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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等待戈多(下)

  • 西關往事
  • 王阿斗兒
  • 2133字
  • 2018-01-25 23:57:08

戴著鴨舌帽的老司機風馳電掣地將公交車剎在了站牌旁,車內幾乎所有人的身體都往前傾斜了一下。

要是事務所的古怪的博士在的話,他一定滔滔不絕地向我闡述他是如何根據身體的傾斜程度,從而算出腳底板與公交車之間的摩擦力的。

老司機吹了一聲口哨,車外的人便蜂擁而至。

第一個上來的人是一個造型奇特的中年人,他留著莫西干的發型,左手紋著二戰經典的納粹紋身,頭發染上了五顏六色的色彩活像是一個行走的雞毛撣子,脖子上系著一條十斤左右的大金鏈子,白天能出門自己戴,晚上能摘下來拴狗。

這么標新立異的打扮,我猜他要么是死亡金屬樂隊的主唱,要么是在快手上喊著“雙擊666”的老鐵。

中年人操著一口濃重的東北口音,左手拎著一瓶半瓶的青島啤酒,溫暖潮濕的啤酒可能就是他的代表性飲料,也是他有啤酒肚的原因。

雖然他用納粹紋身向其他人證明自己是個硬漢,但實際上性格堅強的人是不會飲酒抽煙的,酒精與煙草總會讓人神志不清,讓人變得軟弱。

上個月我坐在臺階上思考人生時,一個晃悠悠的醉漢摔倒在我面前,死前還對我微笑了一下,露出了一臉的滿足與平靜。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臺階,而他卻偏偏摔在了我這里,上帝可能在冥冥之中暗示著我什么,但上帝沒有給我一個飽含哲理的大腦,所以其原因我不得而知。

第二個上來的人是一個抱著嬰兒的婦女,嬰兒像一臺永動機一樣一直哭哭啼啼,直到婦女把奶頭塞進他嘴里。

這個世界上最令我擔心不是中東恐怖分子與地球溫室效應之類的,而是我身邊的熊孩子們。

就拿我的外甥女來說,她的安靜程度跟她的膀胱控制力一樣有限,每次我姐強迫我抱她的時候,我都會做好換新外套的心理準備。

女人都是讓人頭疼的動物,即使她們正處于幼年狀態,當然沒有任何性別歧視的意味,你們都知道在當今美國潛移默化的主流價值觀下,對女人不能說F開頭的字母,對黑人不能說N開頭的字母。

不經意間吐露出的歧視黑人或者歧視女性的語氣都是人人喊打的重罪,其粗魯程度不下于被邀請登上奧斯匹林圣山上和宙斯同桌一塊吃黃燜雞米飯,然后你突然把蛋糕派拍在宙斯的臉上。

在非洲部落,歧視黑人更是重罪,你的頭會被砍下來然后插在稻草人上示眾。

最后上來的是一對夫婦,長發的女方嚷嚷著要一份大份的糖醋小排和醬爆大蒜,而禿頭的男方堅持要把醬爆大蒜換成爆炒大蔥,一時間爭執不下。

事情以男方的話“你想吃是一回事,但你能不能吃又是一回事”為告終。

而女方的內心狀態多半就跟在核彈爆炸點附近的居民一樣,心情忐忑不安。

他想長發的她吃大蔥,她想禿頭的他有頭發,而我想今晚他倆的想法都不會夢想成真。

性格太過強硬的男人都有家庭暴力的內在基因,我覺得長發的大蒜妹跟他不會有好結果的,或許她能忍好幾個月,或許是好幾個年,如果她兒時受虐過,則能忍更久。

或許有天她會憋到內傷,然后忍不住爆發了。那是個月黑風高夜,她手里提著刀走向了他,手起刀落下……

公交車又慢悠悠地到了一站,拿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練習冊的高中生滿懷郁悶地下車了,可能做題做得并不順利,或者是他媽媽給他的零花錢并不多。

很多人都以為中學有多美好,但我內心其實是超討厭中學的,或許有人在學校里過得很開心,前提是你長得漂亮或者是家里有錢。

我當年覺得自己超沒存在感的,我猜你們很多人也是這種想法,可能在學校里格格不入,可能是學校里個子最矮、最胖的,其實這些根本無所謂。

那些你獨自一人度過的時間用來練習書法、畫畫,這些時間讓自己變得更有趣、更有才華,等到有天別人終于注意到你時,他們會發現一個比他們想象中更酷的人。

公交車靜靜地馳行著,車上的人也靜靜地坐著,氣氛安靜地可怕,沒有人問候,沒有人交流。

不知道什么時候人際關系變得這么冷漠的,至少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工農階級還是很樂意在一塊坐一坐的。

現在交友軟件也很多,我微信上有250多個好友,除去240多個問東問西的客戶之外,還剩了好幾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朋友呢。

城市里的套路太多,而我只是個在城市里被燈紅酒綠所迷惑的單純的鄉下小伙。

想到這里,我腦子一熱地猛然從行駛的公交車上跳了下去,由于物理加速度的存在,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一邊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放聲大笑,車上的驚魂未定的人紛紛破口大罵我是個瘋子。

有的人從來不發瘋,他們過的日子得有多無聊,他們就像以前的我一樣,夢想有一天能美夢成真,但事實上夢想可能永遠都不會成真。

有一天你突然從床上驚醒,哆哆嗦嗦地從窗外往下看,這個城市有幾十萬的人口,人和人之間卻互相不認識,沒有屬于你的慶功宴,沒有人和你握手。

然后突然有一天,你猛然地發現鏡子里你已經五十多歲了,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已離你而去,然后你坐在沙發上被電腦、電視、酒精催眠,日復一日,直到有一天再也醒不來……

平常人每天辛苦工作五十年,突然被領導告知要退休,兒女可能不孝然后不得不被送進養老院,最后在病痛纏身前沒有尊嚴地死去,那不算瘋狂嗎?

我燒掉了所有的照片,我不喜歡回憶別人,也不喜歡被別人回憶。

我們可以回到曾經告別的土地上,但是卻永遠無法回到那些我們曾經活過的那些日子里,無法回到那些我們曾經愛過的人的身邊。

我們是被歷史推著向前走的身不由己的遺忘者,我們遺忘著歷史,也終將被歷史遺忘。

或許我有一天會像詩人海子那樣自己結束了自己,他在上個世紀臥軌自殺了。

站在二十一世紀浮躁的門口,海子揮了揮手說:“你們進去吧,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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