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泥時間:地中天后2000年10月10日8:00,阿布里身穿藍色短袖,白色短褲,一雙輕質纖維鐵鞋,從車上下來,跪在地上,雙手伏地,親吻大泥高速公路。隨即站起身,走向測距器起點,開始了他最重要的五千米長跑。這一次,阿布里失敗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星球上所有的人都失敗了。阿布里栽倒在了4769米的公路上,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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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阿布里起身穿好了衣褲。
“早上挺冷的,你多穿一點!”我給你做早飯,辛水煙柔從床上坐起來。
“跑一跑就熱了。”
“行吧?!?
“吃飯吧,現(xiàn)在才七點,天還沒亮透。”
“謝謝!”阿布里經過一天的休息,明顯氣血好了許多。
天上的星星還未散去,阿布里與辛水煙柔走出了房門。
“阿布里教授!早上好!”
“奧,是白?。 ?
“我是專門來接你們的,來,上車吧!”白打開了飛車的門,“辛水小姐這邊請?!?
“謝謝。”
約莫40分鐘的時間,阿布里順利到達了大泥高速公路。公路旁人潮擁擠,呼喊聲掩過一切聲音。
阿布里身穿藍色短袖,一雙輕質纖維鐵鞋,從車上下來,跪在地上,雙手伏地親吻大泥高速公路。
夕陽打在每個人臉上,在XJ大學的操場上,一個孤獨的老人,穿過跑道的風,跨過斜照在跑道上的夕陽的稀疏的光。一身職業(yè)運動服,一根即將死去的枯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選擇了自己熱愛一生的長跑,老頭子是個要強的人,絕不會讓這輩子留半點遺憾。
阿布里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大腿,緩慢的向測距器起點走去。天空無情的飄起了雨點,但圍觀的群眾絲毫不在意,他們拿著相機,高呼加油。
阿布里掃向所有圍觀的人群,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他對他們靦腆的笑了笑,然后收起笑容,面容堅定,“我該像飛蛾飛向太陽一樣,不畏無知和死亡。”阿布里在心中默念,沖開計時帶,跑了出去。雨越下越大了,似是非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沉重的一擊,讓他明白,你沒有任何能力使世界向你投降。
原來夜說的都是真的,當你開始跑時,周圍的一切都將與你失去聯(lián)系。
二十多年前,阿布里參加了學校舉辦的操場足球賽,作為全班最強的中后衛(wèi),他卻受盡了冷眼對待,他開始憎恨這個世界,憎恨所有人。
“誰理你啊,小雜種。跟雨天橡膠地草坪一樣的兩面派膚色,你還好意思讓人家給你傳球,真不知羞恥。”
“寶貝,以后不要和他玩,知道嗎?”
“誰是阿布里,不就是那個只能跑一千多米的兩面派嘛!哈哈。”
阿布里向后掠了掠長發(fā),擦去眼角的雨水,艱難的移動著步伐,快一點,再快一點。
“兒子,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啊。”
“不用騙我了,諾,今天是你15歲生日,這是你的禮物?!?
兒子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部手機和一張紙條。
“喜歡就去追求,畏頭畏尾算什么男人!”
“謝謝爸?!?
“去吧,我知道有人在外面等你,早點回家。”
老頭子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在夕陽下的操場跑著。想起了自己的兒子,老頭子眉目里多了幾分愛意。操場上有著許多學生,做著各種活動,老人的出場,很顯然和這個場子不那么貼切。
我叫歡歡,XJ大學的學生,依照老人的囑托由我來完成這最后的日記。
老先生今年八十一歲,是全國最大的“涼白開連鎖店”老板。談起老先生,就不得不提及長跑,長跑就像血液,滲透到老先生身體里的每一寸骨髓,他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他說,他想再跑一次。當他在操場上吼出來的那一刻,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靜止了,大家注視著這個老先生。
胸口好熱啊,渾身都好熱,阿布里晃了晃頭,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當你渴望成功的時候,身體里會有一團火在燒,它會給你帶來激情,也會燒了你的夢想。阿布里,你遇到時要好好掌控好它,別被這團火燒死,你會成功的!”
“可是為什么?”
“我也不想瞞你,其實我是一名古贊人患者,有人告訴我,不能做危及生命的事,可我做了,研發(fā)割草機的那幾天,我不眠不休,只想把它做好。那時我的心頭有一團火,后來我知道,那是因為細紅細胞聚集而產生的反應,但我不顧這些,頑強的做完了割草機,我任然活著,這難道不是希望之火嗎?”
