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加洛沉沉地看了慕微一會兒，終于問出了那個讓她惴惴不安了很久的問題：“你怎么會見到西澤？”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慕微在內(nèi)心默默哀嘆一聲。雖然她在最后一刻舍己為人將功補過幫蘭斯加洛避過了西澤的致命一擊，但歸根究底，這件事情還是因她而起。即便中間夾雜著很多她想不通的巧合和疑惑，也不能掩蓋她大意和輕信造成艱難局面的事實。

蘭斯加洛眼中的顏色深沉，看不出來他的情緒如何。

慕微默默地避開了他的眼睛：“我那天晚上去別的房間睡，好像不小心……動到墻上的機關(guān)了……我想試一下墻后面的隧道能不能通到外面，結(jié)果看到里面困著個人，看上去那么無害，沒想到藏得這么深……”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哪兒知道這個夢能做得這么驚心動魄啊……”

最后這句話慕微幾乎是壓在喉嚨里說出來的，不曉得蘭斯加洛聽見沒有。她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你就這樣找到了地下密室？”蘭斯加洛的聲音帶了一絲疑惑，神情有一瞬間恍惚，像是思緒飄遠了，不過下一秒就恢復(fù)了常色。

“西澤有沒有對你說什么？”

慕微努力回想著他們爭斗前的事情，躺了太久，腦袋還是隱隱作痛，“他對有人進去密室也很驚訝，他跟我說他是在當(dāng)年叛軍爭奪海皇位置的時候被當(dāng)做人質(zhì)秘密關(guān)起來的，沒人知道他還活著，我看他那么虛弱可憐也就相信他了，之后按他說的誤打誤撞就解開了封印……”

慕微苦笑一聲。現(xiàn)在想起來，西澤的話里不是沒有漏洞，只是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她想要回去陸地的急切，以及有著“自己做的是夢而已”的隨意態(tài)度，讓她不知不覺就順著他布的局走下去了，接下去的事情發(fā)展，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慕微心底突然爬上來一絲寒意：她一直告訴自己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一切匪夷所思都是夢里發(fā)生的，但是這里事情的發(fā)展越來越讓她有種“這里是一個獨立空間，夢境里的人物都有他自己的真實人生軌跡”的感覺。那自己現(xiàn)在到底在哪兒，有什么辦法能從夢里醒過來，確定自己還是生活在現(xiàn)實生活中嗎？

“西澤的告訴你的不全是假的。”蘭斯加洛的聲音把慕微從這個細思極恐的念頭里拉了出來，他的聲線略微低沉，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她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當(dāng)年我接任海皇的位置之前的確發(fā)生過權(quán)利爭斗，不過反叛者為首的，就是西澤。”蘭斯加洛淡淡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事情久遠的緣故，我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中幾乎感受不到什么感情色彩，還是說，他太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始終保持著一副完美的海皇形象。

“西澤最善于偽裝，他看上去溫和，善良，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海皇值得信賴的家人，可靠的后盾。但他自己并不喜歡，也不接受這樣的定位。”蘭斯加洛說。

慕微閉了閉眼睛，突然覺得有點累。躺在床上舒服了一些，但傷口還是隱隱作痛，那種疼痛像是漲潮的海水，有固定節(jié)奏一般一陣又一陣朝她涌來，讓人想要昏昏沉沉睡過去，這樣大概就不會痛了吧。

蘭斯加洛察覺到了她的不適，他上前幾步，傾下身子，伸手要掀開慕微身上蓋著的薄被。

“你干嗎？”慕微被他突然的舉動驚了一下，瞬間清醒了幾分。

“我看一下你的傷口。”他丟下一句話，絲毫不在意慕微的反應(yīng)，手下的動作更是不容抗拒，開始解她手臂上的紗布。修長而又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紗布間翻飛，他似乎是刻意把動作放得輕柔，慕微幾乎感覺不到額外的疼痛。

裹在紗布里的皮膚開始感覺到?jīng)鲆猓つw被血和藥物浸過，這種涼意越發(fā)明顯。其實慕微還沒有看過自己的傷勢，一直都是感覺很痛，但并不敢貿(mào)然拆開。

這次，她也是匆匆掃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很長的傷口，像是被利刃飛快地割開，干脆又深刻。她不敢多看——越看越疼。

蘭斯加洛目光沉沉，看過之后，又小心地把紗布一圈圈纏回去，末了還輕巧地系了個小蝴蝶結(jié)。他拉過薄被重新系好：“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搖那個鈴鐺，會有侍女過來。”

他指了指床頭一個貝殼做成的小物件。

慕微點點頭。

她目送蘭斯加洛走出房間，順帶關(guān)上房間門，白色的衣角消失在視線里。

——

蘭斯加洛沉默地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

在這段沉默里，他想了很多事情，但回過頭來又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最后覺得，那女孩傷得有點重，這樣下去慢慢養(yǎng)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恢復(fù)，自己對醫(yī)術(shù)并不是很擅長，或許可以去芙蕾娜的宮殿一趟，她是秋收之神，應(yīng)該收集了不少珍果靈藥，說不定有能幫上忙的。

他打定了主意，便起身前往芙蕾娜的宮殿。

——

芙蕾娜的宮殿建在一座山谷里。山谷外面是無邊無際的原野，風(fēng)吹草低，牛羊遍地，一派富饒與祥和的景象；山谷里面則是另一番盛景，草木青翠，溪流清澈，野花芬芳，鳥鳴悅耳。蘭斯加洛不由得感嘆芙蕾娜很是會挑地方。

同時一絲念頭飛快地劃過腦海，那個女孩這么渴望回到陸地，也是因為她更喜歡這樣的美景嗎？

蘭斯加洛很少造訪別的神靈的宮殿，不是必要或重要的事情，他不太愿意花精力跟他們打交道。芙蕾娜的宮殿他似乎只在很久很久之前來過一次，印象中那一次芙蕾娜舉辦了一場秋收盛宴，各式各樣的珍奇異果展覽會一樣地擺滿了整個宮殿，甜蜜濃郁的果香在空氣中經(jīng)久不散，眾神對這場盛宴贊不絕口。

他回想著，很快便到了正殿門口。高聳的石柱撐起大門，一位侍女迎上來，恭敬地俯身：

“海皇大人，芙蕾娜大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