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凡人2

兩人僵持片刻，她最終敗下陣來:“竊取大道，半身化龍，體蘊道意，全身皆寶。既身死，則道消，我輩修大道者，自當讓其歸還所竊之物。你……懂嗎？”

倉狂沉吟少許然后抬頭看著她:“分尸？”

十二:“……”

雖然是這樣沒錯啦……不過為什么你一說就感覺本來光明正大正氣凜然的事就變得不堪入目了呢？

“對，就是要扒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怎樣不行？”她瞪眼道，要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敢說半個不字就要他好看，新仇舊賬一起算！

嗯，道士好殘忍啊……倉狂:“那我要它的鱗片！”這下連男人都吃驚了:“你一個凡人拿這妖物的鱗片干嘛？”倉狂:“這一身鱗片刀槍不入，做甲最合適。”男人:“……”十二冷笑一聲:“惡蛟兇殘成性，一身戾氣，連我輩修道之人都不敢輕易讓這戾氣纏住，你區區一個凡人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把它的鱗甲披在身上？不怕被戾氣侵蝕變成一個怪物？”

肖張翻了個白眼:不，這家伙就是個怪物……

男人微微對倉狂笑道:“年輕人，道門不參與凡俗之爭，似這等非凡俗之物我勸你還是少接觸為妙，凡人承受不了的。”

“可我不是凡人。”

“……”你不是凡人你是神仙嗎？能不能有點兒自知之明！平和如男人也幾欲抓狂。

“那給我做一把槍吧，為了殺它我弄壞了好多槍呢……”

“……倒不是不行，”男人想了想，然后雙手一拍:“好嘞，龍角為身，覆以密鱗。”他又沉吟了一下:“不過道門不參與世俗爭斗……三個月后你自己到天一道盟取物。”倉狂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男人轉身對少女大手一揮:“小十二，收東西，走。”

十二看了倉狂一眼，冷哼一聲，走到坍塌的山崖前拔出了短劍，她目光凌厲劍鋒在身前劃開金色符紋，她低喝一聲:“起！”

巨大的山石伴隨著“轟隆”聲響緩緩上浮，露出了埋藏在下的巨大妖物身軀。

大道之力，移山倒海！

一眾凡人早已是目瞪口呆，在這等不可抗拒的力量前別說他們，就算是倉狂狂大人也是個渣啊！

真神仙啦！

十二得意一笑，又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符，其上朱紅符紋晶瑩流轉仿佛才剛剛畫上去一般，她將符往身前一按:“收！”朱紅符紋泛起紅光，耀眼奪目，那巨大的尸身居然化作金光涌入巴掌大的符紙之中！

神奇，太他娘的神奇了！

比大街上變戲法兒的還要神奇啊！

不知道十二得知自己的道術被這群沒見識的家伙拿來和戲法兒比較會是怎樣臉色。她收好黃符，轉身看向男人。半空中的石堆轟然而下濺起一地塵埃，她在塵埃中巋然不動……

其實嚇得差點兒跳起來但是不能在這群渣渣凡人面前落了面子不是……

男人對倉狂拱了拱手:“此間事了，我二人便不再多留，將軍告辭。”說罷對十二點了點頭，長劍短劍紛紛出鞘，落地已經變到足以站人的大小。兩人站上去，最后看了一眼倉狂，然后手捏法決:“起！”

兩人身影漸漸升高，如來時俯瞰眾生。

站這么高也不怕掉下來摔死……肖張嘀咕了一句，然后忽然想起一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混蛋啊，我的禁言術還沒解開呢！

……

“師父你在想什么呢？”

“哦……沒什么，只是感覺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樣……”男人皺著眉仔細想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哎呀糟糕，那家伙的禁言還沒給他解開呢！”

“……”十二翻了個白眼兒:“沒解就沒解唄，反正兩個時辰就失效了，那個渣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兩個時辰便宜他了！”

“倒也是，”男人猶豫了一下:“不過……他知道只能管兩個時辰嗎？”

十二:“……”

……

“他知道只能管兩個時辰嗎？”

