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與爾為名
- 桃花依舊惹衣香
- 粥小魚
- 2434字
- 2017-10-17 10:22:37
小紅英見她點頭,十分歡喜,嘴里嘰哩呱啦說個不停。不用人套話,自己就把底牌露了個干干凈凈。
柳其華甚是無語。這孩子對人全無半點戒心,遲早要吃虧。
瞧著小紅英的樣子,她有些恍神,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住過的小區(qū)。
張奶奶領(lǐng)著年幼的她咿咿呀呀地練嗓子和身段。
要不是媽媽嫌唱戲太苦,為了讓她轉(zhuǎn)移注意力,林林總總的學(xué)習(xí)班報了個遍,她應(yīng)該在戲曲舞臺上有所成就。
那些童年惡夢一樣的回憶,讓她變得對什么都興趣缺缺。現(xiàn)在想起來不知道是感慨還是感激。
考大學(xué)時志愿由得家里人添,以至于最后通知書下來了,她才知道自己報的是什么。
進了海茵茨研究所,她百無聊賴之中把童年打過基礎(chǔ)的東西全揀了起來。
成績各有參差,大體書畫、演奏、戲曲方面比較突出。
在華人圈評選的最具下海實力的票友排行榜中,她始終占據(jù)首席位置。
她的書畫作品,掛賣過幾幅,反響還不錯。
至于演奏,只有研究所的人聽到過......
小翠寶咂咂嘴,對師妹的熱情很不理解,卻也不制止。自顧自地把舷窗推開少許,掏出把西瓜子,脆生生地嗑著。
瓜子嗑得并不完整,皮就手扔到窗外。
柳其華看著隨波蕩漾的瓜子皮,略蹙了蹙眉。
她的表情盡入小紅英眼中。于是,沖過去,從小翠寶那兒硬生生搶了半把西瓜子,送到柳其華手里。
柳其華滿臉都是大寫的尷尬。
她雖然好美食,但小小的西瓜子真吸引不到她。更何況,是從個護食的孩子手里搶。
小翠寶此刻看她的眼神,讓柳其華內(nèi)心充滿了犯罪感。
感覺那小小的,一粒粒的,不是西瓜子,而是金子。
“柳姐姐,你怎么不吃呀。”小紅英奇怪地問。
對著那張?zhí)煺鏍€漫,無比真誠的臉,柳其華不吃兩個字根本說不出口。她委婉地找了個說辭。
“我肩膀疼,不想抬手,還是你們吃吧。”
“我?guī)湍銊兺隁ぃ菇o你吃就好了。”
西瓜子不用牙嗑,很難剝。小紅英怕她嫌棄,很費力地剝著。
柳其華真是看不下去了,捏了粒西瓜子塞到她嘴里。
“別剝了,我喜歡看你吃。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好啊。”
小紅英欣然應(yīng)下。在戲班里除了背本子,就是挨師傅訓(xùn),能和自己說話的人很少。
“小紅英,你的本名叫什么?”
小紅英看了柳其華一眼,略顯難堪地說。
“師傅說我姓朱,至于名字......沒有。”
戲班里的幾個伶人都和她身世差不多,是被師傅從小收養(yǎng)的孤兒。像她這樣能知道自己的姓,已經(jīng)很幸運了。
“呃......”
柳其華暗汗。她是不小心開啟了尬聊模式嗎?
小紅英看著她,突然眼睛一亮。
“要不,姐姐給我取個名字?”
“我?”
瞧小紅英一臉希翼的樣子,柳其華還是同意了。
她斟酌兩三,說道:“朱惜惜如何?珍惜的惜,兩個惜字,就是讓人加倍珍惜的意思。”
小紅英愣愣地看著她。
“你要是不滿意,我再換一個。”
小紅英連連擺手。
“不,我很滿意。只是我不識字,不知道怎么寫。”
“我教你,去拿紙筆來。”
“好,以后我有名字了,就叫朱惜惜。”
她得意地瞅了下小翠寶,歡快地從包袱里取出個小木盒交到柳其華手里。
里面用油紙層層包著的是塊殘墨、半禿的筆和一小塊石硯,以及薄薄幾張形狀不規(guī)整,邊緣還有點破損的小竹紙。
看朱惜惜小心翼翼的樣子,柳其華生不出嫌棄之心。頗費了點力氣才研出墨來,勉強把筆尖蘸濕。
柳其華抓過她的手,故意放慢了速度,一筆一劃地寫上“朱惜惜”三個字。
“我的名字......”
