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清明，老天很配合，有事沒事落幾滴雨，借以撫慰廣大人民群眾期盼清明小長假的急切心情。伊人站在屋檐下，甩了甩傘上的水，掛在門口的窗臺上，看著站在講臺上翻看講義的秦朔和圍在講臺邊嘰嘰喳喳問東問西的女生們，覺得有那么一丟丟不爽。

秦朔已經有十幾天沒跟她一起出來了。唯一能見面的機會，還是在課堂上。

上次從秦朔家走，秦朔就已經交代過了，手里的一個公司出了點兒問題，這幾天可能會忙不過來。伊人想起他帶著愧疚的眼神，嘆了口氣。

講臺上那人的眼底微微泛起了青黑，下巴上還有沒來得及刮掉的胡茬……有點兒讓人心疼啊……

算了，本寶寶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計較了。

伊人低了頭，往筆記本上抄著這節課的大綱，有人影兜頭罩下，伊人抬頭看了看，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已經是第二周了。

“方同學有事么？”

“哈哈哈你還記得我叫什么啊！沒什么事，早上見你沒吃飯，我給你帶了點兒，不會嫌我煩吧？”

“不是……同學……你老這樣，我男朋友知道了會吃醋的啊……”

那人笑笑：“沒事，等他知道了再說。給你帶了綠豆粥跟雞蛋灌餅，趕緊吃，要不一會兒就涼了，快上課了，我先走啦。”

伊人看了看講臺上那人盯過來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小同學，不是我沒勸過你啊，是你自己不聽的啊……

“這次上課之前，先找個同學回答一下上節課留下的問題吧。”

秦朔掃了一眼舉手的同學，瞇了瞇眼，不出伊人意外地看向了教室一側：“第六排左邊靠走廊的那個男生，起來回答一下吧。”

“嗯……答案是3.64，1.9和0.67。”

“好，名字？”

“五班，方祀。”

伊人略帶憐憫地看向了方祀。方祀沖著伊人呲了呲牙，笑得開心。

方同學，我只能祝你重修別再落我男人手里了……

兩節課過得快，秦朔掐著時間：“一會兒把咱們這節課上做的習題答案，寫上姓名班級學號交給課代表，算一次考勤，計入平時成績。課代表一會兒收完作業送到我辦公室。好了，下課。”

伊人捧著一沓作業，心驚膽戰敲了敲辦公室門：“老師？”

“進來。”

推門就見秦朔沒什么表情的臉，伊人打了個激靈。

“作業放那邊，把門鎖了。”

伊人伸手把門反鎖，臉上帶了討好的笑：“老師……”

秦朔往椅子背上一靠：“叫我什么？”

伊人把作業擱一邊，瞧了瞧窗外，蹭道秦朔身旁，輕輕牽了牽秦朔的手，聲音軟了下去：“秦老師……”

秦朔眼里帶了笑，挑了挑眉，還是裝作不滿意的樣子。

伊人不由地挪開視線，羞紅了臉。

秦朔忍不住彎了嘴角：“快點兒，叫一聲我就不生氣了。”

伊人咬咬嘴唇：“老公……別生氣了嘛……”

秦朔笑了，反握回去：“早上怎么不吃飯？”

伊人抿著嘴笑，露著兩只梨渦：“吃了，室友煮了雞蛋跟粥，我吃過才出來的。”

秦朔笑笑：“那孩子是打算追你啊？”

伊人點頭：“我怎么跟他說都沒用，他非得說沒見著真人就不算我有對象……怎么還有這種人。”伊人有點兒無奈，自顧自嘟囔：“他還不知道他早就見過了吧……”

秦朔忍不住笑出聲。

“這幾天太忙沒顧上你，作為補償，清明帶你出去玩兒吧？”

伊人好奇：“去哪兒？”

“去趟郊外，踏青。順道見見我奶奶。”