“不知道啊，他還以為自己接下來的一輩子都要做個啞巴了呢，差點沒揮淚跳崖自盡……”便是如今回想起來倉狂也是忍不住發笑，那個人渣啊，不會說話了還怎么去花言巧語哄騙小姑娘啊？

初九捧腹大笑，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小混混一臉悲戚的望崖興嘆……

夜已深，小姑娘卻沒有一點兒睡意，霸占了三爺的搖椅……不，本來就是她的，和倉狂交談甚歡。仔細想想這家伙除了蠢了一點兒猖狂了一點兒以及太自覺了一點兒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家伙嘛，這個一身凌厲氣質的家伙原來之前是這么一個人啊！

紅玉對凡人的事沒興趣，幾下就趴在桌子上流起了口水。三爺在屋子里晃蕩，東瞧瞧西看看，偶爾路過那一排書架，初九立即警覺的看過去……雖然那本日記被藏的很深但是難保這惡鬼不會翻出來啊，到那時可就是萬事休矣了啊！

慶幸的是幾次三爺都是厭惡看了一眼那本厚厚的《道衍十二》然后就搖頭走開了。

“誒我有個問題啊。”他忽然看向倉狂:“你為什么要叫這么猖狂的名字？”

為什么突然扯到名字上面了？

初九對于三爺突兀的打斷很是不滿，她瞪了三爺一眼但惡鬼只是繞有興致的看著年輕男子。倉狂猶豫了一下:“我爹沒什么文化，覺得男人就該狂，所以就給我取名狂。”三爺笑了:“那肖張呢？莫不是他爹覺得男人就該張揚一些就給他取名張？”

“這倒不是……”倉狂搖了搖頭正要開口初九搶先道:“不是說了嗎，因為他很囂張啊！”倉狂:“……”

“……呃，也不是因為這個。”

初九:“誒，不是嗎？不是他自己說的嗎？”

“……”

“不是，我之后問過他，他說是因為他爹姓肖，他媽姓張……”

三爺:“……這算什么，這也太隨便了吧！”初九哼哼兩聲:“還有更隨便的呢，你看那個道士，十二，是不是還有十一啊？”

三爺微微沉吟:“還真是，你們凡人啊，起個名兒還不如我們妖怪，是不是還有什么時候生的就起什么名兒的啊？”

初九:“……”

三三得九的家伙有什么還嘚瑟的？

“我的名字是老爺子取得……”紅玉夢里流著口水嘿嘿傻笑。

倉狂看了紅發少女一眼，又道:“那之后因為戰事，所以我其實是在半年后才去取了這桿驚龍槍，給我槍的道士再三叮囑我此槍為妖物遺骸所造，已不屬于俗世范疇，若是長久使用怕是會難逃天譴。道士的事我也不懂，你們所謂的大道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于我等而言哪比得上多殺幾個敵人，所以雖然他一再勸說我也只是一意孤行。”

他喝了一口茶水……實在是沒辦法打那半壇子酒的主意，畢竟惹不起那惡鬼。

“有了這桿搶后戰場之上再無我敵手，有時候感覺他們在我面前就像是螻蟻，我一直以為這也許就是無敵的寂寞……”

初九嘴角抽了抽:去你大爺的無敵的寂寞！

“有一次我面前是一個新兵，很小，我看得出他心里的恐懼，他拿槍對著我，雙腿發抖，我不知道這么多人他怎么就晃悠到了我的面前，也許是被下令圍殺我，然后上的就只有他一個……誰擋住了我的路誰就得死，那之前我一直是這樣干的，我只往前，以為這樣我就能少殺一些人，但是我只是在欺騙自己而已，這其實并不能表明我很仁慈啊，仁慈就不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殺死那些因為命令擋在身前的人了……”

他又喝了一口水，微微抬頭，有些惆悵:“我看見了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害怕，眼中倒映的是一只面容猙獰的惡鬼，高舉著長槍，槍尖兒還在滴血……我突然被嚇到了，那個殺紅了眼鬼面真的是我嗎？”

倉狂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啊……”

“你……把他殺了？”

