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島的景色剛換季不久,柳其華卻摸著自己的腹部,罵著馬上要出世,偏偏又故作矜持的孩子。
“你個小渾蛋,要生就生,干么不痛快點,偏要折磨你老娘?看來也不是個好東西,肯定隨了你爹的性子!”
柳其華即將臨盆,黃藥師一直隨侍在側,頓時好氣又好笑,卻不敢發作。他聽妻子的聲音,中氣十足,但又顫抖得厲害,不禁有些緊張。
柳其華之前對這種分娩之痛,都是文字上的了解。如今親身體驗,簡直讓她恨不得立時死去。
一波波的痛連綿不絕,柳其華牙都快咬碎了,這孩子就是遲遲不出來。她盡量配合呼吸用力,哆嗦著調整身姿,讓生產過程順利一些。
黃藥師幫不上什么忙,急著原地打轉。直到日影漸西,終聽到“哇哇”幾聲嬰兒的啼哭之聲。
黃藥師大喜過望,見妻子雖然面無血色,但呼吸平穩,連忙剪了孩子的臍帶,洗凈包好放在柳其華身側。
“男孩?女孩?”柳其華剛分娩完,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她用余光僅能看見裹好的一個小包,根本看不到孩子的樣子和性別。
黃藥師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只想著快點照顧妻子,直接包了個嚴實,根本忘了看關鍵的細節。
柳其華氣道:“你是不是傻。”
黃藥師橫眼以對,掏出幾個藥丸塞到她嘴里,掀開布包看了眼,趴到她臉前笑道:“灼灼,你要不要猜一猜?到底是男是女?”
柳其華很想揍死這個渾蛋,可惜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受情緒影響,她頓覺身下惡露不斷。
黃藥師看妻子面色很差,不敢再玩笑,將孩子湊到柳其華面前,說道:“灼灼,你看,是個男孩。等你精神好些,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提到起名字,柳其華精神立刻好了許多,想到后來干脆笑出聲來。
黃藥師搖頭苦笑,知道她必定又在亂想。他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孩子,心道:你娘肯定又要拿你取樂了。
果不其然,柳其華笑道:“叫黃金怎么樣,很保值,是硬通貨。要不叫黃魚?有營養又美味……”
黃藥師默默放下兒子,小心地關好房門,去準備有利于妻子產后恢復身體的一些事宜。
直至夕照縈空,柳其華仍在孜孜不倦地為兒子取名,黃藥師聽到最后都快開始懷疑人生了,終于柳其華住了聲,很快陷入了昏睡之中。
黃藥師戳了戳她半點血色皆無的小臉,半是心疼,半是好笑地說道:“幸好咱們沒住在祖宅,聽到的人是我呀。要是我們黃家的祖宗在,不得讓你給氣活過來?連黃鱔都想得出來,你說你荒唐不荒唐?算了,名字還是我取吧。”
黃藥師見柳其華皺著眉頭,一臉不舒服的樣子,幫妻子換了衣物和干凈的床褥后,來了靈感。
“女子十月懷胎,有如花開結果。果之美者,沙棠之實。咱家大郎就叫黃棠吧。”
柳其華在昏睡中發表不了意見,醒了知道此事之后,用白眼招呼了黃棠小朋友的爹數天。
等黃棠小朋友滿月之后,柳其華終于可以把自己洗刷干凈,帶著孩子回嘉興祭告爹娘,順便探望戚阿公。
戚阿公早將柳其華看做自家孫女,見她有了后代,異常歡喜。執意為黃棠小朋友在醉仙樓內辦滿月宴,招呼些舊鄰故友來參加。
昔日的“十絕公子”,如今初為人母,嘉興的人有哪個不想來看看。醉仙樓登時客滿,致歉的伙計已經排到外街上了。
聞名前來醉仙樓的客人,未免失望,紛紛而返。
有個仆役打扮的漢子,回身告罪道:“莊主,咱們繞道走吧。醉仙樓今天客滿,整條街都是賀喜的人。”
莊主不以為意,溫和說道:“也好,那就換條路吧。”
仆役見莊主不怪罪,心中反而過意不去,解釋道:“都怪那個“十絕公子”,非要在今天為孩子辦滿月宴!”
莊主身形猛地一頓,抓著仆役的襟口,問道:“你在說誰?哪個“十絕公子”?”
仆役從未見過莊主如此模樣,有些驚慌。“就是咱們嘉興之花,“十絕公子”柳大郎啊。莊主,您怎么了?咱們天黑前要趕回陸家莊的,不能再耽擱了。”
這個莊主正是陸展元。他呆呆地望著醉仙樓,口中喃喃:“她嫁人了?她嫁給誰了?為什么不是我?”
仆役聽得清楚,小心地看著陸展元臉色,說道:“柳大郎嫁的人,據說是桃花島島主。”
陸展元不禁退后半步,驚呼。“什么?是黃藥師?”
嘉興與太湖各有一個陸家莊,兩者在武林中地位平齊。陸展元行走江湖數年,對武林中各色人物了如指掌。天下聞名的“五絕”,他哪會不知?
赫赫有名的桃花島島主,正是“五絕”之一的東邪黃藥師。他久已聞名,未緣一見。居然是這個人,娶了他心愛的女子!
想到兩人之間武力上的巨大差距,陸展元原本憤懣難平的情緒,立時平復了許多。剛才他有一種要闖入醉仙樓,結果了那個娶了柳其華的家伙的沖動。
陸展元恢復了冷靜,仍舊不愿離去。他不走,仆役自不敢再催,恭立在側。
醉仙樓處人聲忽地鼎沸起來。陸展元望去,只見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身影,正從醉仙樓中出來。
陸展元頓時癡立在當場。
柳其華比他初見那時,稍微豐潤了一些。她原本無雙的容色,高潔疏冷,現在卻多了幾分柔美溫婉。
遠遠望去,只見她巧笑嫣然,顧盼生姿,陸展元心里一朵名為春天的花,瞬間盛放。他貪婪地看著柳其華,唯盼她能朝自己的方向看一眼。雖然在終南山的時候,她連句道別都不肯給,但在他心里,她的身影從未遠去。
這個滿月宴雖非柳其華本意,但她曬夫曬娃的感覺很好。
黃棠小朋友玉雪可愛,十分值得曬了又曬。他此刻正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娘親囂張的笑臉,小嘴微動,一個又一個地吐著泡泡。
柳其華挑了下兒子的下巴,笑道:“這泡泡吐得真溜,早知道叫你黃魚好了。”
黃棠小朋友莫名心里一酸,“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黃藥師連忙把兒子抱在自己懷里,白了柳其華一眼。“你給我老實點。這會兒功夫,你把他逗哭好幾次了。”
“哼,我偏不老實,你想怎樣!”柳其華沖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黃藥師敲了她額角一下,趴在她耳邊低低說道:“不怎么樣,回家再收拾你。”
柳其華面上發燙,用口形罵了句。“不要臉。”
陸展元是習武之人,眼力遠超常人。夫妻二人互動頻繁,眼波流轉間,情意綿綿,或嗔或怒,或笑或鬧,盡顯恩愛。
陸展元越看心里越酸,眼見二人抱著孩子越走越遠,他忍不住大叫:“柳大郎。”
柳其華向后看了眼,赴宴的人太多,她沒找到是誰喊的自己,挑了挑眉毛,挽著黃藥師的胳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