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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州再見

第五章

驟雨過,天色鴉青。

磚壘中細(xì)火如沙,爐柄上冒著繚繚水氣,來福偎在床腳邊,耳朵豎得筆直。

“嘶……”

爐子里的水開了,楚云音順著水響懵懵懂懂地睜開眼,屋頂幾寸漏光泄下來,四壁朽木陰涼。

來福兩步躍出屋外,那頭聽見水響,慢慢走進(jìn)來一個雙目清明的老婦人,雖是身形傴僂,略見老態(tài),但從精神面容上看,也應(yīng)不過中年而已,她見楚云音醒了,驚喜地上前道:“姑娘?醒了?”

云音試了試,擠出一絲氣音道:“嗯……”

“別說話,躺著就好。”婦人轉(zhuǎn)身將磚壘上的水爐提起來,道:“我給你倒碗熱水。”

楚云音默默地喝了老婦人給她倒的一碗熱水,身上略好些了,這才轉(zhuǎn)頭打量自己周遭的光景。

這茅屋,幾片木板桌椅,壁上竹編的斗笠,竹籃,綿面兒的薄被……唔……還有……

楚云音驚得瞪大眼睛,將自己用力挪向床邊。

“姑娘,你別急。”老婦人過去扶她道。

那床里頭分明還躺著一個人,而且是個男人!

“他是我兒子。”老婦人嘆道:“家里實在沒余的床,你傷的那樣重,老婆子我又不能將你丟在那冷石頭上,只能這樣了。”

楚云音覺得自己反應(yīng)有些大了,這老婦人家徒四壁,能救她實屬不易,她怎能敗壞人家一片好意。

“不礙……事……”楚云音一字一頓道:“大娘……謝謝你……謝謝你救了……”

老婦人給她墊了墊枕頭,眼眶有些發(fā)紅,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你先躺著,我去摘些新長好的毛豆,晚上給你熬毛豆吃。”

楚云音眨了眨眼,老婦人便腿腳利索地出門去了。

這床里頭的男人……

他似乎死了一般,一動不動地躺著,枕邊散落的長發(fā)一直鋪到了她手邊,肩上露出的中衣還很新……

二哥說過,非禮勿視。云音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直愣愣地盯著屋頂,不停地眨巴眼睛。

被子窸窸窣窣地響了一陣,好像有什么東西搭在了她腿上。

不會是……他醒了吧。

楚云音焦灼地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那男人,卻發(fā)現(xiàn)人家仍然沉沉地閉著眼。正在納罕之際,一條短毛黑狗自云音的被子上越了過去,直直地?fù)湎蚰谴怖镱^的人。

“走開……”楚云音急了,若是這狗將那男人咬壞了怎么辦,這是哪里來的野狗?她喘了口氣,拿手去揮那只黑狗,趕道:“走開啊……”

黑狗閃了一下,楚云音蹙起眉頭,撐起身子撲過去,道:“連你這只狗都欺負(fù)我。”

“啊……”

那狗縱身一躍跳下了床,楚云音撲了個空,摔在被子里,五臟六腑一陣絞疼,她用手抓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扯開了里床的被子。

一陣均勻的呼吸撲到她臉上,楚云音眨了眨眼,一張安靜如玉的面容呈現(xiàn)在她眼前,胸口尚有隱隱溫?zé)幔蓓數(shù)墓獯蛟谒樕希喞置鳌?

楚云音用手背輕輕碰了碰他的臉,暖的。

“是活的啊……”

她暈頭轉(zhuǎn)向地躺回去,感嘆這邊境窮鄉(xiāng)之地老農(nóng)婦的兒子竟生的這樣好,倒像是從地主家拐來的。

來福蹲在地上,瞇起雙眼似是想了又想,最后搖著尾巴跑了出去。若是一般人見了這狗的目光,必定要嚇道,這狗都成精了。

一連休養(yǎng)幾日后,楚云音算是可以勉強下床了,她只要能動便絕不待在那床上,倒不是什么男女有別令她不愿與一個男子同床,而是那床角里的男子實在太像死人了。

“云姑娘。”老婦人挎著籃子自外頭回來,樂呵呵道:“瞧我?guī)裁椿貋砹恕!?

楚云音聞聲趕出門外,應(yīng)道:“徐大娘。”

“我那地里種的紅薯都長這么大個兒了,今晚就煮給你嘗嘗。”老婦人示意道:“你出來坐坐,透透氣。”

“哎,云音知道了。”

屋外大葉櫸木滿樹透綠,明明已是入秋時節(jié),這樹為何還是這樣綠生生的,楚云音望著高高的樹頂想道。

這數(shù)百里的青州山脈地界,只剩了徐大娘一戶人家,徐大娘也曾和她說過,若不是那亂墳崗離此處還算近,在這荒無人煙之地,也就只能任由楚云音自生自滅了。

“云姑娘。”徐大娘端了半碗粟米,見楚云音一人站在那陰涼的櫸木下,便囑咐道:“可不能站在那兒,快些回來。”

楚云音拂了拂身上的草木屑,短毛黑狗恰好從她腳邊跑過。

這畜生還挺有意思的。

“你先拿這半碗粟米墊一會兒,大娘去給廿生翻個身子。”徐大娘將碗擱好,便進(jìn)了里屋。

據(jù)徐大娘說,他這個昏迷不醒的兒子名喚徐廿生,因是廿日里生的,便得了這么個名字。

徐大娘從前當(dāng)家的給青州城的官老爺做過跑腿小廝,有了廿生后一家人又回了村里,只是這幾年天災(zāi)不斷,死的死走的走。奇怪的是,只徐大娘家的那幾塊地長勢甚好,徐大娘便一直住了下來。

