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樣,每天下班以后,我是堅持回家的,我渴望他不要再喝了,渴望他能從頭到尾想一想,想一想我們曾經在一起,多么艱苦的日子都過來了,停止他的謾罵。
可是,他總是醉的,每一次回家迎接我的都是他的罵聲。
我的心越來越涼。
他說:“你也別管我,我也別管你,我們都各自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我詫異了,我做什么了,要人不去管,他做什么了要我不要管?
他說:“你個死女人,搞破鞋,不是好人!”
我冷冷地說:“我搞破鞋,你侮辱我,也不用無中生有吧?我每天上班時間是早晨九點,下班時間是晚上九點。我哪里來的時間去搞外遇?”
他自顧自還在那里罵呢:“壞女人,我們離婚!你把房子留下凈身出戶!”
我“呵呵”一笑,說:“怪不得你那么盼望把我搞外遇,把外遇的帽子強扣給我,原來是為了那個房子……”
“我告訴你,全天下的中國男人,百分之九十,都會給女方準備彩禮錢,在女方過門之前買了房子,或者交了首付,可是唯有你陳吉五,和你陳吉五在一起,你除了當兵那一床舊被子,你什么都沒有。我們買的那房子,雖然還沒蓋,可是那買房子的錢,至少有我一半,那一半是我夏雨芒辛辛苦苦上班,整整八年的時間沒有遲到,沒有早退。我最累的時候,早晨輸液,中午值班一直熬到晚上,工作時間就是整整十二個小時,我都沒有請假。我天天晚上失眠,白天難受,是我拼命賺來的!是我夏雨芒一只五毛錢的雪糕都舍不得吃,五毛錢的一袋涪陵榨菜都舍不得吃,五塊錢的拌涼皮都舍不得吃,省下來的!就算你喪盡天良你也別這么打算,你也別癡心妄想了!你憑著良心去想一想。你憑著良心說,我到底有沒有外遇?”我真的怒了。
轉而一想,想想他手機里的短信,想想他qq里半夜三更想念的知己,想想那堵石頭墻外,我一個人倚著石頭墻對著陌生的荒野哭嚎,想想這莫名其妙的被罵,我似乎明白了,他,自從買了房子,他就有了底氣。我是他最貧窮時候跟了他的,我只配他貧窮的時候存在,現在,他不窮了,他就要換掉我了!
我咬咬牙,心想,我夏雨芒,壞到如此地步么?
錢西羅對我圍追喊打,董事長對我冷漠憎恨,我整整跟了九年的陳吉五,我們本該共同面對這人生的風風雨雨,可是現在,我成了他的仇人。我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的仇人。我看我不是道德敗壞,我是一無是處,愚蠢透頂,做人才至于此!
我穿了衣服,摔上門,走出樓門口,外面的路上還是沒有路燈,一派黑暗,這么黑的夜,我該很害怕,可是我什么也不怕了,也沒有什么好怕的了,心里空空的,即使是死去,也沒什么好留戀的。
那天夜里很冷很冷,我走呀走呀,走到了主街,這里就有路燈了。金色的燈光下,偶爾有車輛飛馳而過,那開車和坐車的人,必有一個等他們回去的地方,他們的目的地一定是溫暖而詳和的,有人在深夜的燈下盼望他們回去,所以他們歸心似箭,所以他們把車開得那么快,恨不得馬上到了心愛的人兒身邊。
而我呢,我的頭昏昏沉沉的,我困了累了,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不回去了,回到那里,我好累,好累,累,我又怯弱了,這架吵的,我好痛苦呀!
我要走下去,一直走到天亮,去上班,因為,我再也沒有地方可以避難。
余冬,越是到早晨,空氣越是冷冽。
我被凍得瑟瑟發抖,人也清醒了一些,越是清醒,越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