“是有個聲音一直讓我殺了他來著，不過我沒理……”

初九略一沉吟:“那聲音就是三爺說的面具上集結的戰場怨念嗎？”“應該吧，反正那個時候我是覺得戴著面具就會視人命如草蒂。”

初九古怪的看著他，忽然道:“我現在看你也不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啊？”不，與其說不像惡鬼倒不如說更像一個歸隱家鄉的年輕將軍，雖然在沙場待了這么多年卻只沾上那股豪放氣概，粗鄙氣息居然半點兒感受不出來，實在難得。

當然實際上他是一個被追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落魄將軍……

昔年萬戶侯，今朝落魄狗說的就是這家伙了。

“很少戴了，”倉狂淡淡笑了笑:“那次之后我就被封為了副將，更多的時候就是在后方行軍布陣，幸好我兵法也還過得去。當然有時候也會上前線，不過都是坐在馬背上觀望，戴面具只是為了嚇唬嚇唬他們，別說還是挺有用的，那些人一看到對面是我還沒開打就慫了大半……”

初九心想你不吹牛逼會死嗎？

雖然初九道長對打仗不是很懂，不過大離和大羽又不是南燕這種彈丸小國，開打怎么著也是動不動就數十萬人馬吧，就算你厲害能打一百個那還有九萬九千九百個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啊！

“沒有這個面具我殺不死那條惡蛟……”他細細磨砂著黑色的面具:“其實那個時候我就隱隱感覺到了這不再是一個普通的面具了，我也害怕過，也有過將它毀了的想法……但是，我原來是做不到的。”

“有時候，只有變成惡鬼才能保護你想要保護的東西……”他一臉的傷感，初九是不明白有什么是要變鬼來保護的啦，不過此情此景是不是應該安慰一下？

“你……”

“說得好！”三爺忽然大笑一聲，嚇了兩人一跳，唯有狐貍睜開眼皮撇了一眼后又埋頭大睡。三爺贊賞的對倉狂豎起大拇指:“凡人你看得很透徹，人類這種渣渣怎么能跟我等比，又脆弱又膽小還要吃喝拉撒，做什么人啦真是，來吧，跟本大爺混，包你成為叱咤風云的一方鬼王！”

初九，倉狂:“……”

“三爺你這是在收小弟嗎？”

“做鬼有什么不好？”三爺白了她一眼，又對年輕將軍循循善誘:“你看啊，首先我們不像凡人那樣勾心斗角，然后我們無拘無束愛怎樣就怎樣，”

初九“呲”了一聲:一個地縛靈好意思說無拘無束……

三爺無視初九繼續道:“我們還活得長啊！而且沒人敢惹我們。”初九:“那我們道士是拿來干嘛吃的？”“菜雞道士不值一提。”

“總之，怎么樣，有沒有興趣？”白衣的惡鬼一臉期待。

“加入的話還送小狐貍一只哦！”

“喂，這就過分了吧！”初九一拍案幾，紅玉睡意全無，也不知是被三爺的話給嚇的還是被初九道長給驚的。

倉狂看了一眼紅發少女，大概因為剛睡醒所以還有些睡眼惺忪，本就姣好的面容更添幾分魅惑……真不愧是狐貍精啊！倉狂不是肖張，不會經不起美色誘惑，之所以會格外注意紅玉僅僅只是因為……被她看光了。

是不是該讓她負責啊？

就算是妖怪也不能隨便看吧……而且這模樣明明就是個少女啊！

要是王阿婆倒是可以……不，是一定要算了。

你不能算了吧……

“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來！”紅玉露出虎牙兇相畢露，開什么玩笑，這家伙居然敢公然和惡鬼討論買賣自己，要不是臭道士要救他，非得拎他去跟獠邀功不可！

倉狂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我只想做我自己。”三爺冷笑一聲:“說得容易，你知道你自己內心深處渴望的是什么嗎？平平淡淡的凡人……還是渴望鮮血的鬼？”

“如果凡人在你看來就是平平淡淡，那我大概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個凡人吧。”他又重復了一遍那句話:

“我啊，就是個沒什么追求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