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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四

  • 西關(guān)往事
  • 王阿斗兒
  • 3188字
  • 2017-09-23 00:22:41

當我從煙氣繚繞的網(wǎng)吧出來的時候,用余光瞥了眼神呆滯的女收銀一眼。根據(jù)我紳士般的長時間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她在吧臺可以一動不動地從公雞打鳴的早上一直坐到母雞都睡了的凌晨。

一路恍恍惚惚,走路走出了模特范兒的我回到了我所熟悉的西關(guān)小區(qū),但熟悉和好是兩碼事。

小區(qū)里的同齡人差不多都跟我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表面兄弟,他們對我的性格癖好堪稱是了如指掌,甚至連我放屁的姿勢都銘記于心。

西關(guān)巷中的矮小民房鱗次櫛比,300多米的胡同里擁擠著百戶左右的人家,住戶們那布滿青苔的院墻上寫滿了蒼勁有力的讓人喜聞樂見的“拆”字。

大街小巷的拆除,致使越來越多的地地道道的西關(guān)人陸續(xù)地搬離這里,一貧如洗的人們從這個窩轉(zhuǎn)移到別的窮窩,其他小區(qū)的人譏諷我們是“西關(guān)難民”。

提到人有所依、居有定所的房子,不得不說西關(guān)的房價真的是高得離譜了,一百萬只能買半個不像樣的廁所。

按照現(xiàn)在西關(guān)的工資水準,年輕人在工作400年就可以買到蝸居的房子了。聽上去讓人很是鼓足了奮斗精神,并且可以上演現(xiàn)實版的《驚情四百年》。

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鮮血和骯臟的東西。房地產(chǎn)商就是資本的人格化,他們就像吸血蛀蟲一樣,貪婪地吸收著城市的營養(yǎng),然后讓幾代人都成了背負房貸的奴仆。

走著走著,我來到了西關(guān)小區(qū)門口的入口處,那里自古以來就有兩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店鋪。

左邊的那家是孫二娘開的“不好吃也要錢”的早餐店。

孫二娘的做飯手藝十分精湛,她店里的早點也是多得令人眼花繚亂,主要產(chǎn)品有:大餅夾母豬肉、大餅夾公豬肉、大餅夾乳豬肉……

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一個道行高深的道長來這里買早飯,他吃東西時口中振振有詞,大有做場法事的架勢。

吃飽喝足之后,還未付賬的仙風(fēng)俠骨的道長就匆匆拂袖而去,深藏功與名。

右邊那家店鋪是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與大火洗禮的小賣部,小賣部的主人就像是《老人與海》里的主人公一樣,外表顯得消瘦而憔悴,額頭上帶有“王”字形的皺紋,臉上的褐斑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腳底板。

這老頭是個喜怒不言于色的人,我猜測他即便中了500萬或是突然被告知得了即將入土為安的不治之癥,他的表情都依然能夠繼續(xù)波瀾不驚下去。

哪怕是我掏出AK槍來一梭子朝他打完,再淡定地吹了一下冒煙的槍口,然后說句“對不起,我是臥底”。我想在老頭翹辮子之前,他1分鐘內(nèi)的心跳次數(shù)也不會超過80次。

進入了西關(guān)社區(qū)之內(nèi),眼尖伶俐的我一眼定乾坤地瞅見了我所居住的20號居民樓。

在這幢搖搖欲坍塌的居民樓里,一樓的房間被退休的老頭老太們大張旗鼓地改造成了麻將館。

小區(qū)里一伙三五成群的人自發(fā)地組成了麻將黨,他們麻將牌的碰撞聲和“糊了”以及“碰”的聲音簡直穿墻入耳。

在寂靜的深夜,我甚至可以聽到麻將黨們代謝二氧化碳和排出“尾氣”的聲音,不過好在只能聽到聲音,而聞不到臭味。這也算是點微不足道的安慰之處了。

當麻將黨們于凌晨2點半散去時,我要抓緊時間瞇一會了,因為3個小時后老人晨練隊就要隆重出場了,他們揮舞棍棒的“喝”、“嘿”聲更是聲聲入耳。

老人晨練隊的隊長練有一手獨門的絕活——藏鏢。老隊長將小李飛刀般的飛鏢藏在身上,在與人角斗時突然發(fā)鏢,瞬間可斃敵于百步之外。

縱使這老隊長全身沒有穿半件衣服,鏢無處可藏的時候,他也能神乎其技地從屁股后面拔出一發(fā)帶血的鏢來,“唰”地一下扔過去。

因為老隊長的鏢法實在駭人聽聞、嘆為觀止,令人防不勝防,導(dǎo)致左鄰四舍沒有人敢與他比武切磋。

說完一樓講二樓,二樓的住戶是今天新搬來的講著一口怪異口音的情侶。

在我上樓準備登家門而入時候,路過的我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他們正在往房間里搬鍋碗瓢盆以及茶米油鹽姜醋茶。

當我華麗轉(zhuǎn)身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個含有幾百萬人口的城市已經(jīng)冷漠到連鄰居之間都不認識了,我對樓下的鄰居是不是變態(tài)狂或者有沒有去泰國做過什么讓人難以啟齒的轉(zhuǎn)變性別的手術(shù)都一無所知。

為了構(gòu)建和諧小區(qū),我又轉(zhuǎn)身過去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走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我住樓上我姓王,哥哥嫂子以后有困難我?guī)兔Α!?