朱惜惜嘴里反復(fù)念著這句。死死看了會兒,突然捂著臉,蹲下身哭了。
“死妮子,有什么可哭的。”
小翠寶湊過來,把手里攥得死緊的西瓜子全數(shù)放到柳其華面前。
“你吃,你吃,那個......姐姐你寫的字真好看,像畫一樣。要不,你看,你也沒什么事,這樣坐著怪沒意思的。幫我也起一個吧?好不好?我姓錢。”
被朱惜惜一哭,柳其華心情也沉重了起來。
她看了小翠寶一眼。雖然接觸時日尚短,但不難看出這女子,有點小心機,愛貪小便宜。
她不討厭,可也沒什么好感。
“我小滿那天出生的。師傅說的。”
小翠寶見她不應(yīng),滿眼的乞求。沒有名字,她總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棄兒。
柳其華驀地心軟了。她參加學(xué)校組織的活動,去孤兒院送慈善物資時,看過這眼神。
“既然小滿那天出生的,就叫錢小滿吧。錢太多招災(zāi),小滿即可。一輩子太太平平的,不受窮。”
“這名字真好,謝謝。”
錢小滿迅速轉(zhuǎn)了下身,偷偷抹了抹眼睛。
“能不能也教我寫一下?”
她眼睛紅紅的,一副想哭卻忍著的樣子,柳其華怎么可能不點頭。
“可以。”
錢小滿手抖的很厲害。
柳其華有點把不住筆,拍拍她肩膀,說道:“別緊張,要不然沒法寫字。”
錢小滿怕她反悔不寫,眼睛更紅了,小聲說道:“你只要開始寫,我的手就不抖了。真的,真的。”
柳其華暗嘆了口氣,寫下了這輩子最彎曲的三個字。
錢小滿高興得不得了,用手指在空白的地方學(xué)著寫了半天。
不一會,朱惜惜也加入了學(xué)習(xí)的陣營。
兩個人半天時間才恢復(fù)正常,對柳其華更加親近起來。圍著她問東問西,讓柳其華頗有幾分頭疼。
“對了,柳姐姐你有空教我倆識字,好不好?”
錢小滿不想錯過這個好機會。以前因為不識字,不知道吃了多少啞巴虧,還遭人白眼。
柳其華思忖了會,問道:“你倆現(xiàn)在學(xué)過哪些戲?”
戲班子里規(guī)矩挺多的。要是照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那么教,她倆肯定沒時間學(xué)。
“〈張協(xié)狀元〉和〈趙貞女蔡二郎〉,剩下的師傅還沒教。”朱、錢二人異口同聲答著。
“戲文全背下來了嗎?”柳其華問。
南戲流傳下來的極少。除了張協(xié)狀元,她看過介紹,另一出戲應(yīng)該失傳了。
二女不解地點點頭。
“等上岸背給我聽,我抄寫下來。你倆相互一對應(yīng),就能知道不少的字了。”
這是柳其華想到的最適合她倆的學(xué)習(xí)方法了。
兩人不解其意,卻捧場地點頭。
“另外,我再默寫幾本啟蒙的書,你們最好背下來。即便我不在,你倆按照讀音,那些基礎(chǔ)字都能認得差不多了。”
“柳姐姐,你要走啊?”
朱、錢二女面露不舍。
“不是現(xiàn)在。到了大理,我有自己的去處。”
柳其華已經(jīng)有了計劃。
報仇的事,她不愿假手于人。殺完顏永濟不是簡單的事,她怕自己不能全身而退。
與完顏永濟同歸于盡的決心,她有。但她不想把阿固牽連進來。
她被淹沒前的畫面依然清晰得如在眼前,阿固肯定會來找自己,可她不能那么自私停下來等他。
順舷窗望去,太湖碧波粼粼,陽光躍于其上,碎得一片片的,刺得人眼睛疼。
柳其華閉上眼睛,難受得想哭。突然,船身一頓,隨即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