“阿布里,你的母親是古贊人的后代,所以我懷疑你……”風永清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漫長的高速公路上,是一望無際的希望。圍觀的群眾只增不減,路上沒有一輛車,路上只有一個人。雨滴千點,也抵不過心頭之火。阿布里張嘴接了一口雨水,又吐在地上,雙手使勁拍打著大腿,竭盡全力向前方跑去。
老先生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他小時候問過媽媽一個問題,‘燕子飛的時候為什么是轉著圈飛的?’他的媽媽告訴他燕子在找筑巢的地址,等找到就有家了!老先生每次跑步都會想到這個故事,想必在操場上的他也在想這個吧!已經跑了五圏了,太陽也完全西下了,整個跑道上只有一個跑步的身影,大家都在看著他。
肌肉的酸痛使得阿布里不得不放慢了步子,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抬腳向前越的每一步都是煎熬。人總是活在痛苦與煎熬中的,而快樂只是其中的星星點點,但當人們觸碰到每一個快樂時,痛苦與煎熬只是一劑良藥,喝過就罷了。
黃色的皮膚,黑色柔順的長發(fā),手里拿著本《地球人的生活》,身穿白色帶小黃花的裙子,顯得優(yōu)雅大方。她叫辛水煙柔,是個可愛漂亮的女人,阿布里露出了笑容。
“辛水煙,如果這次我挑戰(zhàn)成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愿意!”辛水煙柔抹著眼淚。
“第三次了,你說過不會讓我再看到你哭,全是我的錯。”
“你沒錯,我沒哭。”
“我愛你!”阿布里背轉過身,看著躺在床上的辛水煙柔。
辛水煙柔側著身子,她不愿轉過身去。
……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夜,我喜歡你抄錄的歌詞,它讓我有動力。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感覺,像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永遠難忘記,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老先生一直哼唱著這首歌,這是他們那一代人的記憶,如今的我聽上去反而喜歡,這點痛算什么!
那年阿布里20歲,頭一次去海邊,海邊很靜,靜的只有風浪聲。坐在沙灘上,抬頭望著天空,天上的云好似一家人,為什么自己獨自一人。阿布里站起身,走向大海,任由海浪拍打著自己瘦弱的身體,他的眼里有不屈,有倔強。
風把雨點吹向阿布里,砸的人絲絲疼痛。
“加油阿布里,四千米了,你就要成功了!”天空傳來廣播的聲響,所有人為之歡呼。
“你可一定要成功??!”辛水煙柔坐著飛車來到終點線,看著遠方的阿布里。
突然,老先生一頭栽倒在了跑道上,所有的大學生前去幫忙。他的全身都在發(fā)抖,我摸著老先生的手,他的手冰到了極點。老頭子緩緩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片,遞在我手上,天吶,紙片已被汗水打濕。雖然夜很黑,但我們借助微弱的月光依然可以瞬間看到那個大字——“跑”。我們抬起老先生往校門口跑去,120救護車已經往這邊趕來。我兩眼發(fā)澀,感覺有什么東西刺痛了我,抬著老先生的左前方,奮力跑向門口,車子還沒來。我們讓老先生坐在地上,輕輕拍打他的后背,“?。 币豢跐鉂獾孽r血吐了出來,刺鼻的味道讓我作嘔,我不該這樣,可我們還是把老人移到了另一處。
“歡歡,一定要幫我完成它!”老先生抓著我的手,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好!”我故作堅定地回答。
老先生身子抖個不停,我真怕有個萬一。還好,救護車來了。我們把老先生抬上了車,我打電話聯(lián)系他的家人。
電話還在通話中,老先生身子不再抖了。我丟了手機,抱著老人大哭。
后來許多人問我老先生的現(xiàn)狀,我都說不出話。為什么?于我非親非故,我怎么了?
翻看著老先生的日記本,看著他這輩子做的事情。
“媽媽,你說跑步有什么用啊?為什么不管是老人還是青年,他們每天都在跑,他們都有奧運冠軍夢嗎?”
“寶貝,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我知道,跑步是不能停的,因為你一旦停下來,一切你都失去了!”
“人生就像一場長跑,你總有自己的選擇,在什么地方跑,在什么時候加速,什么時候減速,但是記住,千萬別停。”
“我跑過五千米,跑過十千米,跑過二十千米、馬拉松,可我覺得他們都太短,真正的跑者,能在整個生命賽場上,一刻不停的奔跑。”
“六十歲,我只身一人開始徒步旅行,沒有終點,沒有盡頭。一直有一個詞,你們習慣性的叫他奮斗,還可笑的規(guī)定了年齡;而我叫他奔跑,只為翻山越嶺,如是而已。”
看著老先生一點一點地成長,我竟然淚眼模糊。我摸了摸口袋,掏出那張“跑”的紙片,夾在了日記本的結尾處。依照老人的吩咐,交給了他的兒子,今后,和這個老人再沒瓜葛。
阿布里心里頭一陣酸痛,夜,你到頭來還是離我而去了。手從口袋里拿出那張紙片,用牙齒咬碎,吞進了肚子,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他吃了什么?是藥嗎?他真是瘋了!”
“他在干嘛?”
“對啊,沒必要為了成名這樣作弄自己吧!”