然而后續(xù)日子的結(jié)果表明,他們并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摹?

事后我琢磨了半天問題究竟出現(xiàn)在哪里,結(jié)論是“老王”這個名詞出賣了我的本性。

可見事實勝于雄辯:無論是隔壁老王還是樓上老王,都不太受街坊鄰居們的歡迎。

氣喘吁吁地爬完三層的樓梯,就到了我那溫暖而不溫馨的小窩。

我心情平穩(wěn)地擰開了82年制造的不能防盜的防盜門,正在埋頭洗褲衩的小矮子一下子就進入了我的視線。

因為這個家伙的身高海拔從小學(xué)四年級以后就停止不變了,所以當初靈機一動的我主動給他起了個“小四”的綽號。

我覺得小四是新時代的新青年,標新立異而又雞立鶴群,他大抵是那種喜歡聽最嗨的歌、開最快的車、睡最好棺材的人。

小四自認為他是個風(fēng)流倜儻、干勁十足的男人,用他自己的話就是“歡樂無極限的千人迷男爵”。

如果他不是臉上有道驚心動魄的疤痕,影響了他玉樹臨風(fēng)賽潘安的精致面容,我想他會把自己“千人迷”的標簽更改為“萬人迷”。

我一臉笑嘻嘻地說:“哇,你終于把你那堆聞起來像漫威綠巨人的褲衩洗了?你要的重振雄風(fēng)的藥我買回來了,賣藥的阿姨說療效很不錯,我順便還買了兩瓶紅牛給你助威。”

“我女友雪兒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為什么你買個藥從下午買到了凌晨?”正在埋頭洗褲衩的小四頭也不抬起來地質(zhì)問我。

“我扶步履蹣跚的老太太過馬路耽誤了些時間。”

“得了吧,你說你去印度洋上打擊日漸猖獗的索馬里海盜,或者是用相對論制造出了危機巨大的原子炸彈,都比你這信手拈來的借口可信的多。”

“雪兒為什么走了?”我嬉皮笑臉著。

“她明天不得不早起,要趕鴨子上架地跟大塊頭的健身教練一塊健身。”小四瞥了我一眼。

“哦,了然。順便問一句,雪兒的教練是男還是女?”

“問這個干嘛。這個世界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當然還有幾個為數(shù)不多的天生的雌雄同體的人。”

“小四你一點都不擔(dān)心嗎,男健身教練普遍都是肌肉膨脹的好身材。對于女人來講,他們簡直就像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那樣讓人難以抵抗。”

小四雖然嘴上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不擔(dān)心,但是第二天一早就把我塞進了他的奧迪車,他嚷嚷著要去健身房里仔細地揣摩分析一下雪兒的健身教練。

現(xiàn)在繪聲繪色地講一個故事:在非洲有個原始部落,當一個人向其他人炫耀他的財富時,其他的人會宰了他,然后敲打用他的皮做成的鼓,以驅(qū)逐他那邪惡的靈魂。

每當小四向沒車的我炫耀他的奧迪車如何如何,我都會一五一十地給他講述上面古老的非洲部落故事。

清晨的冷風(fēng)將我殘留的睡意吹得一干二凈。

“你能不能開慢點并把車窗關(guān)上,這又不是龜兔賽跑的比賽,有什么必要把車速開到F1賽車的級別?”捂緊印著蠟筆小新睡衣的我向小四嚷道。

小四顯然把減速這事當成了耳旁風(fēng),反而是加大馬力地踩緊了油門,強大的加速慣性使我?guī)缀蹊偳哆M了后座里。

他抬高了鴨子般的嗓門大聲回道:“別擔(dān)心,我爸爸的哥哥的朋友的小舅子在交通局有人,出了事他會搞定的。”

“起死回生絕不在他搞定的范圍內(nèi)!老漁夫都能陰溝里翻船,更別說你這個矮到腳都快踩不到剎車的家伙了。我可不想翻車直接翻進了棺材,我的小說還沒寫完吶!”

“老王,你那業(yè)余加工出來的小說有廁所讀物的水平都算抬舉你了,根本不會有大腹便便的人在大便時對著你的小說放聲大笑。從前我們老家就有一人,一天到晚的想成為作家,最后你猜怎么著,失望的他得了失心瘋……”

嘲諷完畢后,小四漫不經(jīng)心地打開車載收音機,男足輸給敘利亞球隊的悲劇新聞從里頭傳了出來。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敘利亞竟然還處于戰(zhàn)火紛飛、經(jīng)濟崩潰的狀態(tài),男足已經(jīng)淪落到連這都踢不過的局面了,嗚呼痛哉!

其實我有一條祖?zhèn)髅钣嫞凶氵M入世界杯只需要驚天地泣鬼神的五步操作:第一,通過運作,讓足聯(lián)分配南極洲名額;第二,男足被分到南極洲賽區(qū);第三,男足和企鵝爭奪出線權(quán);第四,客場逼平企鵝;第五,主場安排在三亞,熱死企鵝后直接出線。

綜上所述,似乎男足在世界杯上出線唯一的難點就是在第四步。

朝陽的晨曦之光將籠罩著整個城市的夜幕撕得粉碎,此時我們的奧迪車正在高樓大廈之間穿梭,向著健身房方向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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