她這兒子自小先天不足,一連衣食都要人照管,大夫也說了是個癡兒,徐大娘這些年一直悉心照顧,直到當(dāng)家的死了,她也老得不成樣子了。

粟米蒸著香氣,楚云音對徐大娘的好意頗為愧疚,她揀了一塊滾石坐著,逗引起那條短毛黑狗。

“來福,過來。”楚云音拈了一塊粟米,道:“三爺這兒有塊上好的肉骨頭。”

來福竟哼了一聲,自個兒趴在原地睡著。楚云音驚奇地盯著它,笑道:“你這狗,都快成精了。”

說來也怪,來福并非徐大娘自家養(yǎng)大的狗,而是自家找上們的,那時廿生還未昏迷,來福便格外親近他,廿生昏迷不醒后,來福也一直守著。

這狗莫不是來報恩的。

楚云音放下陶碗,櫸木葉被風(fēng)吹得嘩啦啦作響,卻不知大哥如何了,楚云風(fēng)又在何方?

就在她思緒萬千之時,里屋忽然傳出來一聲悶響,楚云音站起身,聽這聲響應(yīng)該是陶碗摔碎了,便喊道:“徐大娘,可要搭把手?”

平日里這個時辰,徐大娘都在給廿生翻身松筋骨,她便不進(jìn)去。

還沒等她挪步,來福已經(jīng)騰地一下沖進(jìn)了木屋,楚云音心頭一緊,出事了!

“徐大娘!”楚云音快步跑進(jìn)里屋,一股迫人心魂的氣息撲面而來,令她心生驚懼,仿佛地府鬼門大開,沖天的死寂之氣布滿整個木屋。

到底是什么?!

楚云音見徐大娘倒在床邊,已是昏迷不醒的模樣,急忙上前去拉她。卻不料她剛走沒兩步,便覺得眼前黑霧彌漫,恍如一腳落進(jìn)深淵。

是天劫中的噬滅之氣!

來福嗚咽一聲,齜起渾身的毛發(fā)就要跳上去。

電光火石之間,自楚云音身上激起一陣猩紅血氣,那血氣破開黑霧,只一瞬便消彌殆盡。

楚云音從眩暈之中醒過來,急急忙忙去扶徐大娘。

“那是什么……”

楚云音顫抖著雙手去碰徐大娘,只見她身上的皮膚自指尖開始萎縮干枯,血肉如同枯木樹皮一般一塊一塊地剝落下來。

“徐大娘你醒醒啊。”楚云音大叫道,徐大娘的手還停在她唯一的兒子身上,那觸碰到俆廿生的手指可見森森白骨。

楚云音往后拖著老婦人,驚恐道:“他是個怪物!”

他會吞噬活人的生氣!

“不……”徐大娘自那死寂之氣中醒轉(zhuǎn)過來,喃喃道:“我兒子只是有些傻,他不是怪物……”

她身上剝落的血肉開始化為黑灰,兩只手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白骨。

“徐大娘,徐大娘。”楚云音慌亂之中仍是抱著徐大娘,道:“我們走,我去外頭找人救你。”

仿佛突然得到啟發(fā)似的,楚云音用力地拖起徐大娘,背在身后,道:“我?guī)愠鋈フ掖蠓颍蠓驎饶愕摹!?

她身上冒出一身冷汗,五臟六腑一陣痙攣,卻一步步背著徐大娘往山外走。

“云姑娘。”徐大娘趴在楚云音背上,氣若游絲道:“我兒子真的不是怪物……”

“大娘當(dāng)初救你,也有私心,我只想在百年之后有人能替我照顧我兒……”

“云姑娘,答應(yīng)我,我死后,替大娘照顧他,就當(dāng)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答應(yīng)大娘啊……”

似有飛灰撲到她臉上,楚云音一跤跌在地上,這一跌卻發(fā)現(xiàn)背后的徐大娘竟是已經(jīng)完全化為了一具白骨,她最后的雙目死死地盯著楚云音,似乎極不甘心。

“好……”楚云音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只是不停地說道:“好、好……我答應(yīng)你……我都答應(yīng)你……”

那最后一點目光也化為了飛灰,自林間慘白的月光下騰起一陣黑霧。

楚云音披頭散發(fā)地坐在地上,滿目驚懼,一個大活人,還會說話的大活人,怎么會變成白骨。

沒了,就這么沒了……生生地沒了……

那個躺在床上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怪物,跑,快跑……

楚云音站起身,拼命想要從黑暗之中鉆出去。

“云姑娘,答應(yīng)我……”

徐大娘咬牙切齒的遺言回蕩在她耳邊,楚云音氣喘噓噓地停下來,徐大娘怎么辦,她這輩子從未食言,況且徐大娘對她有恩。

“好。”楚云音壓下臟腑里的絞疼,蒼白著臉自言自語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怪物。”

她一步一步挪回木屋,屋中爐火昏暗,仍未熄滅。

來福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這個凡人想做什么,來福看著楚云音,可它已經(jīng)耗盡靈力,什么也做不了了。

楚云音一步一步走到床邊,那男子還是那樣沉沉地睡著,氣息翕動。

她看著他,屋的中死寂之氣竟然開始一點點消散。

來福睜大了雙眼,凡人……這個凡人女子……

屋中騰起滔天的猩紅血氣,仿佛鮮血潑灑,怒火騰燒,染紅了了漫天月色。

楚云音兩眼一黑,一頭栽倒,來福亦是同時暈厥,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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