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其華急需人解惑,問道:“缺的那幾處,我可是一點點試的。怎么會錯?”
“你怎么試的,我也想知道。”黃藥師不答反問。
柳其華難得心虛,支支吾吾著。
“呃,就是用針。你應該知道我醫(yī)術了得,對人體經絡十分了解。所以,看哪個穴位氣感強,就……”她話沒說完,就低下頭不再繼續(xù)。
黃藥師“哦”了聲,看她服軟,到底不忍苛責她,耐心解釋道:“內力強自然是好事,但人體經脈有如世間之山川,有起必有伏,不可一味圖強。要順其自然,隨勢而定。逆勢而為,會導致潰堤決壩,經脈盡毀。這樣很危險的,知道嗎?”
柳其華點頭后,半晌無言。
黃藥師有心打破沉默,不想她繼續(xù)尷尬,說道:“上次教你的掌法,還記得多少?”
柳其華抬頭,撇撇嘴,嗔道:“什么叫記得多少,根本就沒幾招,想忘都難。”
這是怪他教的少嘍?黃藥師忍住笑,正色道:“我不信,你出掌看看。記住,只比劃招式,不許用內力。”
“啰嗦什么?”
柳其華上步揮掌,用的全是自創(chuàng)的招式,打算攻其不備,占得先機。
黃藥師哪會被她打中,拆了幾招后,大方贊了句。
“這是在哪學的,不錯。”
“你猜。”
黃藥師看她得意洋洋,恨不得用手指向自己的樣子。吁了口氣,故意說道:“沒想到,你我二人心有靈犀到這個地步。前幾天我胡亂想的幾招,今天不用教,你就學會了。”
兩人互望一眼,俱是失笑。
柳其華不確定地問道:“是真的好嗎?”
黃藥師先是點頭,后又補充道:“好是好,但有幾招需要稍微修改一下。”
柳其華是從書畫技巧中偶得靈感,才創(chuàng)出這些新招。施展的時候,自然俊逸揮灑,但實用性到底差了點火候。
黃藥師武學自成一派,功力老到,這些當然瞞不過他的眼睛。他拉過柳其華的手,將修改的幾招重新演練一次。果然,威力大增。
柳其華扁了扁嘴,嘴上沒說但心里在武學方面對他十分服了氣,態(tài)度因此順和不少。
兩人教學相長,各有所得。
這是黃藥師自絳帳授徒以來教得最愉快的一次。他恨不得將桃花島所有絕學,悉數傳給她。
得了名師的指點,柳其華在武功上的進境,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飛速增長。內傷漸漸也好了大半,只是不到月底,黃藥師禁止她動用真氣。
這一日,兩人回到了嘉興。黃藥師備了香燭果品,去柳氏夫婦墳前祭拜。
柳其華在為爹娘建墳的時候,一滴眼淚都沒流。現在黃藥師陪在身邊,她反而控制不住情緒。盡管歷經千辛萬苦報了血海深仇,她終歸和家人陰陽永隔,此生不復再見!
黃藥師并不相勸。知道她平日面上不顯,其實心中就此郁結已久,現在發(fā)泄出來反而是好事。
柳其華大哭一場,心里輕松了許多。回去的路上,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拉著黃藥師的手,不厭其煩地介紹嘉興的風光和美食。
黃藥師來過嘉興數回,這里人文風物自然知之甚詳。只不過不如她敘述的這般文采斐然,言辭生動。
聽她聲音和悅清脆,偶有嬌語。明眸脈脈,秋水生波,兩人眼神互動間,心里多了些無法對外人道的蜜意與柔情。
“咦,前面那不是煙雨樓?這個時節(jié),櫻桃已經熟了,它家應該做酥酪了吧。”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提煙雨樓,黃藥師想到上次被拒之門外,暗自生惱。轉念又想,不是那伙計順手一指,他也不會去了福滿樓,見到身邊這個命里的小魔星。
黃藥師余氣猶在,抱怨著:“遇見你那天,煙雨樓的門我都沒進去,說是客滿。”
柳其華“撲嗤”一笑。
“阿固,你信不信,換成我,就算客滿,它家也得給我弄個雅座出來。”
黃藥師“哼”了聲,不愿作答。
“要不這樣,你再去試試。它家位置好,今天不出意外還會客滿。到時候,我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個人魅力。”
黃藥師斜了她一眼。
“哼,輕狂。”
柳其華回斜一眼,掏出折扇在掌中敲了敲。
“少年~這叫自信。要不咱倆打個賭,怎么樣?”
黃藥師把折扇搶過來,揣進自己懷里,問道:“賭什么?”
論動手能力,柳其華自不如他,只好踢了他一腳。
“那是我的扇子!快還我!”
黃藥師理直氣壯。
“給完我,你還想賴帳不成?”
“是你不要的。”說完,柳其華甚感委屈,紅了眼圈。
有些事固然能解釋清楚,但有些傷害還會留有痕跡。時間不到,記憶仍新,心痛如昨。
“怎么可能不要。唉,當時我以為……”
黃藥師牽過她的手,不知道繼續(xù)說什么。
當時他以為對方變心,負氣而去,留下她獨自一人。想到她一個弱女子為了驅蠱,逆運有問題的“北冥神功”的時候,他心里就十分自責。
若是他在,這一切哪會發(fā)生?
當時種種,不必她說,他也猜得出來。像她那么驕傲的人,陷于絕望時,能使用的手段,他不敢去想。
給她治傷時,她胳臂上有幾處大大小小的圓形痕跡。顯見是針和釵之類的東西刺的,沒有一定深度不會留痕。縱使他有靈藥,袪得了傷疤,卻除不掉心痕。
尤其是她看見腕間的紅點時,氣息總是不由自主地紊亂。他明白那代表什么,對她又意味著什么。那種屈辱感,他無法身受,卻可以感同。
“你以為什么?我在你心里那么不可信嗎?”
柳其華抬眼問他。
黃藥師不答,喟然而嘆。
柳其華沒得到答案,咬著下唇,生悶氣。腕間那處紅色看著刺目之極,她忍不住回想著妙顏點上時的情形。
“灼灼,今后日子還長著,別再多想了。”
黃藥師忙抓著她手腕,擋住了她的視線,輸了點真氣給她。
柳其華低頭,不做反應。
“還打不打賭了?煙雨樓馬上就到。剛才說得那么起勁,現在是不是怕了?”
黃藥師無法,只好用言語激她。
柳其華撩了下眼皮,看了看他,怏怏道:“怕什么?輸的人肯定不是我。就怕你到時候兌不了現。”
“你說。”
“誰輸了,誰就給對方做一輩子飯,不能反悔。嘿嘿。”
此時“程朱理學”盛行,女子在家庭中屬于依附地位,一切皆由男子作主。至于操持家務之類的,是女子份內之事。所以,柳其華才會把它當做賭注。
“好,一言為定。不過,你要輸了,給我做一頓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