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可就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然后也不知道哪里有道理。

“你的姐姐死了，你愛她不是嗎？”希爾頓說，“你的姐姐應該也是個很愛美的女孩吧，你覺得她希望自己在死后變得這么丑嗎？”

希爾頓也沒指望一個八歲的孩子能說出什么反駁的話，“你看她，尸體已經發酸發臭了，身體也膨脹了，再過幾天會變成什么？你真的希望她變成那樣嗎？或者說她自己希望變成那樣嗎？”

“我……”羅蘭愣住，長久之后他慢慢轉頭看向床上的姐姐，眼淚無聲無息流下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不能！姐姐沒死！沒死……她……她只是睡著了！對睡著了……很快就會醒的……很快……你不能燒死我姐姐，不能……”

羅蘭的話已經沒有邏輯的組織了，近乎胡言亂語。

希爾頓深深嘆口氣，這個戰爭的星球已經把太多像是羅蘭這樣逼成了神經病和瘋子。看他這個狀態，很快也會精神出現問題。戰后要么會變成沉默寡言游離人群的冷孤單，要么就會變成一個報復社會的瘋子。

羅蘭看著熊熊烈火里的那具人體，他早就哭紅了眼睛。希爾頓動用了非常強硬的手段說服他，然后讓人把那具尸體燒成骨灰。

希爾頓遞給羅蘭一個玻璃外體的骨灰存放器，“一會兒燒完了我會讓人把骨頭撿出來的，你把那些放進去就好。”

“人都會死嗎？”羅蘭問。

“對，每個人都會死。”

“為什么？”

“人這一生其實不復雜，說到底就是從生到死的過程，每個人從生下來就已經注定了死亡的必然。”

“那么，人為什么要活在這個世上？都已經注定了要死為什么還……”羅蘭環視一圈，“想要努力活下去？”

“‘如果活著僅僅只是為了活著，那么活著這種東西也就沒有了意義。’等你長大一點后能讀懂這句話，那你就明白了。”希爾頓揉了揉羅蘭的腦袋，“其實每個人在最開始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在哪里，只有經歷的更多之后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并愿意為之付出一生的時間或者說代價。”

希爾頓看著羅蘭的眼睛笑著說，“那可以被稱作是夢想或者是理想亦或者是追求，統一點說那就是‘人生方向’，羅蘭你還小，十幾年后你大概就會知道自己的人生方向是什么了。”

“嗯……”

羅蘭仰頭看著希爾頓的側臉，感受著手掌心傳遞過來的溫度，心里那一股說不出來的依賴感由然而生。

“我想變強，我想參軍。”羅蘭認真說。

“等你十年后十八歲滿就可以報名參軍了。”希爾頓說。

“現在。”羅蘭說。

“想要證明什么是嗎？可惜那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希爾頓想了想，“想成為騎士嗎？這條路比參軍還要艱難無數倍，而且直到你成為真正的騎士之前你都是有可能被淘汰的。”

“騎士……嗎？”羅蘭想了想，“騎士是什么？你也是騎士嗎？”

希爾頓無聲笑笑，“另一種士兵吧，只不過騎士比他們更加優秀能夠發揮的作用也更大。”

然后希爾頓頓了下才說，“沒錯，我也是個騎士，只不過算是比較高級的那種。”

“我想成為騎士！我想試試！”羅蘭當即說。

“你都沒我腰高呢，別想那么遠的事情了。”希爾頓說，“過兩年你先受訓成為預備役騎士從訓練營畢業后會成為見習騎士，等你什么時候拿到了騎士軍銜后才能自稱騎士。”

“我想現在開始可以嗎？”羅蘭說，“我沒有地方去了，我想跟著你可以嗎？我很聽話的，真的……”

希爾頓搖搖頭，“孩子，我能去的地方你去不了。”他半蹲下來，把幾塊壓縮餅干遞給他，“帶著你姐姐回家去吧。”

“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羅蘭攥著那幾塊餅干低著頭問。

希爾頓笑了笑，“希爾頓，希爾頓·潘德拉貢，這是我的名字。”

“潘德拉貢……是你的姓氏嗎？”羅蘭說完后才覺得自己似乎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當然，這是個……有著輝煌歷史的姓氏。”希爾頓說。

“我也想有個這樣的姓氏……”羅蘭低聲自語，沒有想讓希爾頓聽見的意思。

可是以希爾頓那超人般的五感，他還是聽見了羅蘭的話，隱隱的也動了些心思……然后就立即被掐滅了。

“閣下，這是骨灰。”士兵跑步過來敬禮，然后拿出了撿出來的骨頭。

“收起來吧，”希爾頓說，“事后是埋起來還是隨風而散都是你的決定了。”

羅蘭伸出微微顫顫的手打開了骨灰罐，親手把那些骨灰放進去，感受著上面的余溫，羅蘭又一次落淚了。

“好了別哭了，你已經哭的夠多的了。”希爾頓拿出手帕半蹲下來擦了擦羅蘭的眼睛，“如果想成為騎士的話，是不能流淚的。”

“好的。”羅蘭點點頭，然后扣緊了骨灰罐的蓋子，額頭貼在上面，“姐姐，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