墓地在郊外的一處山上，蒙著雨，山頭上還有白紗似的霧氣蒸騰著，半遮半蓋著山腰的廟。伊人很少見這樣的景色，瞪大了眼看著霧氣一點點升起化云，驚嘆不已。

秦朔撐著傘，看著伊人小孩兒一樣趴在山道的欄桿上探著身子往外看。攔也攔不住，只能默默伸手拽住伊人衛衣上的帽子省得人重心不穩掉下去。

伊人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兒興奮過了頭，于是老老實實跟在秦朔身后。秦朔看看突然安靜的伊人，以為是自己管得嚴掃了伊人的興，只好揉揉伊人腦袋安慰：“不是不讓你玩兒，是路太滑，不安全。萬一摔著呢？”

伊人怔了怔，才意識到是秦朔理解錯了：“不是，山頭上睡著這么些人吶……我怕我吵著人家……”

秦朔笑了，倒是自覺。

“我奶奶吧……沒得早，大概是我剛上小學那會兒吧……都沒什么印象了。就記得小時候奶奶還是挺疼我的。奶奶剛沒的那幾年挺難過的，老是想起來，但慢慢也就沒什么了。”

秦朔說著，看看伊人：“倒很少聽你說起家里的老人啊，都還好么？”

伊人點點頭：“都挺好的，在老家吶，有叔伯照顧著，不用我們怎么管，偶爾我爸閑了會回去看看。”

秦朔點點頭：“老人家都有什么愛好么？”

愛好？伊人想了想：“好像沒什么愛好吧……就一般的老頭老太太。我奶奶就愛收拾她的小菜園子，我爺爺嘛……大概是下棋？但也不經常下。”

秦朔略有所思：“挺好挺好。”頓了頓“下棋……我沒準還能陪爺爺來兩局呢。”

倆人左一句右一句，一會兒就晃到了墳前。

秦朔也算是個熟手，上供清墳頭。一側有樹，遮出了一片干燥，秦朔干完就搶占了樹下的那塊石頭，沖著伊人拍拍大腿示意，伊人表示拒絕。秦朔無奈，只好把人強拉到腿上坐著，美名其曰，享受生活。

伊人聞著風里的味道，抽抽鼻子，轉向秦朔：“我怎么好像聞到了飯味？這上頭還有人住？”

秦朔看著伊人小動物一樣搜尋氣味的模樣，忍俊不禁：“是剛剛看到的那座廟，他們每到清明都會給來山上掃墓的人準備伙食的。”

伊人自己一個也不知道都想了點兒什么，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居然還有這樣的活動……廟里的都是和尚？”

秦朔點點頭：“人家是真出家人，跟那些戴橡皮頭套的不一樣。他們幫著這塊山頭的公司守園子，有時候也會幫著打掃那些長年沒人看的墳頭，也算是他們的收入來源之一了吧。”

伊人點點頭，突然想到：“這個公司，是不是也是你管著呢……”

秦朔笑笑：“嗯，本來就是熟人，畢業之后就給人幫幫忙嘛……其實也挺好，反正咱倆百年之后的安身之所有了，怎么樣，還不賴吧？”

伊人覺得自己臉黑了一半，憋了半晌才道：“怎么著，你這就連我死都計劃好了啊……”

秦朔略顯得意：“那是，目光要放長遠嘛……”

……真長遠啊……

山路是石板鋪出來的，沒用幾年的樣子，石板上刻出來的防滑紋路還帶著剛鑿出來的新鮮痕跡。小石坑里聚了一汪一汪的雨水，伊人老是忍不住去踩。

秦朔拉著伊人的手笑：“小孩兒。”

伊人聽見，愣了愣，撇撇嘴，撿了個大坑，單腳蹦了進去。

秦朔停了步子，抖了抖褲子上的水珠：“回去你洗。”

伊人委屈：“……哦。”

轉過山頭，往下走的小路就只剩了一條。到了中午，都是下山的人居多，單有一個人影逆著人流往山上走，伊人看著，對著旁邊的秦朔絮絮叨叨：“你說這為什么有人……”

話說一半沒了聲音，秦朔看看伊人：“嗯？”

伊人低了頭，安靜了半晌，道：“那個人好像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