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女俠費(fèi)盡心思終于勸動教書先生撤兵回了建鄴。
令人驚嘆的是,她隨口胡謅的羅道人有稱霸三界奪上帝位野心一事,竟然一語成讖,真有其事。
她要是早知道自己這么金口玉言,哪里敢口沒遮攔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呢?
建鄴義兵離去之后,英女俠本打算護(hù)送一程,以防大唐的官兵涂炭生靈。
因抬頭見皇宮外的神衛(wèi)兵蝗蟲似的往東飛去,掐指一算,知道是邊關(guān)告急,品翔族大舉犯境,神衛(wèi)兵傾巢出動平亂去也,便打消了去建鄴看望老爹的念頭。
時候差不多了,該去月老祠趕個場。
微挪腳趾,置身月老祠前,正好碰上神天兵出示東海龍王與某豬的姻緣薄,東海龍王老羞成怒伙同三兄弟吐水傷人,趕忙施展媽咪哄法力,將龍吟水箭化作毫無殺傷力的臭口水,接著又觀賞了神天兵太監(jiān)了東海龍王這一場好戲。
此刻,肖家捉鬼隊殺氣升騰,高喊捉妖,英女俠不愿與其碰面,搖身一變,化作觀音。
圍觀的百姓雖然一直在看熱鬧,畢竟他們是肉眼凡瞳,又被東海龍王吐水淹了個暈頭轉(zhuǎn)向,所以記憶里只有一群仙人在月老祠前穿梭騰躍,并沒看出個子丑寅卯。
他們剛才把真觀音菩薩當(dāng)成了冒牌的,此刻見英女俠變化的觀音菩薩很有佛顏瑞氣,便一致認(rèn)為這個菩薩是個真身,于是舉起鋤頭鐮刀,將英女俠團(tuán)團(tuán)圍住。
“觀音!吃供不應(yīng)驗,受拜不作為,枉稱菩薩!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英女俠暗暗叫苦,一時怎么就忘了觀音菩薩今非昔比早成眾矢之的了呢。
躲避已經(jīng)不是辦法,只好將身入戲,緩聲說道:
“阿彌陀佛。各位親,你們的家眷多年來孕者不育,老者不死,是因冥界六道輪回臺損毀,判官筆丟失,生死簿失效,造成生態(tài)失常所致。老身一直在為此事焦心。并非我駐神位無作為,實(shí)在是事關(guān)重大,難捉頭緒。這樣吧,給我半年時間,若半年之后仍無結(jié)果,你們再狗血潑我,罵我十八代祖宗,砸我金身,我絕不閃避怨責(zé)。如何?”
“我呸呸呸!半年!你干脆說五百年好了。神仙做事也有這么拖沓的?我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打呀,打死觀音,打她個鼻青臉腫晦氣纏身。”
愚民們失去了理智,憤怒代替了信仰,一霎時,臭雞蛋,爛菜根,鞋幫,板磚等等泄憤常備物,在鋤頭鐮刀的影子中鋪天蓋地砸向英女俠。
英女俠嚇得芳容變色,實(shí)未料到愚民會如此膽大妄為,被逼無奈,正要使個遷移大法讓路邊一塊無辜的石頭承受這場晦氣,突然看到武器揮舞,鐘馗祠四個隊員飛躍上前,護(hù)住了她周身。
由于武功和速度有限,捉鬼隊員們用身體抵擋了很多穢物。
這種舍身取義的精神比抵擋箭矢還可嘉,英女俠很受感動。
肖老爺子大聲喊道:
“住手,休得對菩薩無禮!”
鬧事者里面很多人認(rèn)得肖老爺子的,知道肖家人不好惹,于是一哄而散。
英女俠很有禮貌地合掌施禮:
“阿彌陀佛,多謝諸位相助。”
捉鬼四人屈膝跪拜:
“鐘馗祠小民給菩薩磕頭。”
“罷了,無功不受祿,無威不受拜,你們起吧,阿彌陀佛。”
肖老爺子爬起身說道:
“菩薩,卑職公務(wù)在身,就此別過,不能聆教,見諒見諒。”
“是不是急著捉拿狐貍精去啊?”
