樣跟她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好么？
又過了半晌，趙爸才又道：“你媽也不是個壞人，她不過是為了追求她真正想要的東西所以不得不放棄另一些而已。她也很舍不得你。”
伊人冷笑一聲：“舍不得還把我扔給你？追求她想要的就能把自己該負的責任推個一干二凈？不想要就別生啊，生了又不養，惡心誰吶？”
趙爸一撂筷子：“你看看，我就不敢提她，一提你就是這個狗脾氣。”
伊人哼哼了會兒：“她找你了？”
“嗯。”
“干嘛？”
“給了點兒錢。也不知道她從哪兒聽說的。”
伊人又是一聲冷笑：“她這算啥？遲到的補償？”
“那還給她？”
“還給她干嘛啊，她又不缺這點兒。留著，咱自己花。”
趙爸也是這么覺得，點了點頭。
“給了多少？”
“三十萬。”
伊人捏著骨節吸脊髓，點點頭。
“美元。”
伊人咬了舌頭。
小戶人家，這些錢已經算很多了。
“她說她也是回來才知道這事的，手頭能動的錢不多，所以叫人從國外轉的。”
伊人一聽，想起銀行的手續費跟最近的匯率，又是一陣肉疼。肉疼完又忍不住起疑：“能動的錢不多？她別再是惹上什么事回來躲風頭的吧？”
趙爸拎起筷子給了伊人腦門一下：“白眼狼啊你。”
伊人挨了一下，不再吱聲，默默算著手里的錢。
嗯……加上保險費再加上這幾年的存款……除了醫院的開銷還有學費生活費……應該夠。
倆人吃完飯，趙爸被趕去午休，伊人一個人戳在洗碗池邊盤算著以后該怎么過。
要不……考研就算了吧，萬一趙爸的情況不是很樂觀……陪著他出門轉轉吧……早點兒找到工作，他也能早點兒安心……
安心……伊人又想起秦朔。
這才剛認識幾個月啊，就拿這種事去麻煩人家……伊人皺著眉，滿心愧疚。
也不知道秦阿姨會不會介意……
想起秦阿姨，除夕那天跟秦朔一起在秦家吃飯的事，伊人還存在心坎里。有事沒事想想，覺得開心極了……只是現在想來……伊人覺得自己有點兒害怕了。
伊人兀自難過半晌。
手機響，伊人趕忙接起，順手關上廚房的門。
“醫院這邊都安排好了，東西都收拾好了沒？”
伊人應聲。
“那我這就過去。”
“不用不用，又不遠，東西也不多，我們倆截輛出租就行。”
秦朔那邊又不知道跟誰說了幾句話，回道：“行，那我在這兒等你。”
病房安排的是雙人間，空出一張床來，伊人要陪夜也有個地方睡。
趙爸身體素質一直很好，這些年都沒住過院。伊人門診住院部來回跑，秦朔在跟主治醫生談后續治療，趙爸一個人坐在床上，有點兒無所適從。
大概是中午油吃大了，趙爸有點兒不大舒服的胃。
到底是老了啊。
趙爸病房在的半個走廊都是雙人間，比著剩下半截走廊清凈許多。這種清凈倒不是不吵不鬧，伊人坐在病房外歇了會兒，看著走廊另一頭。各地方語言里無一例外都夾著怨氣怒氣，腳上穿的鞋子大都被踩扁了鞋后幫，有幾位出來倒污物的家屬，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蹭了蹭淚水。伊人坐在門外看著，竟不知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
秦朔從辦公室拐回來，就看見伊人坐在門前。秦朔沒出聲，挨著伊人坐下，把人攬到懷里。
“沒事，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