“就是,這種人活該。”
口水早已打濕了紙,淡淡的“跑”字也失去了神采。阿布里失聲的痛哭著,沒有人知道,他已經淚如雨下。跑過這個拐彎口就能見到終點了:加油,加油啊,阿布里,心里默念著。顏子二他們也來了,在路邊看著,“是不是生活太簡單,還是活色生香,我們都遍體鱗傷,也慢慢壞了衷腸。你得到你想要的嗎?換來的是鐵石心腸?!鳖佔佣炖锊蛔兊暮叱@首來自地球的曲子。
阿布里跑過了彎,終點就在前方。可他再也沒有力氣了,眼睛睜的大大的,整個人撲倒在地,看著前方的終點線,一眼不眨。
高速公路上靜得可怕,“阿布里!站起來!”辛水煙柔在終點處朝阿布里喊道。圍觀的群眾也跟著吶喊,“站起來,站起來!”
阿布里試圖用手撐起自己,可最終還是沒站起來。突然從肺部咳出一口血,阿布里故作堅強,把那股已經到嘴邊的血又咽了回去。嘴角微微流出的血也被雨水沖淡。阿布里胳膊一軟,又一次撲到在雨水中,一動不動了。
“快!醫(yī)護人員進行搶救!”天空的廣播發(fā)出聲音。
什么都沒有用了,阿布里死了。體內的細紅細胞完全擺脫了控制,向心臟處集聚。阿布里的心臟已經太大了,超過了限制。心臟的增大,泵血功能增加,但肺部受到擠壓,終于,心肺一同爆開了,無藥可救了。
公路上一塊兒留下的血污中,藏著一顆玉米糖,沒人知道,它來自哪里?
風永清默默離開了,“古贊人,去他的古贊人。”他哭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也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辛水煙主人,今晚您吃紅燒排骨嗎?”辛水煙柔抱住大機器柱子,眼淚止不住的流。
“這一次,阿布里失敗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星球上所有的人都失敗了。他栽倒在了4769米的公路上,永遠也站不起來了。5000米啊,他只差231米。我相信,他的死不會毫無價值,讓我們也向他學習,從減少使用小機器開始……”
辛水煙柔坐在熟悉的沙發(fā)上,看著電視,早已哭紅了眼。看著墻上的照片,辛水煙柔笑了笑,走近照片,回憶著與阿布里的一切。
阿布里摘掉紅色的棒球帽,呈現(xiàn)出短棕色頭發(fā),“哇哦,好帥?!?
一陣風吹來,相框有些松動,辛水煙柔重新擺弄,一張紙飛了出來,那是挑戰(zhàn)五千米的合同單。辛水煙柔撿起地上的紙,只見上面除了簽字外還有一行字。
“我知道我能跑下來,辛水煙,嫁給我好嗎?”
眼淚滴落在字上,把字映花了。來到書房,看到桌子上仍舊放著那本書,辛水煙柔坐在板凳上,打開臺燈,一頁一頁的翻看著。
“天青色,雨煙柔,不覺間已讓我心動。
那時我初遇你,便覺得,那就是愛情。
轉眼已多年,時光已荏苒。
雖已是不惑之年,心頭忘不掉的還是你。
是啊,古時候的人真好,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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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
辛水煙柔前去開門。
“抱歉,打擾了,請問這是阿布里先生的房子嗎?您是他什么人?”
“有事嗎?”辛水煙柔看著拿著切割機的他們,很明顯是有備而來。
“是這樣。小姐,你不用怕,我們是考古人員,通過歷史影像重組,我們發(fā)現(xiàn)阿布里死前一天的記憶中有一本重要的日記,按照規(guī)定那屬于博物館所有,所以。”
“你不要說了,這間屋子不允許其他人進來,如果真有那個東西,我明天找到給你們送過去,請回吧?!?
“那是重要的文物!”
“我說了,請回吧。”
辛水煙柔關上了門,蹲在地上痛哭。她隱隱約約記得,早上出門前,見到阿布里臥室床頭柜上有個黃色的小本子。辛水煙柔拿來字典。
“未來人,你好,我叫夜。如果你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這本日記的人,我希望你可以先翻到最后一夜的兩個問題,如果你回答不了,那請你不要看他,也不要將它公之于眾;如果你可以回答,那么再來看我的日記吧,你應該是和我一樣的人?!?
……
“生了,生了!手術很順利,是個女孩!你們哪位是阿布里·夜!”
“我我,我是!”阿布里從椅子上站起來,“她還好嗎?”
“好,母女平安!”醫(yī)生笑著說,“快進去看看吧!”
“哎!”
“老婆,是個女孩,你真棒!”阿布里抱著懷中的孩子。
“阿布里,你知道嗎?剛剛打麻醉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煙柔,你都夢到了什么?”
辛水煙柔微微笑了笑,“我們給她取名字叫‘辛水煙·阿布里’吧!”
閑雜人等請出去,病人剛做完剖腹產手術,請不要打擾她休息。阿布里把孩子放在床邊,舍不得離去。
“小不點,你有名字啦!叫辛水煙,好聽嗎!”
石河子婦科醫(yī)院門口,阿布里抽著煙,滿是歡喜?!靶了疅煟嗪寐牭拿职。 ?
“喂!”阿布里接起了陌生的號碼。
“親愛的,原諒我和辛水煙不能去看你三天后的五千米決賽了,你要加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