“正是。菩薩神機(jī)妙算果然神通。”
“狐貍精近在眼前。”
“菩薩說笑了。你老人家怎么會是狐貍精呢,不過剛才我們的確有點(diǎn)懷疑,已經(jīng)吃了天眼符,驗明真?zhèn)危兴_就是真菩薩……公事纏身不能久拜,請菩薩恕罪。”
“哼。你們狐貍精不要去捉了,那個狐貍精,已經(jīng)被我收入凈瓶化尸為水,所以我說近在眼前。”
“哦!多謝菩薩出手相助。可惜沒有賊尸,唐王那里不好交差。”
“你也真是太古板了,山林里逮只狐貍應(yīng)該不難吧?要不要本尊幫你打獵?”
“不敢不敢,多謝菩薩指點(diǎn)迷津。草民就此告退,回家給菩薩上供。”
“去吧。阿彌陀佛。”
肖家四人走后,神天兵走到英女俠跟前,抱拳說道:
“神天兵拜見英女俠上仙。”
英女俠化回原形,說道:
“免禮。神天兵,月老和紅線童子,是憨厚單純之人,你不要再欺負(fù)他們了。”
“遵命。之前我不知世間不合理的姻緣是判官筆丟失所致,所以一直誤解了他們,現(xiàn)在明白了,自然不會繼續(xù)為難他們。”
“那么你現(xiàn)在有何打算?”
“我打算回建鄴司職,繼續(xù)維護(hù)建鄴城的治安。如今江南野外驛道暢通,人員流動大,治安肯定會很差。”
“恩,很好。不過我覺得你應(yīng)該立即往東海水晶宮走一遭。龍小女剛剛繼位,龍族百廢待興,她身邊人手不夠,舊臣又各懷鬼胎,處境十分艱難。”
“多謝提醒。事不宜遲,后會有期。”
。。。
東海水晶宮。
人事已改,江山依舊。
璀璨堂皇的宮殿,處處閃耀的是權(quán)與威的珠光。
水晶寶座上,龍小女緩緩坐定。
大殿上鴉雀無聲。
南海西海北海三龍王如泥雕木塑,腦袋低垂,目光固定在自己的腳尖。
九頭蟲蟲雖然也是哈腰木立、俯首待命的姿勢,一雙賊眼卻東窺西探,耍著見風(fēng)使舵的小聰明。
冰潭尊者卻是滿面愁容,他在憂心于新君是個女流之輩,他家里替東海龍王批量生產(chǎn)的銷魂大力丸恐怕會從此滯銷,以后的日子肯定更加難過。
東海龜丞相似乎還未走出身陷縲紲被孫悟空欺負(fù)時的陰影,時不時地打個寒顫,整個身體無力地趴伏在地面,天生的駝背也掩飾不掉這丟盡顏面的奴顏媚骨。
大殿的角落里,站立著一位異族客人,正百無聊賴作壁上觀。
這個人是劍俠客。
他不請自來。
自從百味生傳功授秘之后,他也跳出五行,有水火風(fēng)雷不侵之體。
他在月老祠與神天兵反目,悻悻離去,其實(shí)并沒走遠(yuǎn),偷看到了最后,見龍小女回東海就尾隨而來。
他對這個楚腰美人還不死心,正在等機(jī)會。
松溪老龍和松溪龜丞卻好像突然年輕了兩百歲,春風(fēng)滿面,滿面紅光,紅光照人。
“呵呵呵……”
龍小女他爹終于憋不住內(nèi)心的興致喜悅,開心大笑發(fā)言說道:
“呵呵,女兒龍王,恭喜你的繼位。老爹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女兒陛下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答應(yīng)我這個請求。立即給老爹辦妥此事,老爹感激不盡。”
看到老爹這種志得意滿裝腔作勢的模樣,小女心里頭很不是滋味,本想下座父女談聊幾句,想到此刻的場合和身份,只得立起威嚴(yán)。
“父親大人,稍安勿躁,小女我今日上任,要辦的事情實(shí)在太多太多,你有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說吧。”
以太上皇自居的松溪老龍有點(diǎn)不高興了,用慪氣的聲調(diào)說道:
“女兒,老爹我這件事十分重大,希望你能優(yōu)先解決。”
劍俠客不合時宜地插嘴準(zhǔn)備幫非準(zhǔn)岳丈說句話:
“小女……”
被龍小女喝止截斷:
“你怎么進(jìn)來的?龍族議事外人回避!”
