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混合著瓷碗碰撞的清脆回響。
母親春野芽吹正在和油膩的碗碟作斗爭。
客廳里,那份晚餐后殘存的、被強行捏合的溫馨,正隨著水蒸氣一同消散。
空氣重新變得尷尬起來。
蘇文與春野兆相對而坐,隔著一張擦得干干凈凈的木桌。
春野兆的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著,每一次叩擊都露出他內心的不安。
他想說點什么。
想問問女兒今天在學校開不開心,想聊聊明天天氣好不好。
但他發現,所有屬于一個普通父親的日常話題,在此刻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他不敢問。
他怕得到的回答是“開心與否屬于主觀情緒波動,缺乏量化標準”或者“根據氣象云圖推算,明日降水概率為32.7%”。
那種對話,足以讓一個身經百戰的中忍當場心肌梗死。
就在春野兆幾乎要放棄,準備起身逃回房間的時候,蘇文開口了。
他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父親。”
“我需要學習土遁忍術。”
春野兆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驚愕。
土遁?
那可不是什么三身術之類的基礎玩意兒。
在木葉,忍術的傳授有著極其嚴格的階梯。下忍階段,核心是打好查克拉控制的基礎,掌握幾種C級、D級的通用忍術,為未來的性質變化做準備。
直接上手高級的屬性忍術,尤其是土遁這種以消耗查克拉巨大而著稱的類型,無異于讓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去參加百米賽跑。
這簡直是胡鬧!
春野兆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屬于中忍的威嚴下意識地浮現出來。
“不行!”
他的拒絕果斷而響亮,沒有半分猶豫。
“小櫻,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土遁忍術對查克拉的消耗量極大,以你現在的水平,用一次就會被抽干!”
“忍者對決,查克拉就是生命!在耗盡查克拉的瞬間,你就等于把脖子伸到了敵人的苦無下面!”
春野兆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他不是在發火,而是在用一個忍者的經驗,去告誡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
他見過太多急于求成的年輕忍者,因為錯誤地高估自己,而在任務中白白送命。
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女兒,走上那樣的歪路。
“你的任務是打好基礎!把查克拉控制練到極致,把三身術用到爐火純青!而不是好高騖遠!”
蘇文靜靜地聽著,碧綠色的眼眸里不起一絲波瀾。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爭辯。
他只是在等父親把話說完。
這種極致的冷靜,讓春野兆心里那股剛剛燃起的怒火,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瞬間熄滅了大半。
他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眼前這個女兒,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威嚴”和“經驗之談”。
他很奇怪,為什么自己女兒的性格怎么就忽然變化這么大?
現在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更高級的、更令人心悸的否定。
春野兆深吸一口氣,他感覺自己必須拿出更強硬的理由,來徹底斷絕女兒這個危險的念頭。
他撒了一個謊。
一個笨拙的、但自認為足夠有分量的謊言。
“而且,家里的土遁卷軸,是家族的重要資產,是留著應急用的!不能隨隨便便就拿給你當玩具一樣練習!”
說完這句話,春野兆自己都有點心虛。
春野家?
他們算什么家族?
木葉村里,宇智波、日向、千手,那才叫家族。
他們春野家,往上數三代都是平民,自己能當上中忍,已經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那份土遁卷軸,不過是自己早年在任務中僥幸得到的戰利品,品級不高,威力也有限。
可他只能這么說。
他希望用“家族資產”這種沉重的名頭,來壓住女兒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然而,蘇文只是沉默了兩秒。
那兩秒鐘,在春野兆的感覺里,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他看見女兒的眼底,似乎有無數看不見的數據流在飛速閃過,像是在進行某種超乎想象的復雜計算。
然后,計算結束了。
蘇文有了結論。
他從自己那身粉色連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動作不急不緩,充滿了某種儀式感。
他將那張紙,在桌面上攤開,輕輕地推到了春野兆的面前。
“父親,我理解你的顧慮。”
“你的決策模型,基于‘風險規避’與‘資源稀缺’兩大核心原則。這是一個穩健但保守的策略。”
“那么,我們來解決‘資源稀缺’這個問題。”
春野兆低下頭,看向那張紙。
然后,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什么?
那根本不是一張紙!那是一份他此生從未見過的“天書”!
