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

趙小藝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藍教授打斷了：“小藝，沒人能真的做到無畏無懼，我自己爛命一條，可我還有藍由，我不可能做到灑脫地去死，去反抗，我只能順應，這樣藍由才能安全，你們才能安全?！?

趙小藝心里頭冒出了許多復雜的情感，甚至，還有對藍教授那更加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情。

就算，就算她身上沒有這么多的科技，就算她不曾經歷過改造，事情發展到今天，她也沒有資格去怪，去恨，因為她真的感受到了，如果沒有藍教授的保護和妥協，他們所有人都會成為資本要挾藍教授的籌碼。

這世界上絕對不止藍教授可以做復制人工程，甚至不可能只有這一個基地，藍教授不做，他們可以清算他的一切，然后讓他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包括他保護的——他們。

永遠不能低估人性的惡，這也是在趙小藝接觸到程不缺之后真正得出的道理。

“老師，我對您……好像有了其他的理解，不知道為什么，就在不久前的我覺得完全沒有辦法共情您的感受，甚至覺得您是這個世界的罪人，可是老師，我發現，胳膊扭不過大腿，這句話真的粗暴卻又是真理?！壁w小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甚至覺得空氣里都彌漫著無奈兩個字，這個基地里面明明有最高端的科技，這應該是人類發明科學以來最想看到的成績，他應該被應用在人類醫學等各個領域，可是卻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家醫院里，只是一直在為金錢服務，成為了少數人的特權服務。

這里是最明亮的地方，卻也是最黑暗的地方，趙小藝知道自己在藍教授的保護下，可以高枕無憂，可以享受金錢給自己帶來的快樂，卻仍然沒有辦法在看到復制人受到折磨或死亡的時候不感覺心痛。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的兔子，明明咀嚼著復制人的血肉，卻還在可憐他們臨死前臉上露出的痛苦和絕望。

“人甚至沒有辦法共情小時候的自己，這句話最近真的很火，就像現在的我一樣。”藍教授沖著趙小藝露出一份極其復雜而又扭曲的笑容:“小藝，你知道我小時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嗎？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利用自己的聰明，成為一名人人敬仰的科學家，我那時候想要拯救世界，可是小藝，我現在的想法卻截然不同，我在想，還好我有這份聰明，我不想拯救世界，我只想保護好我想保護的人?！?

從藍教授這里出來，趙小藝整個人都失魂落魄的，有一些殘存的記憶破碎著出來，也讓她心煩意亂。

或許是因為自己身體里有兩個人的記憶，所以趙小藝時不時地會沒辦法對藍教授有一點埋怨，雖然她是趙小藝，可是也存在著一部分他曾經愛徒的記憶，她現在能活著，能享受著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擁有不死之身，不都是因為藍教授和羅修嗎？

但也因為這樣，趙小藝開始意識到，自己其實是活在他們兩個人的回憶里的人，因為羅修想讓自己的女朋友活下去，因為藍教授不舍得自己的愛徒，所以才造就了如今自己這個誰也不是的趙小藝。

因為過去復雜的記憶，她尊敬藍教授，心里還有點兒喜歡羅修，可為什么如今她覺得這些情感都不屬于自己，她甚至到現在都沒有歸屬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為誰而活。

可是趙小藝，你不應該是這樣的，在不知道這些事情之前，你是那么神經大條又快樂，每天無憂無慮，只需要做好自己的研究和工作就行了。

如果能把這一切都給忘了就好了。

“小藝？我找了你好久，你還好嗎？”

趙小藝覺得視線有些模糊，抬眼看到羅修的臉，不，是十二的臉。

“十二?！壁w小藝輕輕叫著十二的名字。

“我在的?！笔锨耙徊剑嗣w小藝的額頭，確定她體溫正常，又想給趙小藝把把脈，因為她確實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樣子。

可是他的手被趙小藝握住了，那種酥酥麻麻的觸感，讓十二心里也跟著癢癢的，他成為復制人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似乎情感也在變得成熟。

“十二，你的眼角有皺紋了?！壁w小藝輕輕碰了碰十二的眼角，細細的皺紋，卻不曾出現在羅修的眼角。

復制人就是這么容易老，因為他們的壽命只是普通人的1/10罷了。

沒有任何一項研究技術是讓復制人的壽命延長，因為沒有人會希望復制人活得很久，只要從他身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任何東西，復制人就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在十二身上，趙小藝的確是用了最好的材料，可是她終究只是藍教授的學生，在很久之前，藍教授可以用自己的技術給她改造成不死之身，趙小藝自己卻沒辦法突破對復制人的材料升級。

也沒有辦法延續一個純種復制人的性命。

十二在她的眼睛里變得有一點點歲月的痕跡，可是明明他才被創造出來幾個月而已。

“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十二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低下了頭:“我老了一些了，我這一生，都會展現在你的面前，我是你的第一個作品，但也許不會是最后一個，你能對我這么好，我已經很滿足了，我覺得，我這輩子沒來錯?！?

看著十二眼角細微的皺紋，趙小藝第一次直觀的意識到復制人的衰老有多么快，十二從一開始被培育出來，他快速的成長就已經預示了他快速的衰老，其實這一切都是趙小藝自己親手造成的，如果說十二的悲劇是羅修的起心動念，倒不如說，是趙小藝自己的“功勞”，追根溯源，始作俑者是趙小藝。

“十二，對不起，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你制造出來，我不應該把你制造出來之后，還讓你擁有了這么復雜，這么豐富的情感，如果你像其他復制人一樣，在還沒有建立情感之前就被……被用掉的話，也許你都不會這么痛苦。”趙小藝眼里閃死了淚花：“我是不是不應該給你賦予這么多的感情？我是不是不應該對你這么好，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看著你這樣日漸衰老，我也只會覺得很心疼，可心疼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我真的很沒用，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