劍俠客尷尬至極,所幸無人過來驅(qū)趕,哪還敢再開口自討沒趣?
龍小女問她老爹:
“爹爹,您要說的是什么事?”
松溪老龍老淚巴巴地說道:
“女兒啊,還記得我曾向你提起的涇河龍王叔叔嗎?涇河龍王與爹意氣相投八拜成交,情同手足不分彼此,他因與袁守誠賭氣,違了玉帝的圣旨,遭飛來橫禍被滿門抄斬上了剮龍臺,一家老小只存活下來一個遺孤,淪落在天涯海角失聯(lián)已久,老爹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這個未曾謀面的涇河公子,夢里都在找尋他,如果能找到他,他爹你叔我的好友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龍小女聞言默不作聲。
松溪老龍的好搭檔松溪龜丞助腔說道:
“小女陛下,你爹為了這件事,一直愧疚于心,他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也是這個心結(jié)所致,以前是因為我們貧窮,蝸居在松溪受著《龍律》的約束,寸步難行,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意志隨夢,焦灼于心,如今不同了,咱們一統(tǒng)水族,掌控天下,《龍律》由我們修改,這么優(yōu)越的條件,尋個把人簡直是甕中捉我啊,你只需命人敲動無音戰(zhàn)鼓,發(fā)一道水族令,肯定很快就能探訪到?jīng)芎舆z孤的下落。”
龍小女長長一聲芳嘆,不疾不徐地說道:
“小女有更重大的事情立刻要辦。”
松溪老龍聞言臉色很是難看,心想老子是你爹你擺什么臭架子!冷哼道:
“天大的事也大不過尋訪涇河遺孤這件事吧!”
“不。”
龍小女也板起芳面冰聲說道:
“爹爹,女兒不妨直言,我立刻要辦的這件事,比天大,大的多!”
說完撇開老爹,大聲下令:
“五七八三。”
“到。”
五七八三入殿下跪待命。
“命你接管鐘鼓樓,立刻敲起無音戰(zhàn)鼓,下令天下水族,全部披麻戴孝,舉行族祭。”
松溪老龍聞言生氣了:
“女兒,你在搞什么鬼?東海龍王只是被丟進(jìn)了耳牢,又沒死,替他吊什么孝!”
龍小女緊咬朱唇,眼中噙滿淚水,終于忍無可忍哽咽道:
“爹爹,你老糊涂了!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龍小女不答,冷眼注視著親爹。
松溪龜丞瞪大老眼,突然一敲腦門像是想起了什么,低聲告訴松溪老龍王:
“老哥,今天好像是嫂夫人的忌日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意嗎?女兒登基與她母親的忌日竟然在同一天!”
松溪老龍聞言頓時羞慚難當(dāng),低下腦袋成千古罪人,尋訪涇河遺孤一事不敢再提。
龍小女見老爹有愧疚之心,不忍心讓他太難堪,繼續(xù)發(fā)令道:
“五七八三,水族令里加上一句,著各地水民探訪涇河龍?zhí)酉侣洹!?
五七八三得令退出,龍小女喝問:
“東海龜丞!”
“老臣在!”
“聽說定海神針基地經(jīng)常有賊人搗蛋,可有此事?”
“回小女龍王:此說屬實(shí)。因?qū)O猴子曾依仗定海神針之威縱橫三界,故而這件神兵利器被四方賊人覬覦,幾乎每天有逃票者翻墻進(jìn)園,抱著定海神針鐵念叨變小些變輕些。”
“逃票入園?難道你們把定海神針防洪基地開發(fā)成公園了?”
“是啊龍王陛下,這是個因地制宜創(chuàng)匯創(chuàng)收的好事情,游客……”
“胡鬧!立刻封鎖基地,不許任何人靠近定海神針和百元神簪。”
“是,老臣這就去辦。”
南海龍王突然出列請命說道:
“龍君,那定海神針是水族圣物,關(guān)系著國計民生,不能大意。我三兄弟毛遂自薦,愿意去當(dāng)看守,如有閃失,愿領(lǐng)責(zé)罰。”
龍小女隱約覺得這話中似有陰謀,但未抓住把柄,不好作難,想到這三個家伙與東海龍王是同胞兄弟,留在身邊等于是三個炸彈,十分危險,不如趕其滾蛋,免生后患。于是說道:
“準(zhǔn)請。莫忘披麻戴孝七七四十九天!若生他想,當(dāng)心狗命!”