上面畫滿了密密麻麻的表格,橫軸是“時間”,縱軸是“金額”。
各種他看不懂的曲線圖,像是糾纏的蛇,盤踞在紙張的中央。
旁邊還有餅狀圖、柱狀圖,用不同的顏色標注著“生活開銷”、“忍具店流水”、“非必要支出”……
每一個文字的旁邊,都跟著一串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的數字。
這東西所帶來的視覺沖擊力,比直面A級叛忍的殺氣還要恐怖!
春野兆感覺自己的大腦,被這堆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給強行格式化了。
“這是我根據我們家近三個月的銀行流水、現金開銷記錄,以及忍具店的進銷存數據,制作的《春野家財務預算優化及投資增值方案》。”
蘇文的聲音,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播報員。銀行流水,還是他特地跑了幾家銀行才得到的。
“方案指出,我們家在‘非必要情感維系開支’和‘沖動性消費’上,存在18.6%的資源浪費。”
“同時,你忍具店的庫存結構極不合理,大量的低需求、高成本忍具積壓,占用了超過40%的流動資金。”
“我的方案,建議你清倉7種滯銷忍具,轉而購入3種近期任務榜單上需求量激增的消耗品。”
“通過這套組合拳,我預計,可以將我們家庭的年收入,在現有基礎上,穩定提升18%。”
蘇文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在那張“天書”上點了點。
“我用這份方案的完整執行權,交換土遁基礎卷軸72小時的閱讀權。”
“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用知識,換取知識。”
“……”
客廳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廚房里的水聲,都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春野芽吹擦著手,從廚房里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這對陷入詭異對峙的父女。
“你們爺倆,又在搞什么名堂?”
然后,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張桌子中央的“天書”上。
她的嘴巴,緩緩地張開,再也合不攏。
春野兆和春野芽吹,這對生活在忍者世界的普通夫妻,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兩尊被雷劈中了的石像。
徹底石化了。
他們的大腦,完全無法處理眼前發生的事情。
這是什么情況?
女兒跟老子要東西,被拒絕了,然后反手甩出了一份PPT?
不,這比PPT要可怕一萬倍!
這是在用他們完全無法理解的知識,對他們進行打擊!
對比!
強烈的對比!
在他們過去的認知里,女兒小櫻是什么樣的?是一個會因為佐助多看了她一眼而臉紅心跳一整天的小花癡。
是一個會因為買不到限量版發帶而噘嘴撒嬌的普通女孩。她向家里要東西的方式,無非是哭鬧、撒嬌、軟磨硬泡,充滿了屬于孩童的天真與笨拙。
可現在呢?
坐在他們對面的這個“女兒”,她沒有哭,沒有鬧,甚至連一絲情緒的波瀾都沒有。
她像一個頂級金融分析師,冷酷地剖析著他們家的財務狀況,用一堆他們聽不懂的名詞和數據,將他們那點可憐的家底扒得底褲都不剩。
她不是在撒嬌。
她是在進行一場商業談判!
她不是在索要玩具。
她是在進行一次等價的資產交換!
這種反差,已經不能用“早熟”來形容了。
這根本就是換了一個靈魂!
春野兆感覺自己的手心在冒汗,這還是自己的女兒嗎?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女兒,用這種方式“賄賂”。
不,這哪里是賄賂啊?
這他媽的是赤裸裸的智商羞辱!
他拿起那張紙。
紙張很輕,但在他的手里,卻重如千斤。
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顫抖。
他看不懂那些復雜的圖表,但他看得懂最后那個結論——“年收入提升18%”。
18%!
對他這樣一個靠著中忍的微薄薪水和慘淡的忍具店生意養家糊口的男人來說,這是一個足以讓他心臟停跳的數字!
是一個足以改變他們家庭生活質量的,夢幻般的數字!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陷入了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女兒的變化太過詭異,太過危險,他應該立刻把這張紙撕掉,然后把女兒抓起來好好“審問”一番。
但另一個聲音,一個代表著丈夫和父親責任的聲音,卻在他耳邊瘋狂地咆哮。
“答應她!”
“不過是看一下卷軸而已!”
“18%啊!那可是18%!”
春野兆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看著眼前這個面無表情的女兒,一個荒謬而大膽的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瘋狂滋生。
或許……
或許把她當成一個“怪物”,也……也沒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