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追了幾步,便停住了。
他余怒未消,心想平日太過嬌縱她,才讓她如此肆意妄為。現在不如趁機冷著她一會兒,讓她得點教訓也好。
饒是他這般想法,仍對著墓室大門的方向,意有躑躅。半晌,黃藥師喟然長嘆,撿起殘畫,撫平細看,不禁更加后悔。
原來柳其華撕去的部分只是她自己而已。到于他和阿衡的部分,仍舊完好。
黃藥師恍然。她要的只是他的一句回答。選她,則留著他和阿衡在畫里團聚。選阿衡……他真不敢想柳其華是何反應。
說他盡享齊人之福?他和她還有阿衡認識的時間相隔了十多年,怎么享?真是好不講道理!
黃藥師把那三分之二的畫卷好,擺在壙室案頭上。拿著剩下的三分之一出了墓室。
黃藥師沒回主屋,他怕看見柳其華委屈巴巴的樣子,自己肯定會心軟。他故意抄遠路,繞過主屋,進了書房。
雖然夜深,書房并未掌燈,但房間內有什么黃藥師哪能不知?
比如他現在站的地方有張長榻,她總是倚在上面貪嘴吃到撐,然后小幅度滾來滾去的俏模樣,如在眼前。
黃藥師“哼”了聲,扭過臉,對著西壁。
那幅淡墨山水后面有個暗門。今天,她自作主張取出桃花島的總圖,在上面畫了一樹桃花呢。還真是任性、調皮、不聽話,哼!
黃藥師心里氣惱依舊,唇角卻抑制不住地上揚。
他燃了燈火,不料筆筒里的兩個形態逼真,妙趣橫生的果食正對著他。他幽幽呼出口氣,剩下的最后一點堅持消失殆盡。
兩只果食現在已經干透,他用左手昂首翻白眼的那個,去蹭那右手上那個瞇眼吐舌的小壞蛋。
“你呀,怎么就喜歡吃醋。阿衡都走了多少年了?一張畫而已,至于發那么大的火嗎?唉,你說你是不是小氣,小氣,小氣鬼。”
“臭脾氣真不知道隨誰。哼!”
“好啦,今天是你不對在先,我……或許也有一點點的不對,你要是喜歡生氣,我也沒辦法。”
“別氣啦,我給你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黃藥師樂此不疲地說個不停。
兩只果食憨態可掬,他越看越愛。取出只水晶匣子,小心地擺放在里面。
合上蓋子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用指節在那只瞇眼吐舌的上方敲了敲。
“你給我等著,看我一會怎么收拾你。”說完,黃藥師啞然失笑。
他起身打開暗門,將水晶匣子放了進去。里面有塊細細的不足尺長的條玉,他順便拿了出來。
這塊玉他珍藏了多年,雖然材料小巧,但質地細膩滑潤,顏色白得極為純粹,不似凡間之物。
黃藥師摩挲良久有了腹稿。天光大亮的時候,玉笛已經完工。他把玉笛收到懷中,準備一會兒給她個驚喜。
眼下,她肯定還在賴床,黃藥師不急著回去,挑了只細筆,在紙上畫出幾款首飾的式樣。他很期待柳其華戴上這些首飾的那天,一定很好看。
黃藥師的好心情沒維持多久,就被這空無一人的主屋給破壞了。他放下手里的酥酪,有種不好的預感泛上心頭。
“灼灼,別鬧了,快出來。”
黃藥師喊了半天她的名字,無人回應。
桃花陣里靜得出奇,彈指峰上的繩床在風中搖來搖去,就是沒有柳其華的身影。黃藥師找了個遍,最終發現女兒也不見了。
他氣急敗壞地來到海邊,只見港灣中停泊著船又少了兩艘。黃藥師聰明如斯,有什么不明白的?頓時氣到不行。
船夫見到他來,侍立在旁瑟瑟發抖。
黃藥師橫眉立目地問道:“夫人和蓉兒都什么時候走的?”
船夫不敢有絲毫遲滯。忙指手劃腳著表達:兩人先后離島,時間相隔一個時辰。
“好,好,兩個都離家出走是吧?真是好樣的!”黃藥師額上的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把她倆都逮回來,輪番痛打一頓。不然,難消心頭之恨。
大海在陽光下,波光粼粼,一塊深藍,一塊淺藍,美麗極了。黃藥師的心隨著那一層一層的浪花起伏不定。
女兒的水性比他還好,黃藥師擔心得少些。而柳其華的水性如何,他不僅心里沒底,腦海中全是她被淹沒在桃花汛時的畫面。他不敢再想下去,飛身上了一艘船,向大海中駛去。
船中水、米皆備,柳其華無心食用。昨晚她哭著跑出墓室,站在外面等了會兒,原以為黃藥師會追來,誰知半個人影也沒瞧見。
柳其華由失落到失望,情緒轉而激動起來。原來她在黃藥師心目中半點地位都沒有,那她留下來做什么?好!大家一拍兩散,就此別過!
柳其華抱著決絕的心情,一直朝海邊走,連自己怎么上的船都不知道。直到聽到天空中海鷗的清越的鳴叫,伴隨著浪花擊打在船舷上嘩啦啦的聲音,她才醒過神來。
柳其華抹了下臉上的淚水,茫然四顧,一時有些辨不明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野外生存的知識,她掌握的不少,只是她現在大腦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來。
駕船的啞仆突然停了漿,看著她笑容很詭異。
柳其華頓時警惕起來。這些啞仆個個都是忘恩負義的奸惡之徒,黃藥師事先查訪確實,才一一擒至島上,割啞刺聾,以供役使。
柳其華問道:“怎么停了?”
啞仆指指她,再指指自己,做了個下流的手勢。他未被黃藥師抓來之前,本是個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采花賊,多年以來,不知壞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節。
這些女子身子被污,自認給家族抹了黑,無法茍活于世,幾乎各個尋了短見。所以,他稱得上血債累累。
從柳其華一登船,他眼睛便有些不太夠用。沒想到那姓黃的殺人魔王,竟有天仙般美貌的女子做夫人!
他心中不忿,又見黃藥師沒跟來,覺得有機可乘,未免滋生了別的想法。
他發不出聲音,面目猙獰地上前一步,伸手向柳其華抓去。
眼前這女子身嬌體柔,腰肢纖細,憑他多年積攢的經驗判斷,衣服下風光無限,定然窈窕曼妙,滋味無窮。他打定主意,如此絕色,他一定要反復品嘗個徹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