。。。
東海之大,實(shí)難形容。
神天兵從未去過水晶宮,不知該從何處落水。
見狂濤巨浪里一個大漩渦,便從渦心鉆入東海。
在水下世界飛墜了半天,落腳在一片珊瑚礁內(nèi)。
奇形怪狀的珊瑚礁就像人間的原始森林,行于其間很快就迷路。
抬頭見一根大柱子高聳眼前,頂端掛著一根巨大的金簪,猜想那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定海神針和百元神矢了,正想走近仔細(xì)瞻觀,隱約聽到不遠(yuǎn)處有竊竊私語聲。
于是神天兵躡手躡腳繞過去,偷看說話者何人。
鬼鬼祟祟者是南西北三個海龍王。
三個海龍王一身雪白,披麻戴孝的打扮。
南海龍王神情沮喪,西海龍王滿臉疑慮,北海龍王神情忐忑不安。
西海龍王在勸說兄長:
“二哥,逆來順受,隨遇而安吧。”
北海龍王也勸道:
“二哥,咱們在這里站了好久了,這里陰森森的令人害怕,還是快離開吧。”
南海龍王卻長嘆一聲說道:
“要走你們走,我想在這里多呆一會。”
說著,黯然神傷地定目發(fā)呆。
西海龍王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幾次欲言又止。
北海龍王若有所思,也是幾次張口想發(fā)問。
終于西海龍王打破沉默,鼓起勇氣問道:
“二哥,你為什么盯著這塊普普通通的石頭發(fā)呆這么久?”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緊張的神色像是在期盼著某種回答又擔(dān)憂著另外一種回答。
北海龍王同樣緊張,豎起耳朵等著聽二哥的回應(yīng)。
南海龍王回過神來,長吁一口氣說道:
“哦。這里,有我平生最幸福的回憶,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
南海龍王話沒說完,兩個弟弟同時失色。
“二哥!原來你也進(jìn)去過!”
北海龍王瞪大眼珠說道:
“二哥三哥!原來你們兩個都進(jìn)去過!”
兩個弟弟的驚詫,駭?shù)媚虾}埻鯊埓笞彀停瑓葏日f道:
“你……你們難道也……?”
神天兵聽得直抓頭皮,百思不得其解,不懂他們在說些什么。
三個龍兄弟你看著我,我望著你,眼睛瞪成了六枚銅錢。
好久好久,終于三個腦袋耷拉下去。
三聲嘆息不約而同。
南海龍王喪氣地說道:
“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是真想進(jìn)去道個別,可是生死劫的逼近,功力已不能隨心,實(shí)在不敢冒這個兇險。”
西海龍王嘆道:
“見這一面有何意義?如果有緣,說不定新君解散放逐了她們,倒還有會面之期。相機(jī)而動罷。”
北海龍王也嘆道:
“曾經(jīng)擁有,夫復(fù)何憾!”
三龍王終于唉聲嘆氣地離開,在遠(yuǎn)處又回頭深情一瞥。
龍們走后,神天兵來到那塊普普通通的石頭前,東瞧西看,滿腹疑云。
他蹙緊濃眉敲著腦殼,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三龍的對話,怎么也想不通他們話語中的玄機(jī)。
“答案肯定就在這塊石頭上。”
神天兵又用鑒賞家挑剔的目光仔細(xì)地觀察那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仍無發(fā)現(xiàn)。
“難道是個機(jī)關(guān)入口?”
他力灌雙臂,嘗試著推動那塊頑石。
那塊石頭卻紋絲不動。
折騰了半天,毫無異樣,就發(fā)起呆來。
突然眼睛一亮,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
只見那塊石頭上有個針眼大的小孔。
神天兵倒吸一口涼氣。
這還真是一個機(jī)關(guān)入口啊。可是這么小的洞穴,鉆進(jìn)去太難為人了,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人擠成兩截。難怪南海龍王說不敢再冒險了。
神天兵是個磊落的性格,什么事情都要弄個清楚,否則寢食難安。
他不怕冒這個險。
他雖然法力淺薄,但畢竟是仙族,基本的縮骨神功還是會的。
于是他氣凝丹田,把五大三粗的身體縮成頭發(fā)絲大小,鉆入了這個螞蟻穴。